荷塘月『色』,鸟歇蛙鸣,些许瘦风含夏日溪岸清爽的凉泥气儿,就缓缓灌入室内。
今日燥热,却架不住惠王府宅邸阔绰,曲桥流水左右两岸多年润养,便自有妙哉之处,虽未曾用冰,却是凉爽怡然。
陈家自不缺几块冰,可冰毕竟是个硬冷物,家里也是在赤日炎炎的时候才使上一两块,可凡有个不错园子的人家,若有地方近水靠阴,凉爽的避暑院子是要修上一处的。
而惠王家的避暑院子,便叫做《沁园》,是绕半水的一处好地方,看中这里凉快又好收拾,七茜儿便在这里住下了。
那媳『妇』儿来了燕京,陈大胜自是跟着走,人家只说腚疼又请了假,人来了,就高高兴兴的赖着媳『妇』不走了。
他倒是习惯木床的,只可惜才打了几个舒服的呼噜,就被媳『妇』儿翻来覆去的折腾醒了。
这几天七茜儿心事过重,虽她是个高手了,可高不高的跟心病是没啥关系的。这不,在这圈套圈的大院子里折腾没两天,可怜的小媳『妇』儿便是一嘴水泡,心火旺的啥也吃不进去。
从前她掌家,张嘴就是十文百文,老太太出去布个施,千文!
就亲卫巷那个气象,花到天边去,至多花个几百两便是阔绰人家,体面的很了。
如今倒好,光是把宅邸里几处有水的地方理清楚,便是三五千贯花出去……破水塘还就是个破水塘子,上好的鱼儿没有,含羞半『露』的小荷更没有,癞□□倒是称王称霸,成日子咕呱的让人噪气。
这每日一睁眼,便是一千贯,两千贯,三千贯……那钱儿不用数的,就使偌大的篓子从家里抬出去,也不知道给了谁。
陈大胜『迷』『迷』糊糊睁眼,又『迷』『迷』糊糊问:“恩……怎么了?”
身边就有人幽幽蹉叹道:“哎~睡你的吧,我没事儿。”
陈大胜信了,便哦了一声想继续睡,却被七茜儿一脚踹醒了。
妈的,这个没心眼的癞□□,没听到自己叹气了么?他就不能问问嘛?
无奈,陈大胜又强撑开眼皮呢喃问:“恩~?”
这是什么样的一根木头啊?七茜儿心有怒气,便把两人盖的薄被使劲一扯,接着又是一脚:“你远点,你身上热!”
陈大胜听话挪开,闭眼片刻便觉身边阴风阵阵,他猛的睁开眼,又利落坐起,于黑暗中真诚问:“媳『妇』儿?你热啊?”
“不热。”
“不习惯这边?”
“没有。”
“那是想阿『奶』了?”
“没有!”
“想喝水?”
“不喝!”
“那,那你咋不睡?”
“睡不着!”
这,这就问题大了。
心里一个激灵,陈大胜为表示慎重,便喊了一句来人,值夜的七月八月赶紧在外厢应了,进来问何事?
陈大胜打开烟纱炕幔挂好,让她们掌灯,又让她们端一碗解暑的饮子过来。
摇曳的灯火下,七茜儿就穿着件薄绢无花的嫩『色』小袄,满面不高兴的坐着,人家也不说话,就让陈大胜猜。
猜是不可能猜的,陈大胜八辈子也不会猜女人心事儿。
不过他表现不错,就一直耐心的陪着,这吃的亏多了,挨打挨掐也有经验了,便明白不陪不成,他今日若敢睡,从此便别想有好日子过了。
说来也是命苦,人家常说,娶媳『妇』干嘛?点灯吹蜡说悄悄话。咱家,点灯吹蜡挨打受骂,然而也不觉着不好。
主要是不敢。
待蜡烛烧去一指节儿的高度,陈大胜才听到媳『妇』儿幽幽说:“大胜,我就恍惚的很了,难不成咱以后便住在这儿了?”
陈大胜不明白这句话的意思,便去看媳『妇』儿的眼『色』,可七茜儿却自顾自继续道:“这几天吧,我就总觉着是做梦呢……这越帮干爹收拾,我这心里就别扭的很。”
陈大胜困『惑』:“别扭?”
“恩,别扭啊!你就想啊,咱在亲卫巷好好的,然后你就突然多个爹……认爹这事儿,我是没啥想法的,左右我好强,想着不过就是侍奉老人的事情,咱爹也不过就是在宫里伺候人的,那能有啥?可后来就慢慢懂了,这谁不是伺候人的?这伺候人跟伺候人哪能一样呢……一转眼,这又忽又郡王了?梦一般,我这心里就虚的慌。”
主要想从今往后就要千贯千贯使钱了,就更难受了。
陈大胜脱力般仰天躺下,他伸胳膊捂着脸□□道:“就为这?”
七茜儿摇头:“也不是,我就越收拾越觉着不对呢?”
说完又捶了一拳。
陈大胜身躯僵硬了下道:“哪儿不对?”
七茜儿看不到他的眼睛,就使劲一甩他胳膊,低头看着他说:“我就越琢磨就越不对味儿!你说咱俩吧~好端端的咱在亲卫巷住着,来来去去都是亲人己人。
那边是不能跟燕京比,可好歹都是咱的!可你说你认个先生,后来竟是个爹了。只说干爹是个可怜人又无依无靠的,我那时候就想,那就养着,咱养的起……!”
陈大胜只得又坐起来抹一下脸,有些无力道:“恩,养得起,然后?”
七茜儿就满面惆怅的抱着膝盖道:“你看你这人,我都说了,这眨巴眼睛干爹是郡王了?眨巴眼皇爷又赏了这么大的宅子了?这也太容易了!哦,那边佘家我还没去看过,想来又是一堆麻烦事儿。
昨儿起我就坐在那边想,这人啊,真就是个贱骨头,你说给老头儿养老,那有啥!养呗!咱有钱儿,别的不成,锦衣玉食我供得起。可咱干爹这个爵位,我思来想去就不敢受,都说咱发了,都说咱祖坟冒青烟了,可我就觉着……”
她看着陈大胜认真说:“觉着这事儿虚,这富贵就不该是咱的。”
不管经历了几世,七茜儿的骨头都是坦然骨头,她信奉一滴汗珠子掉在泥里摔八瓣,长出来的粮食才是她自己的。
遇上太轻易来的东西就内虚,又信奉街边俗语,确定凡举涉及钱财权势,就都不是好事儿,就总有个下场。
这可是个只比亲王爵低一等的郡王爵位,还是三代之后才逐级减的富贵位置。陈大胜何德何能,她七茜儿又何德何能?
老太太讲话,老陈家祖坟都水里泡着呢,就凭啥这股子青烟冒到自己家。
没一会子,八月端进来消暑解噪的饮子,这对夫『妇』就坐在炕头喝。
待接过媳『妇』儿的空碗,陈大胜捞起一边的宽袍递给七茜儿就道:“得,反正也睡不着了,咱俩人就外面走走吧。”
七茜儿接过袍子,点头闷闷道:“恩~!”
那就走走吧,反正她不想睡,旁人也甭想。
夜晚的凉风吹着,小夫妻披着衣衫就绕着水池溜达,这水池也不清澈,里面的水草鱼虾都刚清理了,因连着两个白日熏了艾,水边蚊虫不多,却有蛾儿不时来撞陈大胜手里的白灯笼,不时发出细碎的声音。
走了一段路,陈大胜便缓缓道:“其实我跟干爹说过这件事,就像葛姑娘有百万贯钱财一般,咱心里就是再坦『荡』,那外面也会说,四儿娶她是为了钱财,人言到底可畏……今后咱就是再好,人家也会说咱图了干爹的富贵。”
七茜儿微叹:“……这几天收拾惠王府的破烂,吉祥家就说找个屋子随便丢着,可我就想,那不是占地方么,不成了就卖了呗!吉祥家就说卖了不体面……啧!这有什么不体面的,都是搁了四五代的玩意儿,那大家子看着就是破烂,可出了这个府门那就是古董啊!”
陈大胜失笑:“你喊了平慎来,我知道的。”
七茜儿点头:“恩,我也就认识他一个,你看那老铺子,三五十年的老文房都能卖个钱呢,这好几库的东西,好些又是前朝御赐的,你爹又只给了五万贯,这一看就是考验我呢,呿~我又不归他教育,考验我作甚?”
陈大胜小声笑了起来:“你转手一堆破烂换二十多万贯,其实,干爹也是吓了一跳。”
七茜儿看他笑,却并不高兴:“是呀,这一大早的,整整四大车钱儿满院堆着,吉祥家带着十几个人就数了三个时辰,人家现在都眉开眼笑的,哼!前两日就说我卖破烂!可我却想,这大门大户扫扫犄角旮旯便是几十万的进项,这还是平慎带着好几个掌眼先生给看过,那值钱的东西我都不敢碰……”
陈大胜此刻已经明白她想说什么了,便问:“害怕了?”
七茜儿点头:“怕了,破琉璃灯罩子,从前的一些老衣裳,我都不知道老绣值钱,就卖了好些……大胜~咱的孩儿,他有自己的爹娘,有自己本来该走的路,孝敬干爹可以,可干爹这份家业……也太大了,我昨儿做梦,咱孙子活不下去了,就成了纨绔子弟了,他满屋子找破烂卖,结果就找到你『奶』『奶』那个箱子,伸手就挖出一堆破棉袜儿……”
事实上七茜儿也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就把个陈大胜听的一阵闷笑。
七茜儿不管不顾哀求:“咱?咱能不要这些么?这几天我就吃不下,睡不好,翻来覆去就总想,那葛三素全家『性』命都因为钱财事丢了个干干净净,那还是骨血亲呢!凭着你我二人现在的能力,咱能护得住这些东西么?我一想下半辈子就要为这些鸡『毛』零碎去跟人纠纠葛葛,我就猫爪心般难受。”
陈大胜没回答这个问题,却伸手将七茜儿从岸边渗水软泥的地方拉到实处,又笑道:“看路,你继续说着。”
听不到陈大胜的回答,七茜儿的心便落到了谷底。她边走边想着心事,自打进了惠王府,有些问题便藏不住了,她能力到底『露』了怯,可她与陈大胜从结亲今不过两年,认真想,她又算个啥呢?
陈家十贯钱五十斤粮食换来的一个媳『妇』儿,就像上辈子老太太跟乔氏骂的那样,你是十贯钱买来的,不听话就卖了你!
她没这份自信再跟陈大胜说一次,这富贵咱不要了,我怕咱孤单势弱,以后为这爵位,便一生一世惹人嫉妒?
待明日孩子出生,一不小心着了人家的道儿,怕就得悔恨终身了。
这两年她是一日比一日自信,就一直觉着日子在手心里,人更在掌握中。可是这份掌握并没有一个泼天富贵,更不敢想一个郡王爵。
拍着心坦白说,房都没圆呢,她就凭啥劝人家离了富贵,陈大胜能跟她生安儿,离了她,有的是高门小姐愿意与他为妻,更会为他『操』持家务再纳十几房貌美的小妾,生成群的孩子。
她离了陈大胜能过,陈大胜何尝不是如此呢?
想到安儿,七茜儿心便一阵抽疼。
陈大胜走了一段路,忽把手里的灯笼换手,空手握住七茜儿道:“你想的事情我想过……”
陈大胜的手干爽且粗糙,甚至里面还有一股子从前没有的确定劲儿,稳重大气还无所畏惧。
七茜儿看看他,也没有挣脱,就任由他拉着。
陈大胜说:“我也有过你这样的心思,就想过的,我是谁?亦不过是走了时运,老天爷开眼送来个媳『妇』儿,有了你那六个字,我才成了陈大胜。”
七茜儿低了头,嘴边勾勾,想笑,忍住了。
陈大胜对远处跟着的七月八月摆头,看她们走了才继续说:“这之后也是稀里糊涂,读书,侍奉皇爷,稀里糊涂的升官,后又莫名其妙被推到这个地方,娘子心里不安……”陈大胜停下脚,扭脸认真的看着七茜儿道:“可,咱们都回不去了啊。”
七茜儿嘴巴微张:“就~回不去了?”
陈大胜点头:“回不去了!咱得向前走着,我得向上攀着,我得爬的高高的……才能抓住我想要的,家业大了没事儿,我总有一日能生出庇护它的本事,再说了,而今不是旁人不许我回去,而是咱走到这里了,便只能往前走着,皇爷出生那会子,有个算命的高人还说呢,此子高官厚禄必一生富贵……呵,就可见,人的命可不关旁人怎么说,那得看你努力到什么程度。”
他们都没说话,七茜儿这次想挣脱陈大胜的手了,可是陈大胜不愿意,他就紧紧握着一直走,一直走,一直走到没有路了,面前是个假山了。
他才扭脸看着自己媳『妇』说:“瞧,媳『妇』儿,咱没有路了呢。”
七茜儿木楞的看着面前的假山喃喃道:“恩,没路了。”
陈大胜到底松开她,把灯笼往假山眼子里一『插』,又将袍子下摆绑了一下,就攀爬到假山上,待站稳了,他才回头伸出大手说:“来,挺好爬的,这高处景致不错,你来看看!”
几只萤火虫在附近盘旋,七茜儿看着陈大胜的大白牙,还有晶亮的一双眼瞳,她到底伸出手,未等用力便瞬间飞起,被陈大胜轻易的拽到假山之上,又被半抱着到了假山顶处。
待站稳了,七茜儿才看到左近两步便是弯曲的一个台阶,被荒草埋了。
她又左右看看,这才看清楚,从假山顶再去看这座宅子,其实也没有想象的那么大,最起码这一角也就是那么回事吧。
一眼看去,荷塘是黑的,房子是矮的,月光很好,可远远的左邻右舍家黑漆漆一片屋顶,人间寂静无声,就像是只剩下他们俩在这人间活着了。
假山很高,由五叠之石头叠摆而成,陈大胜寻了一处悬挂坐下,又把七茜儿拉过来,坐在他的腿上……此刻他也不说腚疼了,就只与她一起看这世间的风景。
他们半晌没有说话,一直看到陈大胜轻轻叹息说:“咱两人,好像从来没有这样交谈过。”
七茜儿一愣,仔细想想却是如此,从前她总是想管束他,管教他,生怕他一步错步步错,最后就连累了自己的安儿。
可现下他一日日强盛了,就像一个新的陈大胜般,越来越与前世不同。
这两天家里也有人往来,那些家里来探病的都对陈大胜小心翼翼,毕恭毕敬。
他们跟这个男人说话的时候很尊重,看他的眼『色』,讨他喜欢,连带着自己这个做媳『妇』的,便是开始卖破烂了,失了体统了,他们也说自己是过日子人,就满燕京再也找不到这般会当家理事的宗『妇』。
而这一切的顺心,皆是这个新的陈大胜给的,他能给自己尊严,能被自己依靠,可自己又能给他什么呢?
她对他在外一无所知,他在做什么,又认识什么人?他长了什么新见识,又看了几本书?
没有等到七茜儿回答,陈大胜便说:“我跟你说下咱干爹吧。”
七茜儿眨巴下眼睛:“干爹?”
陈大胜笑:“嗨,甭干的湿的了,就爹,咱爹,他对我好着呢。”
“恩,那你说。”
陈大胜想想:“咱爹面儿上那些事情,佘家那些事情,咱家跟郑家那些事情,还有皇爷的事情这些你是知道的,我就不再提了,可有件事,咱既是一家人,我就不预备瞒着你了。”
七茜儿愕然:“瞒着我?”
陈大胜点点头:“对!从前我总觉着娘子比我强百倍,却没想到娘子如今才多大呢,却要『操』持家务,帮我孝敬阿『奶』,还要『操』心我兄弟们的婚事儿,你的好我心里记着,也预备一辈子只对媳『妇』儿你好……”
七茜儿难得娇羞,心安的推了他一把:“说什么呢!”
陈大胜笑:“你会这般不安,就都是我的错,现在想,娘子才经历过几件事呢,到底是我的不是让你为难了。”
七茜儿心里腹诽,想着老娘年纪合起来是你的好几倍。可这话要怎么说?只能于夜『色』里翻了陈大胜一个大白眼。
说来也巧,她翻完白眼,脚下竟然一片蛙声,陈大胜顿时憋不住,半抱着她呵呵笑了起来。
笑完才正『色』说:“茜儿,其实……干爹从前一直在给大梁军做内应,为了支持皇爷造反,咱爹便掌了一支斥候……”
七茜儿没听懂:“伺候?”
陈大胜闷笑解释:“不是,就探马那个意思。”
七茜儿恍然点头:“这个知道,探子!戏文里有过。”
陈大胜点头:“对,斥候跟这个差不多,你也别往深了问,也不能往外说,往外我就是个长刀营把头,在兵部混口饭吃,私下里我也不便与你说……以后,依着咱爹跟皇爷的意思,就让我掌这一军,从此只为~帝王所用。”
七茜儿都听傻了,好半天她打个寒颤,想挣扎着起来,却被陈大胜紧紧的抱住道:“你别怕!”
怕?倒是没有怕的,如今怎么可能怕。某内宅『妇』人胆大包天,人都捣烂过,不属于自己的几十万两银钱的主也做过,区区个探子队伍又如何!
七茜儿只是无法接受德不配位的东西,却又想,老天爷真有意思,随便推一下,这命数只两年的功夫,咋就把陈大胜送到了这个地方。
她到底说:“也没怕,可你告诉我这个作甚?”
陈大胜将脑袋依靠着小媳『妇』叹息:“不跟你说,又能跟谁说呢?我总得让我媳『妇』在家里当家当的坦然,坐正堂便坐的坦『荡』!
咱爹也说,如今有九思堂了,他便觉着这营生能做下去,那从前斥候的脏活都在九思堂谢五好手里呢,要只收集消息,监察军事,观察百官,这倒是没什么的,再说,我不接着谁接着?皇爷也不信任旁人啊……”
七茜儿讥讽:“人家就信任你?”
陈大胜摇头:“嗨!我才认识皇爷几天?如今皇爷只信任咱爹,这个爵位,这个王府便是这个意思了,咱爹拿着不亏心,我以后长本事了,也总有一日不亏心,媳『妇』儿啊!”
他松开七茜儿,左右捏着小媳『妇』的脸说:“你男人出的是牛力气,这一辈子都卖给人家了,而后啊,有什么你就坦然受着,皇爷心里是有数呢,我没你想的那般无能,你信我成不成?”
夫妻之间到底贵在坦诚,七茜儿对政事不懂,听陈大胜这样一说,她却是高兴的,可回去依旧是睡不着,就觉着哪儿不对劲儿呢?
翻来覆去她又想到天蒙蒙亮,到底翻身坐起,咬牙切齿的便把陈大胜踹于炕下。
陈大胜一脸懵的爬起来看着自己媳『妇』儿,梦里猛的惊醒便气恼了。
“又怎么了?!”
七茜儿咬牙切齿:“陈臭头!我就说不对劲儿呢,闹了半天,你把咱儿,咱孙也卖人家了是不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