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幢房子在旧金山一个隐蔽的居民区里,巧妙地嵌在一座小山丘上,当地的居民要借助地图才能找到它。我不需要地图,不过那仅仅是因为房子的主人——一个名叫迈克尔·克斯卡顿的人——给了我清晰的指引。他想雇用我,但并没有明确说到底要雇用我去做什么,只是说:“电话里说不清楚,但是我敢保证你会对这份工作感兴趣,而且也很适合你。你能过来和我谈谈吗?我身体有些不适,医生让我这些天待在家里。”
所以我站在穿过金门高地公园的第十二大道的尽头。现在是星期一早上十一点,阳光明媚,微风徐徐,总之是个令人愉悦的十月天。但无论是网球场、儿童乐园,还是延续几个街区的与道路平行的草坪,都空无一人。金门高地公园是个美丽的地方,有成片的大树、野营地,还有长满植物的山坡小径。站在它的最西面,整个海景一览无遗。不过正因为这里太幽静,使它或多或少地变成了附近居民的私有财产。
他们很幸运,而对其他人就只好说抱歉了。
这里虽地处偏僻,但居民都十分富有。房子沿着第十二大道一路向东,克拉格蒙特山背面还有一些房子,小而精致,都是中产阶级的房产。我要找的那座房子在公园草坪对面,是一座半独立式的建筑,看起来更像一幢小别墅。房子是蓝色的,篱笆后面有个院子,里面种满了灌木和天蓝色的八仙花,一条小道通向门廊。
我把车停在草坪边,下了车。空气中含着月桂的芬芳,令人愉悦。我穿过马路时甚至在微笑。今天我神清气爽,不仅因为这里芳香的空气,还因为昨晚凯莉和我一同度过,倣了爱侣们在一起会做的事情。凯莉是我的女神,我乐于与她共度时光,不管是在床上还是其他地方——至少大部分时候如此。今天早晨我比平时更爱她,或者可以说,今天早晨我爱所有人,甚至我的老搭档埃伯哈特和他愚蠢的金发未婚妻,温黛。
篱笆前有扇门,没有上锁。我径直走了进去,沿着院中小道走到门廊上,按响了门铃。来开门的人看上去不到四十岁,身材颀长,表情严肃。他的头发很密,又黑又干,垂在狭长的脸颊两侧,好像因缺乏营养而枯萎的植物。他肤色苍白,眼神萎靡,左手拄着的藤制拐杖说明了他正在生病。
他问:“你就是那个侦探?”我说是的,然后他说:“我是迈克尔·克斯卡顿,请进。”
我走了进去。眼前出现了一个巨大的家庭活动室,一直延伸到房子的后方。克斯卡顿拄着拐杖,重心放在左脚上,缓缓随我进去。藤制的窗帘卷着,可以看见正对窗外的双子峰,以及左边的苏特罗电视塔那带有科幻小说风格的丑陋钢铁骨架。照进室内的阳光给家具、一排盆栽植物和耶稣像都装点了斑驳的花纹。
“来点咖啡?”克斯卡顿问,“我妻子出去购物前刚煮了一壶。”
“谢谢,但是我已经喝过了。”
他点点头。“那好吧。谢谢你来这里。正如你所见,我真的不适合出门。”
“因为药物的缘故?”
“是的。我是个糖尿病患者。你知道那是什么病吗?”
“我听说过。”
“嗯,我的症状很严重,医生说我碳水化合物代谢紊乱,就是你们所说的高血糖。我已经在医院待了一个月了。”他给我一个扭曲的、忧郁的笑容,“我他妈的大概快要死了。”他说。
对此我能说些什么呢?我冒出一句意话:“但现在情况已经可以控制了,不是吗?”
“或多或少吧,我想也没有什么复杂的问题了。”他窝进一张瑙加海德皮革软睡椅中,“听着,我根本不需要同情和怜悯。我的身体问题和我找侦探来调查的事情一点关系都没有。实际上它反而让我下定决心打电话给你。我已经想了很长时间了。”
“我不明白,克斯卡顿先生。”
“我说我快要死了,不过我想现在我还能控制自己。有一些很重要的事情我在死前一定要知道。”
“什么事?”
“关于我父亲。我从不了解他。大概是我母亲怀上了我一个月后,他们就分开了,我母亲搬回了费城娘家。她拒绝告诉我父亲她怀孕的事。”
“为什么?”
“离婚令我母亲很痛苦;这是我父亲的主意,不是她的。她一直想要个孩子,但是我父亲不要。我想她策划了这次怀孕。”但是克斯卡顿看起来一点儿也没有继承母亲对父亲的恨意,他的声音听起来反而有种热烈的向往,但究竟是什么,我还说不出。
我问:“你出生后,你母亲告诉你父亲了吗?”
“她再也没有机会了,她生我时死了。”
“我明白了。”
“我由我姨妈和姨父抚养大,”克斯卡顿说,“他们合法收养了我,让我跟了他们的姓。我姨妈恨我父亲,甚至把我母亲的死怪到他头上。她也发誓不告诉我父亲我的存在,所以我父亲至死都不知道他有一个儿子。”
“所以现在的问题并不是你不知道谁是你父亲。”我说。一开始我以为克斯卡顿要寻根,雇我寻找他的父亲。
“是的,问题并不在此。两年前,我姨妈死了之后,姨父纳德把我的身世告诉了我。他说不能让我一辈子以为自己的亲生父亲是在韩国被杀的。他们之前一直这么说。”
“当你知道真相时有没有试图联系过他?”
这时,克斯卡顿脸上又出现了那种扭曲的、忧郁的笑。“已经太晚了。”他说,“但是几个月后我在旧金山得到了一份工作。我花了些时间安顿好后,就设法联系我父亲的遗孀,就是我父亲与我母亲离婚后娶的那个女人。我还找到了我父亲的律师。但是他们谁也不能——或者说不愿意——告诉我。”
“告诉你什么?”
“为什么我父亲朝自己开枪。”克斯卡顿说。
“自杀?”
“是的,用一把手枪。”
“发生在哪儿?”
“就在这座城市里,在他自己家。”
“过了多久了?”
“一九四九年,我四岁的时候。”
我盯着他看。“一九……你是说一九四九年?”
“是的。一九四九年十二月十日。”
哦,上帝。但我没说话。
“我知道要在三十五年后找出真相可能有些困难。”他说,“但是我必须尝试。这对我非常重要,我已经跟你说过了。这件事……哦,该死的,我不得不承认:它一直困扰着我。我必须寻找我父亲自杀的理由。”
我仍然没说一句话。
“我会付你很高的薪酬。”他说,“我是贝奇特尔的设计工程师,年薪七万五千美元。”
“我考虑的不是钱的问题,克斯卡顿先生。”我说,“你要我做的工作……相当困难,如果我轻易答应,那只能是骗你的。我明白你想找到真相,但是我想我并不是最合适的人选——”
“你就是恰当的人选。”他说着再次站了起来,用拐杖做了个强调的手势,“你绝对是最合适的人。”
“我不明白。”
“到我的办公室来。我给你看一样东西。”
我耸耸肩,跟着他到了隔壁房间。那里有一张L型办公桌,桌面被电脑占据了,旁边放着一张躺椅,另一张桌子上放着烟斗,靠墙有一个玻璃门书橱。书橱里摆放的东西立即引起了我的注意。我瞥了一眼克斯卡顿,他说:“打开看看吧。”于是我走过去,打开书橱门瞧个究竟。
书橱里放着两百多本流行读物,大部分是侦探小说和神秘小说,以及其他一些西方冒险故事;旁边是一大堆著名杂志,最上面的是一九四四年初刊的《煤矿工人》。除此之外还有一些书,简装和精装的都有,但书脊上的作者名都是一个人,这个人我认识。书橱里还有一张很多年前的黑白照片,嵌在银质相框里,照片中的男人又高又瘦,戴一副仿角质镜架的眼镜,长得与克斯卡顿很像,正站在某家院子里的草坪上,高举着酒杯。我转向克斯卡顿。
“没错。”他说,“他就是我父亲,哈蒙·克雷恩。”
哈蒙·克雷恩。这个名字经常出现在二十世纪三四十年代流行杂志的封面上,正是这个名字在那个年代使简装杂志保持畅销,拥有众多收藏迷——比如我。哈蒙·克雷恩是最好的通俗小说作家之一,其作品混合了冷酷的文字和怪诞的幽默,在当时还未出名的通俗小说家中,除了诺伯特·戴维斯,无人能敌。不过哈蒙·克雷恩很快就出名了,因为他将自己的写作领域从通俗小说扩展开去,开始为一些著名的杂志撰稿,比如《柯里尔》、《美国杂志》、和《周六夜》。而且,当犯罪小说开始受到追捧的时候,他在自己的通俗侦探小说中创造了一个怪诞的私家侦探形象——约翰尼·阿克斯。这个栩栩如生的形象出现在他的许多小说中,使这个系列在二十世纪四十年代卖得相当火热,并且不断被加印。小说的名字都一语双关,我身后的书橱中就有它们的许多版本:《阿克斯标记》、《阿克斯-雷伊谋杀案》、《阿克斯的烦恼》、《仁慈的阿克斯》、《别砍我》、《斧头和痛苦》。
我知道克雷恩从就读于加州大学伯克利分校起就一直住在海湾地区,大约一九五〇年在此自杀。我模糊地记得在报纸上读到过关于克雷恩自杀的事。关注这条消息是因为我对通俗小说,尤其是克雷恩作品的兴趣。但是对他的私生活我所知甚少。我总是在想,究竟是什么使这位成功的作家选择结束自己的生命。
现在克雷恩仍然是我喜爱的作家之一,我积极地搜集和阅读他的作品。这一点使我很难拒绝迈克尔·克斯卡顿的委托。如果他的父亲是别人,我一定能坚持自己的立场,推辞克斯卡顿的案子。问题是克斯卡顿是哈蒙·克雷恩的儿子,这点使我头疼。去挖掘克雷恩的生活——尽管他已经死了三十五年——仍具有极大的吸引力。该死的,对于像我这样喜欢阅读某个作家作品的人来说,探究作家的私生活有着无休止的吸引力。
克斯卡顿期盼地看着我。“从知道我父亲是个作家起,我就开始搜集他的作品。”他说,“这花了我不少钱和时间,但我现在有了他几乎所有的作品,只缺几本了。他写了将近两百五十个侦探故事。”
我点点头。“一九三三年他把第一部小说卖给了《黑色面具》,当时他还在伯克利读书。”
“是的。他当时在读医学院预科。”克斯卡顿期盼的脸上多了些兴奋,现在他十分肯定自己已经说服我了,“我知道你一定记得我父亲。一位搜集侦探小说杂志的知名侦探……好了,现在你明白我为什么说你是最合适的人选了吧?”
“呃……”
“你愿意接手吗?”
“我想是的。”我再次瞥了一眼哈蒙·克雷恩的照片。这是我第一次见到他的真面目。他与我之前想象的完全不同,看上去像教师,或者会计。“我们坐下谈吧。我有很多问题要问你。”
我们重新回到家庭活动室。克斯卡顿坐在躺椅上,我在离他最近的一把椅子上坐下,这把坐下去嘎吱作响的摇椅让我感觉自己像是退休之家里的一个老头。凯莉大概会说是加利福尼亚老年之家。克斯卡顿点起了烟斗,那股烟草味闻起来像鸡屎,埃伯哈特喜欢的那种。
我说:“首先,你对这桩自杀案了解多少?”
“很少,只是我姨父告诉我的,在图书馆旧报纸上读到的以及我从父亲的律师那里能够问出来的一些信息。至于我父亲的遗孀,她根本不愿意谈这件事。”
“你说你父亲在他自己的房子里朝自己开枪?”
“是的。在他的办公室。”
“那时他住在哪里?”
“北海滩。科伊特塔附近。”
“房子现在还在那儿吗?”
“不在了。现在那里是一幢公寓大楼。”
“自杀发生在什么时间?”
“晚上八点左右。”
“当时房间里还有其他人吗?”
“没有。他的妻子出去和朋友吃晚餐了。”
“就你父亲和他妻子两个人住在那幢房子里?”
“是的。我父亲没有其他孩子。”
“谁发现了他的尸体?”
“他妻子、她朋友还有我父亲的律师。”
“律师怎么会在那儿?”
“我父亲打电话给他,叫他去家里。律师到的时候正巧克雷恩太太和她的朋友回家了。”
“那个朋友,他叫什么?”
“亚当·波特,他是克雷恩太太的美术老师。”
“他现在还活着吗?”
“不,他一九七一年死了。”
“律师叫什么?”
“托马斯·扬科斯基。”
老天,我心想,“拖出去”·扬科斯基。
克斯
卡顿说:“看起来你好像认识他。”
“我确实认识他。”我说,“我们之前有过接触。”
“你不喜欢他?”
“一点儿也不。”
“我也不喜欢。这个暴躁的私生子。”
“是的。”
“拖出去”·扬科斯基,司法界的灾难,旧金山方圆五十英里内的房东都受过他的“眷顾”。现在他退休了。之前他一直做房产中介生意,通常为那些房东服务,偶尔也为房客搭桥,只要有足够的酬金。他公开宣称没有他签不下来的租赁合同,没有他收不回的房租。一提起“拖出去”这个名字,人们就嗤之以鼻,然而他自己却把这个名字标榜为非官方的广告词。“他怎么会成为哈蒙·克雷恩的律师的?”
“我不知道。”
“他暗示过你他曾经接过什么司法案件吗?”
“没有。”
“他说过为什么克雷恩自杀的那天晚上要见他吗?”
“他说我父亲似乎心烦意乱,想找个人说说话。”
“他们两个是朋友?”
“我想是这样的。”
“但是你父亲没等扬科斯基来到就自杀了?”
“是的。我父亲他……他那晚喝醉了。这大概可以解释吧。”
“也许。他留下纸条了吗?”
“是的。他们破门进入他办公室时,发现打字机上有一张。”
“破门而入?”
“办公室的门从里面反锁了。”克斯卡顿说,“他的办公室在二楼,所以他们没有其他办法进去。”
“窗户也锁上了?”
“我不清楚。有什么关系吗?”
“也许没有。那张纸条上说了什么?”
“没什么特别的,只是说他觉得死了比较好。只有几行字。”
“之前他一直很消沉吗?”
“有几个星期吧。他酗酒很严重。”
“有原因吗?”
“照扬科斯基的说法,我父亲没和任何人说起过。扬科斯基认为这是作家思路枯竭时的一种表现。我父亲在他最后的六星期里几乎什么也没写。但我觉得这条理由很难成立,因为他已经写了这么多小说,写作对他意义重大——其他人告诉过我。”克斯卡顿的烟抽完了,他停顿了一下,重新点了一支,“他自杀的动机应该是私人的。”
“为什么?”
“反正不会是经济方面的因素。他已经签了两部新的约翰尼·阿克斯小说的合同,还有一部作品将被拍成电影。另外电台正与他商讨做一档约翰尼·阿克斯的广播秀。”
“啊哈,这么看来只有你父亲的遗孀知道个中原因了。也许我可以从她那儿得到一点消息。她住在哪儿?”
“伯克利。和她侄女玛丽莲·杜贝克住一块儿。”他凭记忆说出了她的住址,我把它记在笔记本上。
“她仍然姓克雷恩吗?”
“是的。阿曼达·克雷恩。她没有再婚。”
“你父亲是她第一任丈夫?”
“是的。”
“他们结婚多久?”
“两年。不像你想的那样,我父母离婚与她无关。我父母离婚时,她和我父亲还不认识对方呢。”
“那是什么原因导致你父母离异呢?”
“我母亲生活很奢侈,这是主要原因。她是个爱交际的人,派对啊,夜总会啊,这一类活动她都爱参加,而我父亲却是个喜欢独处的人。我猜他们只是不太般配。”
“他们结婚多久?”
“四年。”
“这是你父亲第一次婚姻?”
“不,是第二次。”
“谁是他第一任妻子?”
“一个叫埃伦·科尼尔的女人。他们在大学时代结婚,但没有维持多久。”
“为什么?”
“我不太清楚,大概也是两人性格不合吧。”
“你知道埃伦·科尼尔后来怎么样了?”
“不知道。”
“我们再来谈谈扬科斯基。你在哪儿和他谈的话?”
“在他家里。他住在圣弗朗西斯伍德。”
“他愿意见你吗?”
“非常愿意。”克斯卡顿说,“我打电话给他,告诉他我是谁后,他就邀请我过去了。他看上去有点冷漠,但回答了我所有的问题。”
“你能给我提供一九四九年时你父亲任何一位朋友的姓名吗?”
“他似乎没有任何密友。”
“其他作家呢?”
“他不爱交际,但他认识住在海湾地区的一些作家。我试过访问一对夫妇,他们碰巧认识他,但没帮上忙。这对夫妇只是偶尔在文学年会上见过他。”
“你不妨把他们的姓名给我。”
我把克斯卡顿给我的名字也记在笔记本上。其中一个名字有些熟,另一个则完全陌生。两人都没有写过通俗小说,除非那个陌生的名字用笔名写作。我问了克斯卡顿,他说那个人从不写通俗小说,倒是写了三十几年的忏悔录和科普文章,现在退休了,靠社保生活。
大家何不都去当作家?——我讽刺地想,能赚很多钱,未来衣食无忧。
接下来五分钟我们签了合同,商定了我的聘金和定金。克斯卡顿签名开支票时,我听到前门有开锁的声音。过了一会儿,一个女人走了进来。
她看见我后停了下来说:“哎哟。”但努力显出并不吃惊的样子。她比克斯卡顿年轻一点,棕色头发,身材苗条,紧身牛仔裤显出丰满的臀部。为什么臀部很大的女人总喜欢穿紧身裤?这是人类永恒的谜团,连斯芬克斯都解不开,我也就不试图找谜底了。不过她十分漂亮,酷似好莱坞明星邦妮·贝德莉娅。
克斯卡顿说:“嗨,林恩,这位就是我和你说起过的侦探。”他介绍了我的名字,而她毫不在意,似乎我和一枚钉地毯的钉子一样微不足道。“他接下这份工作了。”
她怀疑地看了我一眼。然后用夫妻间打情骂俏的口吻说道:“好,那很好,亲爱的。”
“他会找出真相的。”克斯卡顿说。
她没说什么,再次看向我:“你开价多少?”
很实际的女人。我告诉了她,她咬着嘴唇想了想,似乎在考虑我是不是贪婪了一点。最终她点点头对克斯卡顿说:“我去把车上的食物搬下来,很快就可以开饭了。”
“很好,我饿了。”
她问我:“你和我们一起用午餐吗?”
“谢谢,但我最好立即开始工作。”
“真的希望你留下来……”
“不了,谢谢。”
“那好吧。”她说着耸耸肩,转身扭着臀部出去了。我几乎可以听到她牛仔裤接缝处发出的崩裂声。
克斯卡顿给我支票,与我握手,热情地朝我微笑。他看上去比我刚来时好多了,面颊有了血色,动作变得轻快,我接下这件案子就好像给了他一颗返老还童丹。我想:这就是我,善良的撒马利亚人。但是我接下这份工作更多是为我自己,而非克斯卡顿。道德和人性的慈悲是第二位的。
我出去的时候,克斯卡顿太太正从停在路边的一辆九成新的绿色福特埃斯科特的后备箱中搬出一包包食物。我经过时她似乎想和我说话,然而看了一眼门廊又改了主意,只是礼貌地点点头,我也对她点点头。我开门出去时回头看了一眼门廊,克斯卡顿太太仍在搬食物,克斯卡顿拄着拐杖,目光平视,仍然对我微笑着。
我走出大门时他对我挥挥手,不知道为什么,我没有回应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