颜神佑实在没想到,她抓个周,她爹就又犯了一回病,事实上,自打回外婆家那一回,她就没再见过她亲爹长的啥样儿。然而,拜她抓周所赐,她这一回倒是把家里的男性长辈们见了个遍。
因为抓的东西太坑爹,连颜启也产生了那么一点点的兴趣,巧了,来的都是自家人,于是颜启就派人去后面商量,要把颜神佑抱过来看看。楚氏问:“前面都有谁?”听回说都是自家亲戚之后,才命自己的心腹侍婢陪着阿圆,抱颜神佑往前面去。
阿圆是开心的,背地里把颜启骂个臭死,可颜启毕竟是一家之主,得他青眼,对于爹不靠谱的颜神佑来说,那是相当划算的一件事情。到了前厅,抱着颜神佑行过礼,阿圆便把颜神佑给放到了地上。
颜神佑已经能够站立了,对颜启胡乱抱一抱拳,颜启是不怎么喜欢颜肃之的,但他是个颜控,颜神佑长得真心好看,一双眼睛像极了颜肃之,却比他讨喜许多。颜启看她一双桃花眼,不笑也是笑,听颜神佑在阿圆的指点下叫他:“阿公。”
真个是开怀大笑,声音十分宏亮,颜神佑也没被他吓到,接着听阿圆介绍,叫完了爹叫舅舅,然后是伯父,一圈儿叫下来,颜启已经回过神儿来给了她几匹帛了。心说,到底是颜家的种,好!很好!自动忽略了孩子爹。
颜神佑心中暗暗叫苦,这不坑爹呢吗?没看她爹脸已经抽抽了吗?
阿圆也是机灵,一看颜肃之像是要犯病,连忙说:“夫人还在后头等着小娘子过去呢,今日小娘子做生日哩。”
姜戎有些不舍地道:“你抱着她,路上小心。”
阿圆果断抱起颜神佑,以光速撤退。
到了后面,赵氏倒昂起了斗志,公孔雀眼里,穿花衣裳的都是劲敌,赵氏亦然。哪知人家根本没把她看在眼里,又说闲话儿去了,她白挺直了腰坐在那里,就是没人搭理她。
姜氏看女儿平安归来,轻舒一口气,被蒋氏瞪了一眼,连忙摆正了脸。赵氏强忍着没说风凉话,跟着入席,吃了一碗面,全噎在胸口,回去让侍婢顺了半天的气才缓过来。
楚氏倒是通情达理,许蒋氏与姜氏母女一处说话,蒋氏却笑道:“这孩子被我惯坏了,还是交与亲家管教的好,我总是放心的。”虽想念,却并不多留,只说有些稀罕颜神佑,要多看看。
楚氏笑允了姜氏过几日回娘家——巧得很,蒋氏生日在九月,并不远。大家族就这个特点,人多,一年到头做不完的生日,想聚一聚很容易。
姜氏与蒋氏眼里都是欢喜之意,没想到颜神佑能有这么神勇的发挥,两人都知道,这孩子想嫁得好,必要比旁人多努力的,眼下这样,正好。蒋氏只嘱咐:“要教好她,不可令骄奢。”蒋氏怎么看这赵氏怎么不像个好人,又附耳悄声对姜氏道:“不要叫孩子落了单,你婆家三娘眼神不正!”
姜氏称是,蒋氏这才登车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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颜神佑抓周抓得好,姜氏开心,颜肃之本来不够开心的,但是一看颜平之言不由衷的样儿,也觉得开心了。颜肃之人生的前十四年里,看这个庶弟是羡慕的,觉得他样样好,否则何以父母都疼他呢?这几年却不这么看了,那是怎么看颜平之怎么阴险,只恨当初小时候俩人落单,没趁早把他推沟里淹死。
这么关注颜平之,他自然就有了那么一点点的心得,先是惹了颜启不开心,再一看颜平之,咦?这小眼神儿不对啊!哦,他闺女不聪明!颜肃之破天荒地给闺女买了文房四宝,回去往摇篮边儿上一堆,再看他闺女:“再聪明一点儿,气死你三叔那个杂-种!”
姜氏听着不对,顾虑到他还在摇篮边儿上,只得忍着气:“这些先收起来罢,她还小,别糟蹋了好东西。”
颜肃之一咧嘴:“怕什么?”十足十的纨绔样儿,从颜神佑这角度来看,活脱脱一个琏二爷。
姜氏就等着他走,他偏不走,一屁股坐到摇篮边儿上,扒着沿儿跟他闺女大眼瞪小眼儿:“我可告诉你,人心隔肚皮,谁都不能信~”说着还弹了弹他闺女的小鼻尖儿。
颜神佑被弹出了眼泪,崩溃了,挥爪打开他的手。姜氏吓了一跳,怕颜肃之生气,哪知颜肃之却是大喜:“就是这样!你老子要是早点跟你这么通透,也不能憋屈这大半辈子。必不能吃亏了,听好了,凡是遇到杂-种家的人,就这么打,打得好了,你爹我有赏。”
颜神佑这回是真的崩溃了!蹬腿儿想把这中二病给踹走,心说,你这智商欠费都欠停机了吧?真是二缺,换了我,绝逼不这么干!那啥啥的三叔想要官儿,给他就是,你再接着考啊,考来的官儿才不能让呢。这时候,她还不知道做官不是靠考的呢。
颜肃之挨了两记飞毛腿,姜氏顾不得恶心,凑上来抱起颜神佑:“怎么能对你爹动手?为人要孝顺才是。”
颜肃之最恨这个孝字,“呸”地一声,冷笑道:“孝顺有屁用,有些老货就是欠揍。”
颜神佑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好吧,她如今是相信,有些父母确实是欠揍的,比如眼前这一朵男子。可给她八个胆子,不不,是糊掉她八个心眼儿,她也不会这么说出口来。她爹这朵奇葩就说出来了!
夭寿哦!颜神佑根本不敢看姜氏的眼睛,只好含糊地道:“脚,不是手。”
姜氏:“……”这日子没法儿过了!这父女俩见面儿还不到一刻钟,闺女就学坏了!
颜肃之却好像受到了启发,摸着下巴,一边摆手一边往外走:“晚饭自己吃罢,我去找阿唐。”
姜氏一听这中二病要去找那中二病,已经没力气生气了,答应一声,低头来给颜神佑上政治课:“百行孝为先,岂可胡来?再怎么着,他也是你爹,他做得,你说不得。”
颜神佑装死!
姜氏一看她这样儿,也想不到她这周岁孩儿是在装死,只得叹一口气:“你又懂什么呢?”叹得颜神佑心尖儿一颤,又睁开眼睛,对姜氏笑道:“走了。”
姜氏板起了脸:“那是你爹!你听得懂?罢罢,记着了,喜怒当不形于色。嗐,你也听不懂啊……”
颜神佑被她爹雷崩溃之后,又被她娘念得崩溃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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颜肃之晚饭果然没有回来吃,阿方都忍不住嘀咕一声:“也不知道在哪里鬼混。”
姜氏不悦地看了她一眼:“不要说了。”
阿方到底心意难平:“今天……可是小娘子周岁。”
姜氏叹道:“罢了。”
阿方小心地道:“娘子,郎君再如何,娘子也对他上上心,别一心扑在小娘子身上。再不喜欢郎君,也……好歹生个儿子再把他往外推,不然到时候,这家里……谁个能靠得住?小娘子一朝出门子,没个娘家兄弟撑腰,以后要怎么办呢?”
说得姜氏眼圈儿一红,咬着后槽牙:“我实在……”
颜神佑在心里默默地补充,真是的,但凡有点气性的,老公天天往外跑,还不着调儿,还没个进取心,那老婆也不想跟他睡啊!
阿方闭嘴了,是够恶心的,不是说颜肃之长得丑,就他那态度。成亲当天就是喝得不分东南西北地回来圆的房!得亏当时以为是他高兴,姜氏也忍了,哪里知道他是不高兴呢?接下来就越来越不着调儿,看姜氏那眼神儿都是……特别不正经的那种!
姜氏擦擦眼睛:“传饭吧,吃完了饭,再给神佑温习功课。”她对闺女上心,又对丈夫离了心,那就只有这一件工作了。
姜氏吃饭,颜神佑吃奶,吃饱了,姜氏中庭里散一会儿步,回来点上灯,架起了架子,开始教颜神佑识字。
灯是枝形灯,铜铸树杈样,托出十几个圆形的小盘子,里面盛着灯油,一一点上。颜神佑终于相信,这会儿一切物品都是比较古老的,比如这灯,又比如这书和架子。
这里的书就没有装订的,全特么是踞,甚至有些个还是竹木简。读的时候呢,一般就放桌上摊开,讲究一点的,就放架子上。架子有点像是诵经架,底座上伸出个杆儿,杆儿上支着块板子,板子是长方形的,倾斜对着读书的人,板子的左右两边各用金属丝一上一下圈两个用以固定踞的金属环。这就是传说中的书几了。
读书的时候,把踞展开,要读的部分冲外,踞的两头往那两边的圈子上一卡,看完这一段,再一头放、一头卷。相当地高大上!颜神佑惊呆了。
姜氏见她呆头呆脑的,把她抱过来,抱着这一段文字,一点一点地读给她听。字很大,灯也很亮,颜神佑一句一句读完,统共也就十来句,听了一遍,念了一遍,记住了。又怕记得不牢,两手慢慢地在袖子里比划,就想默写一下,加深印象。但是姜氏不教她写字,她只有忍了。
母女两个一个教、一个学,把颜肃之忘到了脑后。可是借一句词儿,有一种人,生来就是要夺人眼球的,人生的前十四年,颜肃之不是这种人,现在,是了。
没过两天,颜氏回娘家哭诉来了:颜肃之把她搞得差点在婆家呆不下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