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八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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随着那道被月光拉得老长的身影渐渐逼近,余声的第一个念头居然是:逃。
可因为坐得太久,双腿都开始麻了,连站都站不起来,更何况,为什么要逃啊?又不是孬种!她一动不动地继续坐着,以一副波澜不惊的姿态抬头看向近前的人,“你怎么过来了?”
叶岂寒居高临下地看着她,俊挺的眉间尽数散去以往的漫不经心,装换上了几分专注和认真,四道视线就这样对着,彼此都没有移开。
忽然,他轻轻地笑了出来,将怀里抱着的西装外套披到她身上,慢慢在旁边坐下来。
一阵暖意覆盖着肩头,从那个位置蔓延开,几乎全身都暖了起来,余声偏头闻了一下,他的衣服有一种清冽的味道,似乎还夹杂着淡淡的烟味,不过并不让人讨厌。
“反正闲着没事,”两人呆坐片刻后,叶岂寒终于出声,“出来散散心。”
如果这个答案能让她舒服一些的话。
散着散着就散到了她面前?真把人当孩子糊弄呢?
余声耸耸肩,却没有说什么。
叶岂寒犹豫了一会儿,“听说今天是你爷爷生日?”
“嗯。”余声点头。
“挺好。”他这句话让人摸不着头脑。
“我下个月二十四号也生日。”
余声快速地算了一下,惊讶地问,“你是射手座?”
他转过头来,眼神在询问,“不可以?”
先前略显压抑的气氛像森林中的迷雾被风轻吹散了些,她想起助理曾经给自己讲过的笑话,突然有些想笑,“我以为你会是别的星座,怎么也不可能是射手座啊!”
他这样莺飞燕舞,生活丰富的人,要射什么也不能射手里啊!
“为什么?”叶岂寒疑惑地问。
余声忍笑忍得满脸都开始红了,“没什么。”
“你准备在这里待几天?”她又补充,“我明天就要回h市了。”
其实是后天才回,不过他已经越界了,她不想在这里和他有过多的纠缠。
叶岂寒也不拆穿她,自动忽略前一个问题,唇边溢出一声叹息,“挺赶的。”
余声已经竖起了所有的防备,准备在他说出“要不要顺便坐我的车一起回去时”,比他更快一步地说出“我已经订好机票了”,可并没有,他并没有说这样的话。
她紧握的拳头就像锤在一团软绵绵的棉花上,丝毫没有攻击性,却握住了满手的落寞和黯然。
拒绝他,对余声来说,绝对不是一件能用释然和开心来形容的事,她只是有点害怕……
她不要这样的一段感情,两个人走着走着,甚至已经许诺要走一辈子,可最后却剩下了她一个人。
他的花心,他的过往,都让她没有安全感。
“声声,其实你不必这样,”叶岂寒察觉到她周身忽然弥漫开的忧伤情绪,胸口那处没有一点点防备抽疼了一下,声音比这夜晚还要幽沉,“我以为被拒绝的人……是我。”
他故作轻松地笑,“不是吗?”
余声看着那片苍暗的夜色,陷入了深深的沉默中。她的手在身下握成拳,指甲深陷入手心,清晰的疼痛提醒她刚刚的迷失——曾经有那么一瞬,她有想过要推翻自己之前的说法。
“声声,你说‘你觉得我们不合适’,”他终于亮出了最后的底牌,“可我不认同这个观点。”
她的全身仿佛被人定住,又听他说,“如果不试一试,我们怎么知道合不合适?”
他放缓的声音,有一种让人下一刻就缴械投降的魅惑力量,“声声,给我一个机会,也给你自己一个机会,我们试试,好不好?”
余声“砰”一下撞上死角,退无可退。
头顶的星星越发的清亮了,她抬头看了一眼属于母亲的那一颗,安安静静地望着,半晌后才说,“我考虑一下。”
男人已欣喜若狂,握住她的手,“真的?”
余声没有看他,活动了一下双腿,发现能动了,直接借着他大手的力站起来,认真重申:“只是考虑一下。”
她愿意考虑,这意味着已经成功了大半,至少不是被三振出局,看不见一丝希望。
“我今晚应该会睡不着。”叶岂寒比她高出一个头,垂下眼睛和她相对,眸底笑意丛生,“然后,如你所言当一个安分的射手座。”
“……流氓!”
太可恶了,明明听懂了却故意装作听不懂!
***
这一夜,余声格外的好眠,一觉就睡到了早上九点多。
她房间正对着后院,已经深秋了,风吹过树梢将叶子卷走的声音听得格外清晰,刚翻了个身,手机就“嗡嗡嗡”震动起来。
原来是经纪人打来的电话。
挂断已经是半个小时后的事,余声伸了个懒腰,又赖了一会儿才下床梳洗。
吃过早餐刚想去外面走走,走出屋门就迎面遇见了管家,她一边将围巾裹好,一边问,“我爷爷现在还好吗?”
“一切都好,”管家事无巨细地汇报,“老爷子今早起得晚了些,吃了小半碗燕麦粥,现在正和……”
余声惊讶打断,“有客人来了?”
难道是昨天遗漏的?
“是的,”管家颌首,“是一位姓叶的先生。”
叶?
余声打了个冷颤。不是吧?她昨晚才答应他考虑一下,这上午就登门入室了?动作要不要这么快!
可当她来到会客室,发现里面的情景并不像自己想象的那般,反倒是老爷子看到她出现,摸着白须,笑呵呵地说,“声声来了。”
傅时谨和梅苒也在,闻声也看了过去。
而那坐在老爷子对面的男人更是眉眼含笑地看向她,那眼神中的深意,真是只可意会不可言传。
叶岂寒是以傅时谨好友的身份过来拜访老爷子的,但恐怕除了老爷子,在场的人都能看得出他这一行是司马昭之心路人皆知。
“爷爷,”余声走过去,警告性地瞪了某人一眼,“您现在感觉怎么样?头还疼不疼?”
某人无辜地摸了摸下巴。
“我该服老了,”余老爷子说,“早该听你的劝,不应该喝那么多。还好有苒苒帮我按摩,这才好了些。”
“那就好。”
“我听说你和叶先生也认识?”老爷子看她一眼。
余声撇嘴打了个招呼,“叶先生你好。”
叶岂寒也配合着做了回应。
“叶先生真是青年才俊,怪不得时谨说……”
“哪里哪里,”叶岂寒谦虚得不得了,“是您让着我。”
一边的傅时谨心思早已百转千回,老爷子考察人的方式还真是如出一辙,想来他心底也跟明镜似的,知道眼前这个年轻人的心思了。
“苒苒。”
梅苒会意,同他一起站起来,“余爷爷,你们聊,我和时谨一起出去走走。”
余声连忙举手,“我也去!”
屋内便知剩下一老一少的两人。
余老爷子拨着茶杯盖,笑道,“这孩子就是打小被我宠坏了,做什么都由着性子来。”
他话语虽然数落,可语气满满的都是宠爱。
余家三代单传,到了第四代只得了一个孙女,全家上下都恨不得捧在手心里疼,从小就是宝贝疙瘩儿似的被呵护着长大。
“年轻人,”老爷子放下茶杯,苍老的眼底终于显现出一番长辈应有的凌厉来,“你要过的这关,不在我这里。”
叶岂寒怔住了,“您、您怎么知道我……”
余老爷子到了这把岁数,阅尽千帆,哪里有什么看不出来的?从叶岂寒进门的那一刻就隐隐猜到了,当自己孙女出现,气氛骤然变化,在场的除了他和傅时谨外,其他人的眼神和动作甚至是呼吸无一不发生了微妙的变化。
他几乎立时就明白过来这男人的目的。
“你要过的关,在余声那里。”
叶岂寒一直琢磨着老爷子的这句话,怎么也没办法想个透彻,几乎要陷入死局了。
这是什么意思?
他这次是前所未有的认真,然而,以为自己打了极好的算盘,恳求好友替自己引见余老爷子,先过了她家长这关,以后的路自然会好走许多,没想到居然被这样回踢了个皮球。
叶岂寒抱着这烫手的“皮球”,在床上翻来覆去地睡不着,思虑良久,他拿出手机发了一条信息。
那边很快有了回复:“她已经睡下了。”
“你如今事业爱情双得意,可你兄弟还孤家寡人一个,总不能这样见死不救吧?”
半个小时后,手机还没有反应,叶岂寒气得差点一口老血喷出来。真是太心酸了,亏他还把平生里从未说过的别扭话都说了个遍,也没换来那个爱妻如命的男人的一丝恻隐之心。
见色忘义啊!估计是根本舍不得叫醒他老婆吧?
“叮”的一声。
叶岂寒险些从床上掉下来,他如获珍宝地点开刚进来的信息,从头到尾一字不漏地看了一遍,一颗心逐渐下沉,最后竟落在了冰水里,泡得又冷又疼。
原来她竟然有这么深的心结,怪不得一直抵抗他的靠近,他越发地明白过来,昨夜她对自己说出那句“考虑一下”,该是鼓起了多大的勇气。
他慢慢打出字来,“谢谢!”
“不用。如果不是时谨跟我说,你是个值得托付的人,我也不会帮你的。还有,无论如何,请不要让她再受到一丁点的伤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