一日为师,终身为父,修真界更为在意这样的道理。
即便裴云舒在心魔中的那数百年已经对他与师父之间的的关系看得淡漠了,但也并不能表示他可以在凌清真人身上划下百刀。
他努力挣脱身后人,“滚!”
他越是反抗,握着他的那双鬼手越是残酷,凌清真人鲜血淋漓,周身皮开肉绽,他当真是被划了百刀也是没死,双目又惊又怒地看着裴云舒一人。
裴云舒呼吸加快一瞬,又平静了下来。
身后人道:“怎么波澜不惊了呢?”
裴云舒对他的话更是没有一丝反应。
腰间的手顺着胸膛向上,狠狠掐住了裴云舒的下巴,“主人在同你说话,你却装作听不见。”
下巴上的痛感格外真实,裴云舒嘲笑,“你算哪门子主人。”
耳边声音笑了几声,掐在下巴上的手捏住裴云舒的两腮,抬起他的脸,这只手极大,利长的指甲碰在了裴云舒的眼尾,拉出一道长痕,“小东西,等我出去,你就知道听话了。”
刺痛感传来,血液从眼尾伤口滑落,裴云舒浑身如同僵硬的木头人,他无法控制自己,脸色已经彻底沉了。
鬼手带着裴云舒,将尚未死去的凌清真人,给一剑击落下了长廊。
“扑通”一声水声,裴云舒被推着往前走了一步,就看到了正在打坐的师祖。
师祖似有所觉,他睁开双眼,漆黑无情的双眸在周围看了一圈,便定在了裴云舒的身上,深深看着他。
“你在哪。”
裴云舒喉结滚动,他下颔绷起,只能直直看向师祖。
无忘尊者将目光移到了裴云舒的身后,薄唇轻启,“魔?”
裴云舒被推着,他的手被掌控中,一剑刺入无忘尊者的胸口。
无忘尊者垂眸看了一眼伤势,又抬眸盯着他,再问了一遍,“你在何处。”
身后人笑声恶意满满,“这师祖明明应当德高望重,专心去修他的无情道,可偏偏对你心生邪念,一颗道心都黑了一半。”
“瞧瞧他,面上冰清玉洁,实际上不知遐想过多少次你与他躺在一张床上。只要见到你,他就口干舌燥,表面的道袍底下,不知起了多少回的反应。他封了你的前世记忆,说是为了你的道心,其实自私得很,这只是让你不厌恶他,你的那些师兄们这辈子对你做的坏事,他倒是一点儿也没封去,这岂不是想着只让你记着他的好,好让他独占了你?”
无忘尊者挥袖,袖袍间就飞出一把巴掌大的小刀,小刀从裴云舒的脸侧划过,狠狠袭向了身后之人。
裴云舒咬牙道:“恶心。”
不知说的是身后人还是无忘尊者。
身后人勒住了裴云舒,将裴云舒整个人勒在了怀中,才慢条斯理道:“你说,他为何要抽去你的情丝?”
声音轻得像是呢喃,“他得不到你,就不想让别人得到你。”
“真是坏,”这人笑声中的恶意,比廊道下的暗河还要冰冷,“但可惜,你的师祖还不知道他抽出来的情丝是假的呢。”
无忘尊者眼中一凝,他望着裴云舒的眼中顿时掀起了汹涌的波涛。
他的双眼神色太过复杂,裴云舒心中一紧,但又很快冷静下来,“这里只不过是一场梦,你到底想要干什么?”
“我只是想要告诉你的师祖,”这人看好戏一般,“你此时在东海神龙秘境。”
*
单水宗上,无忘尊者猛地睁开了眼。
他抚上心口,那里的伤势已经消失不见。
东海神龙秘境?
长睫轻颤,垂下一片阴影,无忘尊者冷得如冰,良久,他站起身往外走去。
*
裴云舒在梦中杀了一夜的人,包括那只被烛尤杀死的老鹰,包括曾经在凡间遇见过的那只卖龙涎香的老板。
他手臂已经挥得麻木,索性一夜过去,他身边的熟识的人并未进入梦境之中。
百里戈悠悠转醒,往旁边一看,就看到了裴云舒手上一团肉眼可见的黑色雾气。
他倒吸一口气,翻身坐起就连忙赶到裴云舒身边,看着这一团不详的黑雾,蹙眉,“这是魔气?”
这魔气重得让人肉眼都可以看见,什么样的魔物会有如此重的魔气。
百里戈试着打散这雾气,但一打散,黑雾反而缓缓罩住了裴云舒的全身。
不远处的清风公子道:“不要再做无用功了。”
百里戈眉心狠狠一跳,“什么意思?”
清风公子却道:“等他醒来吧。”
*
梦即将醒了,裴云舒停下了挥剑的手,他看着浑身浴血的青越剑,目中沉沉。
身后人抬起他的手,细瘦的手指上,那枚戒指格外的好看,“记住这个东西。”
身后人蛊惑道:“你只需再找一枚这样的戒指,刚刚所杀的人,本座会真的给你全部杀了个干净。”
黑气从裴云舒的手指向上,围住了他腕上的命脉。
“你听话点,本座就把你被封住的记忆解开。”
裴云舒喉结动了一动,他侧头,却只看到一片黑暗。
“我如何找到戒指。”
“你——”
青越剑从裴云舒心口处一剑穿过,顺势也穿过了身后人的心口。
口中鲜血不断流出,剧痛从心口处袭来,裴云舒却笑了,他将利剑按得更深,耳尖的呼吸声也陡然粗重了起来。
“躲着不敢见人的东西,”裴云舒学着心魔中曾听过的凡人骂人的话,气势也越来越强,“哪来的脸让别人叫你主人。”
虽然格外粗鄙,但也舒爽畅快极了。
身后的血腥味越浓,裴云舒眼皮一颤,从睡梦中醒来。
他摸上胸口,突然哈哈大笑了起来。
正要问他如何了的百里戈一愣,清风公子走过来的步子一个踉跄,一时间竟怀疑自己是不是在做梦。
“云舒?”百里戈迟疑叫道。
裴云舒笑着看他,一脸神清气爽地问道:“百里,你伤口觉得怎么样?”
“我倒是没事了,”百里戈愣愣道,“只是你身上出现了魔气。”
他此时再看一眼裴云舒,惊讶,“魔气不见了。”
清风公子走上前拉开百里戈,他面容严肃,看着裴云舒的目光探究审视,他从身上掏出一个瓷瓶,从瓷瓶中倒出一滴水,接住水在裴云舒的额上画着符咒。
裴云舒眨眨眼,配合的一动不动,“清风公子,这是在做什么?”
百里戈一脸紧张,“云舒可是出了什么问题?”
“魔气不见了,我恐他已经被魔气上了身,”清风公子对着裴云舒皱眉,“魔修同魔不同,魔会夺舍。你莫要装出他的神情,快快从他身体里滚出去。”
裴云舒一头雾水,他好笑道:“你误会了,清风公子。”
他抬起手,看着戒指上的宝石,宝石中黑色的液体似乎少了一些,他刚刚那一击,应当真的起了作用。
裴云舒勾起唇角,不管是那人掉以轻心还是猝不及防,但既然能伤了他,那便可以除掉他。
等清风公子画好了符,裴云舒才从地上起身,他笑着道:“莫要担忧,我确实无事。”
他确实不像有事的样子,清风公子凝视他的额间,画好的符咒也未曾亮起,便心中一松,面上还是没有什么表情,“嗯。”
花月从修炼中被叫醒,一行人来到正确的那道洞口前,一起走了进去。
正在这时,裴云舒眸中好似有黑雾闪过,额前的符咒猛得亮了一瞬。他脚步一停,抬手摸上了额头。
什么都没发现,青越剑飞到了他的身边,轻轻颤了一下。
裴云舒走在最前头,他脚步一顿,后面的人也跟着停了,花月道:“怎么了,云舒美人?”
“无事,”裴云舒放下手,眉头微皱,“走吧。”
*
洞口走到底,前方就能看到了微光,一踏出洞口,他们却转眼掉入了深海之中。
花月是只旱狐狸,被吓得嗷嗷挥着手脚,还好反应够快,转眼给自己罩了层结界。
他们往上游了许久,却总是看不见水面,无奈之下,只好换了个方向,朝着深海而去。
海底暗处有一处巨大的宫殿,已经残破了一半,几个人虚虚落了地,彼此对视一眼,朝着宫殿游去。
裴云舒瞧见宫殿周边都长了许多水草,还有许多细小的鱼从身边飞过,这处宫殿也不知荒废了多少年,一路游过时,也能想到之前的精美。
他们找一处了房间进去,清风公子将房中海水驱走,几个人这才实实在在地踩在了地面之上。
“咳咳咳,”花月呛了好一会儿,才难受地扑往裴云舒,“云舒美人,花月好难受,你抱抱花月好不好。”
裴云舒将他抱在怀中,四顾周边景色。
墙面上有刻画,他走进,凝神一看,墙上画着的正是神龙争斗和繁衍的画面。
“这里有道暗门,”百里戈四处敲着墙壁,狐狸耳朵冒出,贴在墙上听着,“这墙后面是空的。”
裴云舒从壁画上移开眼,“可有找到机关?”
“应当就在这附近。”百里戈经验丰富,左右一摸,就找到了一处石块,他手上一扭转,墙上陡然开了一方可共一人走进的小门。
门中有一方向下的楼梯,水声淅沥从楼梯上滑落,潮湿的气息扑面而来。
百里戈转头看看,捡起一块石头朝着门中一掷,两侧墙面上几支腐烂了的箭支射出,射到对面墙上时已经折了两半。
长时间的海水,连机关都已坏掉。
百里戈正要先踏进暗门,裴云舒伸手拦住了他,他一言不发,抬步第一个走在了最前方。
百里戈被他护在身后,啧了一声,“云舒怎么将我护得这般严实。”
清风公子冷嘲热讽,“你不是他的正牌夫人?不护你护着谁。”
“现在可莫要乱说,”百里戈道,“那条蠢蛟指不定就在旁边,先前我受了伤还敢对他挑衅一番,谅他不敢在云舒面前再伤我。现下我好的差不多了,那头蠢蛟指不定打算何时偷袭我一次呢。”
他话音刚落,余光瞥到裴云舒,忽而定住不动了。清风公子顺着他的目光看去,才瞧见裴云舒小腿上不知何时露出了一块白皙皮肤。
脚踝上一枚深红色的印子也跟着跑了出来,印子就在凸出的那块精致踝骨上,怎么看,怎么都像是用嘴吮出来的,还吮得格外的狠,在白皙如玉的皮肤上分外扎眼。
清风公子脸上猝不及防的一红,又猛得黑了下去。
身旁的百里戈却如同凡人街市上混不吝的二流子,他瞧着那踝骨,突的吹出了一声轻浮的口哨。
云舒的脚踝也生得极为好看,那一小小的骨头若是含在嘴里,应当舒服极了。
百里戈快步走上前,“云舒,这是什么时候有的?”
裴云舒顺着他的目光低头一看,才看到这枚红印,他一怔,肉身上怎么也跟着出现了这个东西?
……又是那一直一声不吭的黑龙偷偷搞出来的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