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太后听闻皇帝在后花园跟那些刺客对峙, 一下就坐不住了。那是她亲子,还是皇帝,怎能不忧心?她不顾苏见微的阻拦, 直接闯到殿后的抱厦,远远看见朱正熙跪在地上, 怀抱着一个人。
打斗就在离他不远的地方。
“皇上!”徐太后叫着, 就要冲过去。
苏见微连忙拦住她:“母后,危险!您不能过去。”
徐太后不肯听, 苏见微索性跪在地上:“母后, 你乃千金之躯,不能置自己的安危于不顾。您若非要过去,皇上一定会怪罪儿媳照看不周, 不如您先惩罚儿媳吧!”
周围的宫人也都跟着跪了下来,纷纷规劝太后。
徐太后不好再强行过去, 便说道:“皇后, 你叫几个人去把皇上劝过来!”
这个倒是容易办到, 苏见微连忙交代身边的青茴。正好此时, 朱正熙抱着若澄往大殿这边过来,刘忠等人紧随其后。徐太后很少在朱正熙脸上看到这样焦急的神情,再看他怀中所抱的女人竟然是晋王妃, 脸色顿时沉了下来。待她发现朱正熙手臂上的伤口, 也顾不得生气, 只道:“皇上,你受伤了!”
朱正熙这才注意到徐太后已经出了宫殿, 看了一眼自己的手臂,轻描淡写地说:“母后,朕无事。”又转对苏见微道, “这里很危险,不知道是否有刺客的同党,快扶母后回殿中。再命宫人把西次间收拾出来。”
苏见微应是,站到太后身侧,朱正熙已经抱着若澄进去了。
众人皆察觉出皇上有些紧张,以为是因刺客之故,也没有多想。苏见微和太后却是心知肚明。
朱翊深和萧祐原本想留活口,可那些瓦剌人看到大势已去,竟然拔刀自刎,无一人苟活。朱翊深和萧祐身上都挂了点彩,看起来狼狈。图兰雅走过去,欲开口说话,朱翊深已经径自绕开她,直接往长春宫走去。
图兰雅落寞地站着,除了沈若澄,朱翊深不会看别的女人一眼。她虽然早就知道,可还是有几分心伤。
萧祐知道王爷现在顾不上别的,代为问道:“公主,那鹰符究竟是什么东西?这些又是何人?”
……
苏太后命宫人把今日到宴的命妇都集中到后面的偏殿去,方便一会儿调查。太医院当值的太医都过来了,聚在长春宫里头。太医院院正要给朱正熙包扎伤口,朱正熙斥道:“朕这只是小伤,随便叫个人来处置即可,快进去看看晋王妃,不得有任何闪失。”
院正不敢忤逆,又匆忙提着药箱跑进西次间了。
另一名太医上前给皇帝包扎。两宫太后、皇后还有嫔妃都围着他,关切地问长问短。方玉珠不敢靠太前,缩在人群之中,若是从前,她早就扑上去了。可是方才她遣身边宫人去问,那些人却早没了踪影。这下大事不妙。
朱翊深的伤口虽然不长,但瓦剌人的兵器素来锋利,划得有些深,钝痛之感一下下从手臂上传来。
朱正熙毕竟不是武将,生得细皮嫩肉,但在众人面前不敢出声,怕有损他皇帝的尊严,因此只是强忍着。
徐太后万分心疼,不停叮嘱太医下手轻一些。朱正熙抬头看向苏见微,语气冷硬:“皇后问过宫门各处了吗?那些刺客是如何混进来的?”
“臣妾已经派人去调查了,还未有回复。近来为寿宴之事,宫中有不少闲杂人等进出,如妃也推荐了自家常来往的戏班……如妃?”苏见微叫了一声,方玉珠这才战战兢兢地上前,身子抖如风中落叶。
苏见微好意问道:“你这是怎么了?”
“皇上,皇上恕罪!”方玉珠忽然跪了下来,趴在地上。
众人疑惑不解,方玉珠颤抖着声音说道:“早,早上的时候,那戏班因为要搬繁重的行礼,嫌进出要反复检查十分麻烦,班主便塞给臣妾一些好处。臣妾便对宫门处的近卫施压,要他们直接放行。臣妾以为家中素来与那戏班交好,知根知底的,也未多想。刚才叫宫人去寻,却发现他们都不见了,唯有几个空箱子……臣妾怎能想到他们跟瓦剌人勾结……臣妾罪该万死!”
周围先是安静,朱正熙忽而暴起,厉声道:“你好大的胆子,禁宫之中守备森严,怎容得你如此徇私放肆!”
太医还未包扎好,皇帝猛起,他吓了一跳,仓皇跪坐于地。
众人不敢大声出气,方玉珠更是抖如筛糠,眼泪夺眶而出。她悔不该听那戏班班主的花言巧语,叫身边的女官去宫门那里交代一声,没想到那些人也真的放行了。她固然有错,可酿成此番局面的罪魁祸首却不是她啊。她盼皇帝的怜惜,鼓起最后的勇气望向他。
可等待她的只有两道冰冷无情的目光和帝王的怒火。
苏见微猛地想到了什么事,看向苏太后,惊疑不定。苏太后压住她的手臂,不露声色。
朱翊深走进来,见众人围成一团,场面混乱,欲打听若澄在何处。
朱正熙看见他,暂歇雷霆之怒,说道:“晋王妃在西次间,九叔快进去看她吧。”他也担心若澄的伤势,但他今日已经失态多次,这时不好再贸然去探,免得众人传出什么流言蜚语。大战在即,他并不是昏君。
何况还有很多善后的事宜在等着他。
朱翊深感激,无暇再顾及其他,直接去西次间看若澄。
院正和医女都跪在床边,床上的帷幔放下,只能看见隐约的倩影。若澄未醒,倒是满身血污的朱翊深走到床边,吓得医女轻叫了一声,连忙跪好行礼。
“怎么样?”朱翊深问道。
院正刚好诊脉完毕,对朱翊深说道:“下官让医女检查过了,王妃脖子上的只是皮外伤,手掌有些擦伤,除此之外未见其它伤痕。晕厥只是惊吓过度,休息一下就好了。”
朱翊深松了口气,院正犹豫再三还是说道:“王爷似乎也受伤了,还是让下官看看吧?”
“我没什么事,这些都是旁人的血,你们先出去吧。”朱翊深面容平静地说道。
院正和医女连忙告退。
朱翊深撩开帷幔,坐在床边,握着若澄的手。他的指尖触到她脖颈处,伤口已经包扎好,一块纱布显得十分突兀。他目光柔和,因她今日格外勇敢,深陷敌阵也没有慌乱。反观她平日胆小如鼠,连夜里看见一只窜过去的野猫都要吓得扑到他怀里大叫。
朱翊深亲吻她的手指,竟有几分自豪感油然而生。刚才高度紧绷的神经,现在如同断弦一般崩开,疲乏从四肢涌起来。他的目光陡然一冷,将若澄的手小心地放回锦被里面,起身走出去。
方玉珠已经被拖回自己的宫殿,朱正熙还派锦衣卫去将方家包围,留待进一步调查。而苏见微则陪着苏太后去偏殿休息,路上,她故意将宫人甩后了一些,靠近太后说道:“姑母,早上我看见您身边的女官在玉华门那边,如妃的事与您有关?您该不会……?”她压低了声音,神色紧张。
苏太后轻轻一笑:“我怎知那里面有瓦剌人?不过给如妃行个方便,想嫁祸她,哪知道她捅出更大的篓子。微儿,你的心还是太软。刚才险些在皇上面前露出破绽。”
“姑母……”苏见微面有惭色。
“我虽知皇上未必对方玉珠有真心,但也怕她先于你怀上龙子。自你祖父致仕离京,家中虽还有不少人在朝为官,但明里暗里都被皇上打压。皇上有为,提拔寒门,削弱世家的势力,徐家的下场,便是前车之鉴。唯有你腹中之子,才能延续苏家满门的荣华。故而我做这些,不只是为你。今日你应当看出皇上的心思,好在那是他不可得之人。可你也该自省,为何不能让他钟情于你。夫妻之间,总得有放下身段的一个,而他是皇帝。”
苏见微百感交集,低头应是。眼前的姑母,熟悉而又陌生。她想起小时候,姑母抱她坐在秋千架上,柔和娴静,并不是如此功于心计的女人。是这吃人的皇宫太过可怕,所有进来的人,再也不复当初的模样。
朱正熙命宫人送徐太后回宫,徐太后对着皇帝欲言又止。她也知道现在不是说出来的时候,忧心忡忡地望了西次间一眼,还是离开了。
随后,萧祐带图兰雅返回大殿,图兰雅对朱正熙跪下:“今日之事,因图兰雅而起,连累了皇上和晋王,十分抱歉。”
“起来吧。你也是无辜受害,朕岂会怪你?”朱正熙温和地说道,“那瓦剌人口口声声所说的鹰符,到底为何物?”
图兰雅起身回道:“我也只是听父汗说过一次。鹰符可以调动他秘密训练的一支军队,就是为了防止昂达叔叔等人造反。据说那支队伍藏在一个不为人知的地方,有可以打败瓦剌骑兵的阵法,是父汗多年的心血。可我离开王庭的时候匆忙,根本没见到父汗,我也不知他们怎么会说鹰符在我身上。”
萧祐在旁边说道:“启禀皇上,这些瓦剌人应该蛰伏在京城有一段时日了,一直伺机而动。草民猜测,平国公府门外抓到的奸细,想必也是他们中的一员。”他将从刺客身上搜出的信交给朱正熙,“皇上可请朝中精通书法的大臣,将此信,与平国公暗格里搜出的,还有那名奸细身上的相比对,这样或许就能知道平国公是否清白。”
朱正熙命身边的太监下去接信,这才仔细打量萧祐。他稳重如山,心细如尘,站在那里不卑不亢。不愧是常年跟在九叔身边的,看起来能成一番大事。
朱翊深从西次间内走出来,刚巧听到这一段,对图兰雅说道:“那些刺客既然认定东西在你身上,必定有所依凭。至少他们在瓦剌王庭或者在你父兄那里,找不到那样东西。”
图兰雅双目放光,奔到朱翊深面前:“你是说,我父兄还活着?!”
朱翊深点了下头,口气冷淡:“那鹰符对昂达来说想必至关重要,一日不到手,你父兄就不会有危险。倒是你想想看,你父汗可交给你什么东西,可能与鹰符有关?”
图兰雅凝神细想,忽然“啊”了一声,飞奔出宫殿。
作者有话要说: 正文进入倒计时了。番外应该会着重写前世的叶明修吧,毕竟有大佬反应男二戏份太少了。他的主场毕竟要到后面几年啊。
而且,我是个反套路的作者,哈哈哈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