余氏先看了姚庆远, 见姚庆远垂头不说话,咬了咬嘴唇,笑着说道:“你也知道我们在京中有些日子, 想着找一份生计。你舅舅前几日终于在琉璃厂问到了一家铺子,但需要不少银子。你看, 能不能把当初姚家给你的那笔银子……”她故意在这里停住, 觉得已经说得十分明白了,就看若澄怎么做。
若澄不说话, 碧云道:“当初王妃父母双亡, 姚家没有将王妃抱回去抚养,自觉心中有愧,这才用给钱的形式弥补。这笔钱是姚家心甘情愿给我们王妃的, 你还想着要回去?”
余氏一听不乐意了:“主子说话,有你一个丫鬟插嘴的余地吗?”
“你……”碧云想说你算哪门子的主子, 素云抢先说道:“是碧云不懂事。”然后就把碧云拉到一旁, 等着若澄处置。以前王妃小, 性子又软弱, 她们俩习惯性保护她。但现在不一样了。
前几日赵嬷嬷问若澄怎么处置一个中饱私囊的管事,众人都觉得以王妃的性子定会从宽处理,没想到她却说:“如今王爷不在府中, 他们觉得我年纪小好欺负, 就开始有这样的念头。若是这次放过, 其它人都会觉得我软弱可欺,皆来效仿。到时候规矩岂不就乱了?给一个月的工钱, 逐出王府吧。再把这件事通报上下。”
她说话的口气还是和从前一样温柔,气势却分明不一样了,已经开始有几分王妃的架势。素云其实开心看到她这样的转变。
她们从刚开始在这个王府里小心翼翼, 一路走到今天,实在不易。
余氏以为那两个丫鬟怕了她,有些得意洋洋,看若澄性子软,便继续说道:“你如今是晋王府的王妃,不愁吃穿,那些钱对于你来说也无用。但是对我们来说却等于是救命的钱。你表姐表兄至今还没嫁娶,人家看到我们家这样,也不乐意结亲。若澄,你总不会见死不救吧?”
若澄终于说话:“你们需要多少钱?”
姚庆远抬头看了若澄一眼,余氏连忙说道:“三千两就够了。”
“三千两?!姚家没有给王妃这么多钱!”李怀恩终于忍不住说出来。这个余氏还真是狮子大开口。
“你怎么胡乱说?”姚庆远皱眉小声道。余氏不理他,她故意往高了说,主要想探探若澄的底线在哪里。这三千两说出来,满屋的人脸色都变了,只有若澄面不改色。看来这丫头家底可是厚得很。她也不觉得自己叫高了。
若澄又转而问道:“不知舅舅看中了琉璃厂哪间铺子?”
“有一户像刘的人家,经营十几年了,位置也不错。因为急着搬去外地,所以要转手铺子。我最近跟那家掌柜也熟稔了,他愿意把铺子给我,不过要不了三千两这么多……”姚庆远老实说道。
余氏瞪圆双眼,却抢话道:“怎么要不了?店铺不用再重新收拾?我们不得在京中买一户住处?还有头几个月不赚钱,生计怎么办?”
若澄在旁道:“我有个朋友刚好在琉璃厂那边开铺子,知道些情况。那一带最好的铺面,盘下店面所需的费用不会超过一千两。”她招手让素云过来,附耳交代了两声,素云去取了纸笔过来。若澄在纸上写下几行字,吹干了墨迹,让素云拿过去给姚庆远。
余氏一看到纸上的“借条”两个字,一下站了起来:“你这是什么意思?当我们是要饭的?”
若澄不急不慢地说道:“姚家给我多少钱,舅舅心里有数。何况这钱给了我,便是我的东西,我有处置的权力。我现在可以拿出一千两一百两借给你们,以作开店之用,期限为一年,同意的话押上名字,今日就可以把钱拿走。”
她隐约知道姚家是怎么成为如今这个光景的。她原本是想把钱无偿给姚庆远的,但那么做会害了他。而且余氏觉得钱来得容易,以后会一而再再而三地索要,所以不能开这个头。
余氏这才知道,若澄看起来年纪不大,主意却不小。她刚才说了半天,她一个字都没听进去,而且早就想好了对策。余氏很想直接甩手离去,原本王府送她五百两她都不要,如今却要借一笔一千两的银子,岂不成了笑话?可一想到客栈中一双儿女,又狠不下心。他们在京中无依无靠,唯一认识的也只有若澄了。若撕破了脸,到时可真是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
尤其今日在街上遇到叶明修游街,余氏心里更是堵了一口气。若他得知姚家今日如此境地,还不知怎么笑他们呢。
姚庆远却对若澄肯拿出一千一百两借他们,十分感激。他当然不会白拿她的钱,如此最好。这年头就算去钱庄借钱,也需要宅子铺子抵押,还要利子,否则谁肯借这么大笔钱给他们?一年时间,若是好好经营,也足够还上了。
他连忙说道:“我这就押字。”
“你还真借啊!”余氏抓着他的手道,“这笔钱本来就是我们家的,凭什么要我们还?”
这回姚庆远没有听她的话,径自把名字写了上去。
若澄收回字条,只看了一眼,就让素云去取了银票来。余氏拿了钱就想走,若澄却对姚庆远说道:“舅舅,我有些话想单独跟你说。”
余氏狐疑地看了看姚庆远,若澄道:“素云,你带舅母去王府里走走吧。”
素云上前,请余氏出去,余氏本来不肯,但看到对方人多势众,也不敢造次,气呼呼地走了。
等她离开,若澄才对姚庆远说:“希望舅舅不要怪我。”
姚庆远连忙摇头:“这笔钱本来就是你的。要不是如今真的是急需用钱,也不该拿的。你放心,一年之后肯定会还上的。”
“我知道舅舅如今在京中没有住处。我的朋友刚好在琉璃厂附近买了一座小院子,院子倒是不大,但足够你们一家住了。若你不嫌弃,就去琉璃厂的纸笔铺子找一个叫陈玉林的书生。”若澄说完,告诉姚庆远一个地址,“你去找他,就说是我的意思,他就明白了。”
“这,这怎么好意思麻烦你的朋友呢?”姚庆远觉得过意不去。
“没关系,他的院子买来养老的,暂时也用不上。你们在京中也可以省一笔开支。”若澄想了想,还是说道,“若澄有几句不该说的话要说,还请舅舅别介意。我知道舅母曾对你有恩,又为你生儿育女,所以你心中十分看重她。但她若无法在生意上助你,还是不应该让她过多插手。院子的事也别跟她说实情。若东西得来太容易,她也不会珍惜了。”
姚庆远其实一直都知道余氏不是做生意的那块材料,但心甘情愿地被她驱使,直到家里的祖业几乎被败光。近来他也开始反省自己这些年是不是对妻子太过纵容,有意不让她再插手管生意上的事情。他若不立起来,这个家也会跟着完蛋的。
“谢谢你的提醒,我晓得了。你的银子,我一定会尽快还上,不打扰了。”姚庆远起身拜了拜,主动退出主屋,若澄让碧云去送他。
李怀恩在旁边听了全程,对若澄的处置十分满意,上前说道:“王妃近来处理事情,越发有模有样了。”
“真的吗?刚才我的手心都是汗,就怕舅母跟我闹。呼,还好她没发飙。”若澄伸出双手给李怀恩看,自言自语地说道。
李怀恩忍不住笑,人前那个镇定自若的王妃,原来只是强撑出来的,私底下还是有些孩子气啊。
……
开平卫这半个月以来,几乎每日战事不断,有几场战况还十分激烈。这两日刚刚开始停战。
进入雨季,人马都特别容易疲乏,朱翊深每日大都只能睡一两个时辰,剩下的时间不是在帅帐与众将商议,便是在沙图上排兵布阵。从人数上来说,鞑靼并没有压倒性的优势,他们号称发兵十万,而且主要攻击开平卫。但是实际人数大概就只有七八万。
但鞑靼的骑兵善战,京卫的作战能力却比他想象得还要低。出征以来,因为操练不合格,违反军令等问题,已经斩了不下十几个人,最近才算好了一点。
他几乎没有闲暇再去想别的事。
今日难得空闲,想着该给京中去一封信,问问她的近况。
他坐下来刚开始磨墨,士兵在帐外道:“将军,瓦剌的使臣又来了!”
“进来。”朱翊深淡淡地说道。
瓦剌的三个使臣走进帐中,对朱翊深行礼:“尊敬的将军,上回使臣来,您没给答复,这次阿古拉可汗派我来给您送一封亲笔信,希望能助您一臂之力!”说着他从怀里拿出一封信,递给朱翊深。朱翊深拆开阅读,阿古拉在信中说,可以发兵攻打瓦剌的北部边境,与朱翊深南北夹击,只要答应他们瓦剌将阿卜罕河流域收归囊中。
阿卜罕河流域在瓦剌和鞑靼的交界,水源充沛,草场丰美,历来是两国争得头破血流之地。但两国各不相让,哪一边都占不到便宜。这次趁着鞑靼发兵,瓦剌想将这块觊觎已久的肥肉彻底吞到肚子里,又怕朱翊深这边不同意。
朱翊深看完信,不置可否。得到了阿卜罕河的瓦剌,只会如虎添翼。今日的鞑靼,未必就不是明日的瓦剌。
瓦剌的使臣问道:“将军意下如何?请给我个答复,我好回去答复可汗。”
朱翊深淡然道:“回去告诉你们可汗,就算他不出兵,我也有办法将鞑靼赶回去。”
那瓦剌使臣还没说话,身后的另一个使臣忽然朗声笑起来:“好!晋王殿下果然还是没怎么变啊!”
作者有话要说: 我们橙子也是会变厉害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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