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澄熟门熟路地拉着朱翊深到了陈玉林夫妻俩的铺子。陈玉林经营得不错, 又把店面扩大了,分为上下两层。绣云今日包了饺子,特意送来给陈玉林吃。两个人坐在小板凳上, 有说有笑的。
绣云是朝着门口坐着的,最先看到若澄和朱翊深进来, 吓得直接站了起来, 又狠狠地扯了扯陈玉林的袖子。
陈玉林回头,同样是大惊失色, 连忙要下跪。
朱翊深抬手道:“微服出来, 不用多礼。我夫人说要买几本书,你带她去挑吧。”
刚才来的路上已经说好了,若澄自己挑书, 不要朱翊深跟着。
陈玉林连忙应是,抬手做了个请的动作:“夫人随小的去楼上吧。”朱翊深则坐在楼下, 四处看了看, 绣云手忙脚乱, 立刻去泡茶。这铺子的一楼卖笔墨纸砚, 墙上还挂了几幅字。他一眼看出来,挂在正中的四个大字,十分特别。
他起身走过去, 负手看着墙上的四个字, 觉得这笔法融汇了多家的风格, 特意掩藏自己本来的笔锋,但走笔之间, 却与那个叫清溪的人很像。只是没有署名和落款,也与他往日的风格大相径庭。可朱翊深莫名地觉得很像,莫非陈玉林跟清溪还有交情?他马上下意识地否认了自己这个想法。陈玉林不过是个书生, 怎么会认识那样的高人。
绣云端了茶水过来,看到朱翊深看着墙上的字,随口说道:“这幅字是夫君的一个朋友在开店那日送的。”她只知道若澄跟陈玉林一起开铺子的事,还知道要瞒着朱翊深。但若澄是清溪的事情,她却是不知情的。
朱翊深点了点头,也没有在意,坐下来喝茶。
绣云也不知道跟他说什么,浑身不自在,赶紧也给站在门外的萧祐端了一杯,萧祐客气地接过并道谢。
若澄跟陈玉林上了楼,陈玉林在楼梯口忘了一眼,轻声对若澄说:“您怎么来了?”
“昨日你不是跟素云说有件急事拿不定主意,说过两日去府上找我商量?”若澄将风帽摘下来,坐在椅子上,“我今日刚好跟王爷出来,就顺道过来看看,到底是什么急事?”
陈玉林点头道:“王妃可还记得上次有个老人家拿着一幅宋朝的书法去姚老板的铺子里问能卖多少银子?姚老板跟您当时都评定为真品,给了这个价格。”陈玉林伸出五根手指。
若澄说道:“对啊,有什么问题吗?”
“当时那老人家舍不得卖,说是祖上传下来的。可是前几日,他又拿着那书法来了,说想要卖了换钱,给儿子办婚事。可这回姚老板却发现变成赝品,赶紧拿到我这儿来了,您给拿个主意。”陈玉林去多宝阁上翻找了一下,拿出一个福纹的锦盒,打开给若澄看。
若澄觉得不可思议,将里面的卷轴打开,摊开在桌子上,仔细地看起来。大概过了两刻钟,她的手按在卷轴上:“的确不是上次那幅了。”
陈玉林是看不出这其中的门道,惊讶地张开嘴,好半晌才说:“这,这可如何是好?我们若是说实话,把这东西退回去,他诬我们用假的换了真的,我们十张嘴也说不清啊。姚老板那铺子半年积攒的名声,可就没有了。”
若澄知道开书画铺子,一不小心会沾惹这样的事情。琉璃厂上开书画铺子的多了,无商不奸,哪个铺子的老板不想多赚点钱?像姚庆远这样老实做生意的人少,反而容易赢取别人的信任。所以估计是竞争对手眼红姚庆远的铺子发展好,设了个套要毁了他。
若澄想了想道:“收下这画,照真品的价格给他。”
“啊?这样我们可亏大了呀!不如报官吧?”陈玉林说道。
“上次鉴赏的时候,很多人都在,报官了只怕我们说不清楚的。这笔钱由我来出。他们这次下圈套,我们全无防备,只能吃下哑巴亏。但他们得了好处,说不定下次还会故技重施。你跟舅舅说,若是再有面生的人来送字画……”她凑到陈玉林面前,低声说了几句,陈玉林频频点头。
等说完了正事,陈玉林将锦匣收起来,犹豫片刻,又对若澄说道:“还有件事,我那日凌晨上街买早点,向店家借了他巷子里私宅的茅厕,无意间看到王爷好像跟一个女子在一起。”
若澄的手微微收紧,朱翊深的行踪她从来不问,因为信任他。可难道他背着她,偷偷养了外室?她下意识地否定了自己这个想法。她知道他的性情,他若是当真养了外室,不会还口口声声地跟她说那些话。
“那女子好像还怀孕了。您可知道这件事?”陈玉林小心翼翼地问道。他知道若澄年纪虽小,看上去也柔柔弱弱的,可是心里极有主意,他跟了她这么久,还是知道她的性情。他觉得若是夫妻两个之间有什么误会的话,也早些说开了好,总比被蒙在鼓里强。
若澄也不是为了个男人,就要死要活的性格。
若澄刚刚还有些犹疑,听到那女子怀孕,反而放心了。朱翊深是个十分有原则和规矩的人,他如果真的以前养了外室,那外室现在还有身子了,不会藏在外面,肯定带回府告诉她了。他绝不会允许自己的孩子被当做个野种在外面生下来。
可他凌晨去见一个怀孕的女子,到底有什么事呢?但他不说,总有他的理由。身在他这个位置,总有些不想让她知道的事情,那她又何必多问。
若澄对陈玉林笑道:“这件事我早就知道,她是王爷的一个故交,你别多想。”
陈玉林不敢看她,连忙低头道:“那就好那就好,这件事一直搁在小的心里,说也不是,不说也不是。既然王妃知情,小的也就放心了。王爷身份尊贵,日理万机,却肯陪着王妃出来,当真是个好男人。小的和绣云都真心希望两位贵人和和美美的。”
若澄由衷地说道:“谢谢你。你还是拿几本书给我吧,待会儿没办法向他交代。”
陈玉林连忙去拿了几本新到的书过来,对她道:“小的再多嘴说一句。王妃准备瞒王爷到什么时候?您开铺子赚钱,您有本事,这都是好事,王爷应该不会反对的。夫妻之间,很多事瞒着瞒着,反而就变味了。”
若澄抱着书,叹气道:“这件事本来就是瞒着他开始的,我还没找到适当的时机跟他说。何况我……还是再等等吧。你记得告诉舅舅我刚才说的法子,还要告诉他防人之心不可无。这里鱼目混杂,一定要多留个心眼。”
“小的会照办的,您放心。”陈玉林躬身说道。
若澄下了楼,一边还跟陈玉林说话。朱翊深在楼下喝茶,看到她将风帽摘了,还跟陈玉林很熟稔的样子,心中有些不快。她是不知道自己的相貌到底有多招人?男人看见了,几个能不动心?何况还是陈玉林这种没见过什么市面的升斗小民。
他忽然有些后悔让她跟这个陈玉林独处,上前将她的风帽盖上,主动接过书,拉她到怀里,问道:“怎么这么久,书都选好了?选好我们就走了。”
若澄还不习惯跟他在人前这么亲密,伸手按在他胸膛上,想把他推开些,可是他的手臂像铁桶一样圈着她,像宣誓所有权一样。
“你干什么?别人还在呢。”她小声抗议道。
“乖乖呆在我怀里,别惹我生气。”朱翊深低声警告道。
若澄无奈,只能对陈玉林夫妻说道:“钱我改日让素云送来。不打扰你们了。”
“二位慢走。”陈玉林送他们出门,等他们走远了,绣云站在他身边说道:“我看王爷很是着紧王妃,应该不会养外室的。那件事你跟王妃说了?”
陈玉林揽着绣云回店里:“说了,王妃说她早就知道。”
绣云拍了拍胸口:“那我就放心了。同样是女人,哪个希望自己的丈夫偷偷背着自己养女人?表哥,你没有吧?”她忽然转头问陈玉林。
陈玉林忍不住笑:“我可不是王爷,身份尊贵,仪表堂堂,多的是女人往上赶。我之前那么混蛋,你都没放弃我,大凡我有点良心,都不会做对不起你的事,所以你就别胡思乱想了。”
“算你有良心。”绣云满意地点了点头,看到桌上的饺子都凉了,端起碗说道:“我再去给你热一热。”
……
朱翊深带着若澄去附近的一家酒楼吃饭,特意要了个封闭的雅间。
若澄解下风帽,挂在衣架上,趴在窗户上往下看。热闹的街市,琳琅满目的摊子,行人在其中往来穿梭,一派和乐的景象。朱翊深走过去,从背后抱住她,将头埋在她的脖颈间吻着,低声问道:“你什么时候跟陈玉林那么熟了?”
若澄也没想那么多,她跟他玩心机,就是稚童的水平。她说道:“绣云还给王府做绣活,你不在这半年多,她常来收活做,有时候陈玉林送她过来,聊得多了,自然就熟了。你不是连陈书生的醋都吃吧?人家可是有妻有子了。”
她这话说的也是实话,所以理直气壮。
朱翊深将她翻过来,直接按在旁边的墙上,身体紧贴着她:“我听王妃这话里,还有几分怨气?”
若澄别过头:“本来就是。陈书生对绣云多好啊,至少人家夫妻天天都能见面,人前人后都在一起。我呢,跟你不住一个地方,大半年才见你一次,你给我写信还吝啬得只有几行,我每回都给你写几页呢!”她索性将话题引开,口气颇为不满。
朱翊深轻笑,抬起她的下巴:“你跟我不住一个地方?那这几夜我跟哪个小妖精在一起?你知我不善言辞,信总是不知写什么,你的信我都认真看了。而且在开平卫,我每日都在想你。现在我回来了,努力多陪陪你。嗯?”
若澄抬头看着他璀璨如星辰的眼睛,眼瞳黑得仿佛浓墨一样,能把人吸进去。她从前就知道他好看,是那种能让女人心折的好看。她记事的最初看到那个俊朗的少年向她走来的时候,何尝不是被他相貌和气质所吸引,从此念念不忘呢?
她轻轻笑出声,觉得自己就像个小色鬼,伸手勾住他的脖子,让他低下头来,方便她吻他。
只有像这样跟他紧贴在一起,她的心才会被完全填满。她想一直跟他在一起,这辈子,下辈子,只要他不负她。
她不主动的时候就像个害羞的小白兔,能激起他的保护欲,只想好好疼爱她。她主动的时候,偏偏又热情似火,像个磨人的小妖精,能激起他所有征服的欲望。这个女人的每个样子,娇憨的,撒娇的,发脾气的,害羞的,他都爱不释手。他从来都没有过像这样身心被一个人占满的感受。
两个人正靠在墙上交缠得火热,直到小二敲了敲门,说是准备上菜了,若澄才背过身去,慌忙拉上外裳。刚才都忘了这是在外面,她被他带的已经越发不懂羞耻二字了。
等她整理好了衣裳,朱翊深才道:“进来。”
小二得了楼下萧祐的吩咐,不敢乱看,麻利地将菜摆好,就退下去了。朱翊深将若澄抱坐在腿上,拿起筷子,问她要吃什么。这一桌的菜,几乎都挑了她爱吃的。他没什么特别的喜好,便随她的口味。
“你放我下去,这样怎么吃饭?”若澄挣扎道。
“刚刚有人不是羡慕陈玉林夫妻么?我进铺子的时候,看到陈玉林喂绣云吃饺子,现在我喂你吃饭。”朱翊深夹了几口菜到碗里,真的端起来喂她。
“我又不是小孩子了……你喂我吃饭,像什么样子……我要自己吃。”若澄不肯就范,执意要下去,他的怀里滚烫,她根本没办法安心吃饭。
朱翊深只能放开她,看她坐在旁边,把刚才的碗推过去:“多吃点。太瘦了。”
她年纪小,又这么瘦,将来生孩子的时候,只怕要吃些苦头。朱翊深本来也不想这么早就让她怀孕,可是按照两人现在同房的频率,怀孕的机会还是很大。他又舍不得让她吃那些汤药,怕伤了她的身子。
他上辈子只顾忙于政事,而且觉得自己春秋鼎盛,不需要太早考虑子嗣的问题,所以极其有限的次数里,还都让李怀恩准备汤药。到了后来,他意识到皇帝没有继承人不行,但后宫之中明争暗斗不断,大概汤药也伤了她们的身子,一直没有后妃怀孕的消息。
从某种程度上来说,这也是他心里的遗憾。
若澄见他失神,夹了一块烧鸽子的翅膀给他:“你也多吃些,打仗回来,人都瘦多了。我听说接替你的李将军还没从开平卫回来?战事不是结束了吗?”
朱翊深回过神来,淡淡地说道:“应该快了。”
作者有话要说: 谢谢喵大人送的火箭炮,还有最近所有大佬们投的雷,破费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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