颜启是真的快要气疯了!
楚氏看着他气急败坏的样子,倒是觉得颜肃之的行估且不论,他与唐仪两个这回办的事情,还真是解气。
要说只是坏了赵忠的差使,颜启还至于这么生气,坑爹的是当时唐仪喊的那一嗓子!话说,自从弄得赵忠嫁女成了京城笑料之后,唐仪就觉得他的这个颜病友真是好朋友!颜启不好报复,那就集火赵忠好了。
当年越国长公主家被扔破鞋那会儿,有传言说是颜启搞的,可抓不到证据,偏偏赵忠这个二缺,拿这事儿嘲笑过唐仪。唐仪那会儿小,又刚死了爹,小孩子敏感,记忆格外深刻。赵忠自己都忘了有这么回事儿了,常年中二唐仪却记他一辈子。不是想出头露脸吗?我让你没脸!
这货办这事的时候,压根儿没想到这赵忠这是在帮他舅。中二病想得简单极了,本来嘛,派赵忠这种家里一团糟的货来请人家霍先生,就是对霍先生的侮辱!这么一想,他就扯着他的好朋友来作乱来了。
俩人带着一帮小弟到了霍先生隐居的京郊的时候,已经有了不少围观群众在了。抢了个好地方,颜肃之四下一看,出入口居然有人把守,看来这霍先生是有被软禁的嫌疑啊!眼珠子一转,计上心来:“赵猪人多,小心吃亏,我来应付他,你趁乱把霍先生弄走。”
唐仪答应了,心说,赵猪没劝动的人,我劫走了,再好好劝一劝,请回来,是我跟我颜郎的功劳!一拍颜肃之:“放心。”
赵忠来了,本着“软的不行来硬的”的原则,他也不下马,也不通报,纵马就直奔到霍先生堂前。
颜肃之上去拦住了,赵忠一挥鞭子:“你小子闪开!少妨碍你伯父办正事儿。”说着就要往前挤,颜肃之一看马跑到跟前了,一闪身,一弯腰,两手一合,把赵忠的马腿给掰了,赵忠再没想到他会动手,一个没注意,马被掀翻了,人也倒地,亏得护卫抢救及时,没摔死他。
颜肃之扳了马腿,也受力不小,就地一个懒驴打滚儿,又一个鲤鱼打挺,他又站起来了。赵忠不开心了,挥鞭就要抽他。那边唐仪本来就是要带抢霍先生走的,霍先生是真顽固,死活不肯逃。唐仪是没想到,这世上还有这等人,急得满头汗,一挥手,派俩人把老头架了出来,一出门儿,发现赵忠在他打他好朋友。都不用想的,把老祸害一扔,他抢救好朋友去了。
打,是打不过的,他只有喊:“快来看嘿,赵猪要杀人了!他要杀了人家嫡出的儿子,好叫他那小妇养的女婿占了人家正室的嫁妆了嘿!”、“人家让人官儿与他小妇养的女婿做还嫌不够了嘿,这是要谋财害命了嘿!”呵呵,你还敢讽刺我娘三嫁?你家里更乱好吗?
赵忠:卧槽!
得霍先生没请来,反惹一身骚。进宫去告状,唐仪已经拉了他娘进宫了。越国长公主一把鼻涕一把泪的:“二郎,可不敢这样!世人都是人眼睛的,请来的还是绑来的,人能不知道吗?哪怕请不来人,也比放赵猪去丢脸强啊!亏得叫孩子们拦住了,拦不住,人捆了来,你要如何收场?旁的不说,老头儿上了年纪了,一套折腾,他要死了,你愁不愁啊?”
赵忠没在皇帝这里告上状,回去跟颜启说了。颜启听了就要发疯,直奔回来要找颜肃之,哪里还找得着?倒是满京城又传开了他荒唐,又有知道旧闻的将原本吴氏的事情、颜老娘的事情拿来说嘴,颜启好容易等了二十年,旧日事情淡了,结果因着颜肃之的中二病友,又把旧事翻了出来。
饶是颜启不讲礼惯了,也不好跟楚氏说他没有存了不令颜平之分楚氏嫁妆的主意,他还真是觉得……这家,原就该有颜平之的份儿,颜平之也管楚氏叫娘了,不是吗?颜平之丧母,还应多照顾一些。楚氏眼看着他发疯,直到他说:“夫人,好好一家人,总叫外人拿嫡庶说事,拿显生份了,每弄得家宅不安,若三郎是夫人所出,想二郎也不致因让一官而心生怨恨。三郎是个好孩子,要不……将他记到你名下,如何?”
楚氏手上一抖,将半盏未饮尽的蜜水放到身前案上:“三郎本就是我的儿子。君家并年载短,家谱也不全,如今大郎又添了孙儿,还有几个孙女儿,不如总修家谱,单修君这一枝,都弄全了。君寻长史去做罢。”
颜启欢喜道:“还是夫人周到。夫人先让家里人准备着,我寻长史,横竖人口少,他那里修好了谱儿,咱这里便办一大宴,好生庆贺一番。”
楚氏淡笑:“知道了。”
往日看她这般装样儿,颜启都有些不自在,现在看她这样儿,真个是稳重可靠。颜启得了夫人首肯,喜滋滋去寻长史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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颜启加了开府仪同三司,也就是有自己的一套属员。开始是不拘一格的,后来发现不对,有些事情还真是得讲规矩的人来办,这才认真筛选了一下属员。譬如这位长史,长史真是倒了八百辈子血霉,才遇上这么个上司——遭遇仅比赵忠家的那位好一些,那位一定是前面一千八百辈子都没积德。
颜启的长史姓方,四十来岁年纪,却已头发白了大半,全是给颜启这货愁的。他到颜启府上比较早,经过了颜老娘那一闹,后来颜启在家务上好多了,他才算少操了一点心,否则光是应付那些个弹章,他都要累死。颜启被弹,上表谢罪,草稿都得他来打——颜启最烦写奏本的格式了。
方长史一听颜启说要修族谱,让他来帮忙,倒觉得是个光彩差使,点头答应了:“如此甚好。”
再听颜启交待了具体要求说:“将三郎记在夫人名下,记做嫡子。”
方长史险些喷出一口老血,擦擦嘴角,方长史颤抖地对颜启道:“将军,下官没听清楚,您再说一遍?”
颜启又重复了一回,方长史才确定,不是自己耳朵坏了听错了,是颜启这货脑子坏了!忍了他十几年了,方长史再忍不住了,忍无可忍,便无须再忍,他跳了起来,就差指着颜启鼻子骂了:“将军,不好这么没规矩的!庶出就是庶出,从来嫡庶不能乱的!”
颜启道:“怎么就不能记啦?三郎哪里不好啦?”
方长史诚恳地道:“从生出来就不好。”
颜启怒了:“你不做,自有人做。”
方长史一甩袖子:“你以为我想做?记了又怎样?不过是想夺嫡兄之利罢了,该知道他是庶出的早都知道了,自欺欺人有意思吗?”
颜启听他说完,又强压了怒气,一把拽着方长史的袖子,又把他拖了回来:“你把话说清楚!知道了又怎样?原先是庶出,现在记做嫡出了,我告诉所有人,他就是要当嫡出来待的。”
方长史被他气笑了:“要是赵猪拣家里个奴婢,说这就是她闺女,要嫁与三郎,你会答应啊?”
颜启必须不能答应!
“他说了当闺女待的,你为什么不答应呢?”
这不废话么?那又不真的是赵忠闺女!
可他还是不甘心,必要方长史说个明白:“我这个跟他那个不一样,你给我理会清楚了再走。”
方长史既存了炒老板鱿鱼的主意,也就不用再忍气吞声了,他要将这十几年收拾烂摊子的恶气统统发出来,歪着脸、斜着眼,嘲讽地道:“只听说这花娘艳帐高织,为了多得缠头大肆张扬的,没听过她从良也要吆喝的。哪家婊-子从良,到了人家里不是尽力要掩了旧事的?弄得人人晓得她是娼-妓出身,这从不从良,也就这么回事儿的。”这种黑历史不得瞒得死死的吗?
颜启将拳头捏得咯咯响:“你说什么?”
“您这要是不乱想什么记名的歪门邪道,那就还不算是我方才说的那样,要真做了,那就真是了,”方长史看看他的拳头,语气变得特别诚恳,“嫡庶是生出来的,不是记出来的。您要把三郎记成嫡出,早干什么去了?那得一出生就抱到夫人身边儿,说,这就是夫人生的,跟什么婢妾没半点儿关系,这才能假装是嫡的!还得不能叫旁人知道。他这嫡出的身份,是偷来的,不是真的。偷来的锣儿敲不得,您还要敲锣打鼓告诉别人,生怕人不知道他是个假嫡子啊?要不然,他生母是吴氏,哦,他又是夫人生的,他是一人生一半儿,生出来拼成的啊?!
还有,甭管嫡庶,只要您家认了,都是夫人的儿子,也只能记在夫人名下,只管夫人叫娘。不过要记明了不是夫人亲自生的,旁的不三不四的女人当不得小郎君一声娘的。您甭教那些邪门歪道的行不?现在才说要‘记’成嫡的,你当天下人是瞎子还是傻子?
只要是您的儿子,除开承嗣子,分家的时候也是一样待的。可您身上有爵位,这嫡庶就一丝儿也不能乱!否则有个万一,您这是……要问罪的您知道吗?”
气死了、气死了,不干了、不干了,方长史一甩袖子,爷不伺候了!
骠骑将军将缺了个长史,一打听,还是被气走了,这可是个大新闻,方长史一点也不肯为老上司隐瞒,竹筒里倒豆子,全倒出来了。世人都夸,方长史真是个有节操的好人,不肯与颜启这样的恶心货为伍!
这便是礼法了。举个例子,纣王的同父同母的哥哥微子启,就因为他妈生他的时候还是妾,不是妻,虽然后来亲妈扶正了,他排行还在纣王之上,大家就认纣王这个扶正后生的是嫡出,微子启偏就不能被认做嫡出。只不过后来皇家实在不讲究,可底下人家,还是要说道说道的。
颜平之这天还没下班就听到了消息。他的感觉很复杂,总以为自己什么也不比人差,就因为亲妈不是正室,就要低人一等,他是想做嫡子的,但是……又不想做楚氏的儿子。反过来说,能享受嫡出待遇,又有父亲的疼爱,真没什么不好。可是……亲爹哎,你怎么闹得满城风雨了呢?
一回到家里,才知道颜启已经让全家上下准备着了,颜平之不是颜启这老天真,登时就是眼前一黑。这事儿,真像方长史说的,偷来的锣儿,敲不得,打量谁不知道呢?这下可好,不是鸡,也是鸡了。赵氏还在那里喜滋滋的道喜呢,恨得颜平之破口大骂:“蠢妇!被看了笑话还不知道!”更深衔楚氏。
赵氏是真不知道,她娘家就是个乱窠子,哪里知道规矩二字怎么写呢?
柴氏与姜氏听了只管约束手下人:“都不许去传这个话!”却又分别教儿女,不许与三房亲近。
颜神佑听了姜氏嘱咐,一面打哈哈,一面想,我吃多了撑的才跟他们好。本来就不是一路人,他们没拿咱当自家人,不想着把蛋糕做大,只想从咱嘴里抢吃的。这是有天然的利益冲突,人家已经下手抢了咱家的资源,还想你好我好大家好,这不脑子有病吗?蠢也不是这么个蠢法儿的,反正她是不觉得自己有能力、有必要跟三房搞好关系,弄一个光环大开,照得三房诚心归顺,为了颜府的将来共同奋斗。
她更有一奇,怎么这个朝廷从上到下,皇帝蠢、将军更蠢,它怎么还能开得下去的呢?这里面究竟有什么故事?她却不知,这一伙人,从上到下,手里都颇有几个兵,从来枪杆子里出政权,这真是条颠簸不破的真理。
此时她只在疯狂吐槽颜启,这位便宜祖父真是……蠢到家了啊!是啊,都蠢到自己家里来了。朱棣,皇帝,够牛了吧?为了弄个嫡子的身份,连亲妈都不认了,都从记录里抹去了啊!只认自己是马皇后生的。就这样,还有人要挖坟扒他出身,还真扒出了蛛丝马迹。颜启这个……得,明白了,他根本就没想掩盖什么的,纯是……既然想当XX又想立牌坊,把天下的便宜都占了。真是,真以为天下就他一个聪明人了,所有人都该为他的利益让路了。回忆起她外婆对她阿婆的评价,颜神佑忍不住为这对父子点了三十二个蜡。
姜氏颇为着急,顾不得女儿听懂听不懂,对阿圆道:“你与她们四个丫头,必有三人在神佑身侧,不许令外人近她七步之内!三房其志不小!”
颜神佑心说,错了错了,要弄,也是弄大伯和大堂哥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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事情还没完,有大志向的根本不是颜平之,论起志向,颜启比他大得多了。
好容易颜平之泪流满面跟颜启解释了:“阿爹,这事儿,真不是这么办的。嫡庶……真是……生来注定的。”他说这话十分艰难。
颜启在长史那里碰了一鼻子灰,又看心爱的儿子一哭,也是十分心疼又很灰心:“委屈我儿了。”这话说得有趣,有种你别娶高门大户的女儿,你去娶吴氏啊?
颜平之道:“儿有阿爹疼爱,并不委屈,阿爹总是为儿着想的。”
颜启一想,不错:“放心,我总要为你筹划的!”
颜平之怕他再犯蠢,忙道:“何敢烦劳阿爹呢?儿已知足了,只是二哥……”
颜启一摆手:“不要提那个没用的东西!来,我有件事情……”
父子二人低头密语,颜平之听了,脸上泛起潮红,心儿噗噗乱跳:“阿爹,这样不好罢?”
颜启道:“有甚不好?!我的孙女儿,你的闺女,有什么不好的?我看配得太子。圣上须有人保扶太子哩。”得,娃娃还不满周岁,还不知道能养到多大,封王都还没封呢,他就打上这主意了。
如果这事儿让米丞相听着了,非得把老头儿笑死不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