根据推测,嫌疑人很有可能是毒品的提供者,目前只要找到毒品的源头,或许就可以有所突破,唐婉婷对武亮吸毒的情况到底知情多少,她不说,我们也不可能硬撬开她的嘴,既然案件要从“毒品”上找到突破口,那个吸毒小妹丁当就显得尤为重要。
捋清楚这条线,刑警和禁毒大队组成的联合行动队对全市的娱乐场所开展了一次全方位的清剿,结果一无所获。就在所有人都觉得丁当已经逃离云汐市时,知情人却突然打来电话说,丁当在某小吃街的馄饨摊儿吃馄饨。
有句话说得好,“没有文化,不知道害怕”。当全城的警察都在苦苦寻找她时,她竟然因为吸毒吸“嗨”了,在一家黑宾馆内昏睡了整整两天。
面对抓捕,丁当打着哈欠,一副不耐烦的模样:“哎呀,警官,你们抓我干什么,我年龄不够,你们又不能把我怎么样。”
常年吸食毒品,已经让她的皮肤过早地失水老化,原本只有13岁的她,看起来竟然比30多岁的唐婉婷还略显成熟。
“武亮你认不认识?”这次的问话由我主审。
“认识啊,我‘炮友’。”
“他死了,你知不知道?”
“知道。”
“报警电话是你打的?”
“对!”
“承认得这么干脆?”
“我去,就算武亮是我杀的,我也不犯法,跟你们条子兜圈子有意思吗?”
“你看得好透彻。”我微微一笑,扔过去一支烟卷。
“那是,我今年13岁半,还能潇洒半年,过了14岁就要收敛一点儿了。”丁当起身走到我面前,借了个火,“我妈就是吸毒死的,只要吸毒,就他妈没有回头路,武亮的今天,就是我的明天。”
“你认为武亮是怎么死的?”
“还能怎么死的?吸毒吸死的呗,他才多大的瘾,就学人家注射,找死。”
“武亮以前没有注射过毒品?”
“反正我是没见过。”
“你们两个很熟?”
“还好,一个月见个三四次,他有货了,基本上都会告诉我。”
“你们是怎么吸食的?在哪里吸食?”
“用锡箔纸烤烟吸食,基本上都在武亮的家里。”
“武亮家里为什么要安装那么多的挂锁?”
“他担心被警察抓啊,他这个年龄,抓到一次就会被强制戒毒两年。”
“你们吸食的毒品是从谁手里购买的?”
“这个我能不能不说?你们公安局最近搞扫毒行动,我都快要被逼得喝美沙酮了,这次要把我们上线给抓了,以后的日子可怎么过?”
“武亮死了,是被人故意用毒品害死的。我们现在怀疑有人借着给他送毒品的名义,将他杀害,目前对方的动机不明。”
“什么?武亮是被人故意杀死的?警官,你们开什么玩笑?”
“在你昏睡的这几天,我们基本上把全市的吸毒鬼都送进了强制戒毒所,不信你现在就打电话联系联系?”
丁当半信半疑地掏出手机,接连拨出十几个电话,均是关机状态。
“相信了?”
“这……”丁当的脸色已经变得相当不好看。
“在没有搞清楚对方的动机前,我们不知道他还会不会对别的吸毒者下手,所以为了以防万一,我们只能先把所有的吸毒者都抓进去待一段时间。”
“什么?”丁当发出一声尖叫。
“看过美剧吗?”我反问一句。
“美剧?啥意思?”
丁当再怎么说也只有13岁,必要时我只能采取一些非常规手段,于是我故意寒着脸说道:“这万一对方是个只杀吸毒者的变态,下一个会不会是你,还真不好说。”
“变、变、变……态杀人?”
“对啊!我们国内也有不少!”
丁当面色煞白,最后的心理防线即将崩溃。
“你看,你今年未满14周岁,按照法律规定,我们问完话就要放你回去,这万一对方在你家门口等着……”
我本想接着往下编,没想到丁当突然“哇”的一声哭了出来。
“你也真行,都把人家小姑娘说哭了,是不是很有成就感啊?”叶茜使劲儿在我腿上拧了一把,从牙缝里蹦出这句话。
我强忍着钻心的疼痛小声回了句:“这是工作需要,你以为我想啊?”
“赶紧问,别逗人家了!”
“咳咳,”我干咳两声,“别、别、别哭了。”
“警官,你说那个变态会不会也杀了我?”丁当依旧是泪眼婆娑,一副被吓坏的模样。
“你全力配合我们工作,我们自然会想办法保护你。”
“真的?”
“我说的自然算话。”
“警官,你问,你问什么我说什么。”
“好,还是刚才的问题,你和武亮平时都从谁手里购买毒品?”
“他的名字我不知道,我只知道他叫‘马四’。”
“你们的毒品都是从他手里买的?”
“对。”
“说说你们的交易流程?”
“先电话联系看看有没有货,如果有,就要先把钱用微信或者支付宝转账过去,然后他给我们地址,让我们自己去取货。”
“你们没见过面?”
“没见过,只知道对方是个男的,外号叫‘马四’。”
“你身边有多少人从他那里拿货?”
“百分之七八十都从他那里拿,‘马四’这个人鬼得很,禁毒大队都盯他一年多了,听说还没有头绪呢。”
“你们拿的是哪种货?纯度高不高?售价怎样?”
“‘马四’卖货都是薄利多销,他走的都是地通货(杂质最多的劣质等级),300元1克。”
我把从现场提取的小号塑封袋的照片拿给了丁当:“是不是每次都用这种袋子包装?”
“对,就是这种袋子。”
“你最后一次从‘马四’手里买毒品是什么时候?”
“半个多月前联系过一次,不过现在正在搞扫毒行动,‘马四’手里也没货。”
“嗯,说说你当天去武亮家里的情况。”
“最近很多人手里都没货,我那天下班后,就鬼使神差地想去武亮家里碰碰运气,武亮是一个公司的老总,手里有两个钱,这万一有点儿存货,我也能跟着凑合两口。我到他们家的时候,大概是凌晨1点。我从门缝里发现,屋里亮着灯,他们家我去过很多次,那里就他一个人住,大半夜开着灯,我断定他是吸多了在家里睡着呢,我本想试着敲敲门,可门竟然被我无意间推开了。刚一进屋,我就发现了客厅茶几上的塑料袋,因为最近货比较紧张,我担心武亮不舍得给我抽,所以就没打招呼,用锡箔纸先烤了一片。”
“你吸食完毒品又干了哪些事儿?”
“我当时有些迷糊,又有些口渴,我记得我好像喝了一杯水,接着去卫生间洗了把脸,最后走进卧室里才发现武亮已经没气儿了。”
“你看见武亮时是什么状态?”
“仰面躺在床上,右胳膊上插了一根针管,对了,我还给他盖了一条床单。”
“接着发生了什么?”
“发现武亮死了,我有点儿慌,我从认识武亮时,他就一个人住,我也不知道他家里人的联系方式,于是我就想到了报警,毕竟我和他还有点儿旧情,也不能眼睁睁地看着他发臭。”
“你当时为什么要选择打匿名电话?”
“虽然我年纪不够处理,但我也不想进公安局啊,而且当时头疼得厉害,就是想找地方睡觉。”
“对了,从‘马四’那里购买的毒品包装袋你还有没有?”
“包装袋?”
“对!”
“满的没有,空的一大堆,就在我手提包里。”
“行,把包装袋留下,咱们今天的问话就到这里,你可以回去了。”
“警察叔叔,我就这么回去,会不会……”
“是这样,具体什么时候能破案,我们还没有谱儿,要不你先写一个申请,我帮你联系戒毒所,你先进去待几天,你看行不行?”
“要待多久?不会是两年吧?”
“你年龄不够,法律对你没有强制约束力,我先帮你协调一个月,你看OK不?”
“OK,OK,绝对没问题,谢谢警察叔叔。”
丁当的描述和基本现场物证吻合,也就是说,她并没有说谎,凶手肯定不是她。而且丁当不满14周岁,她就算是想杀掉武亮,也不会想到用毒品这种“奢侈”的方法。估计在她心里,武亮的命远不及那一包毒品重要。
排除了丁当的嫌疑,剩下的戒毒手续交给了刑警队的兄弟,我则带着毒品包装袋赶回了检验室,因为我还有一个问题需要去求证,这个问题关系到整个案件的下一步走向。
在我们痕迹学上,有一个很大的领域,叫“杂类痕迹”,之所以叫这个名字,主要是它的领域涵盖得太多,并不能系统地归类,而塑料自封袋也在“杂类痕迹”的研究范畴。
要想研究塑料自封袋,我们首先要知道它的整个制作过程。塑料自封袋是用聚乙烯制成的密封袋,其制作过程是将塑料粒子加入下料斗中,原材料从料斗中进入螺杆,当塑料粒子与螺纹斜棱接触后,旋转的斜棱将塑料粒子向前推移,在推移的过程中塑料粒子经挤压摩擦发热,并在外部加热的共同作用下逐渐熔融,熔融后的塑料液体从模具口挤出,经吹胀、风环冷却、牵引架拉伸后形成塑料薄膜,再经收卷架收卷,制成薄膜筒料,最后再经过制袋机封口制袋,形成塑料自封袋。
通过还原生产工艺,我们很容易理解,熔融后的液体塑料从模具口挤出并牵引拉伸,这时的材质可塑性强,且移动时会与模具内壁发生摩擦,并将模具内壁的加工痕迹作用于塑料薄膜的表面,形成细微的线条状痕迹。
这种痕迹和加工玻璃时的“玻筋痕迹”很相似,假如塑料包装袋出自一个生产设备,那么在显微镜下,我们可以很容易将这些线条状痕迹完整地拼凑在一块儿。
“马四”用来盛装毒品的小号塑封袋,市场的零售价格在10元钱200个左右,除非他的毒品能像煎饼馃子一样摆摊儿卖,否则200个自封袋最少够他用半年时间。
我目前就要利用这些线条状痕迹,求证一件事儿:嫌疑人作案使用的毒品,是否也是从“马四”那里购买的。
就在我把现场提取的塑料袋放在对比显微镜下时,我的疑问便立刻有了答案。
经过证实,丁当包里的4个塑料自封袋和武亮被害现场留下的塑料自封袋出自一个生产线。也就是说,嫌疑人的毒品也是从“马四”手里购得的。
这个看似不起眼的结论,其实里面藏着一个“细思极恐”的阴谋。
我们已经认定,嫌疑人A是毒品的提供者,按照丁当的描述,A在作案后,把剩下的毒品扔在了现场,假如他本人是吸毒者,绝对不会这么做,因此他本人对毒品并不感兴趣,结合他的杀人手法,我们基本上可以确定嫌疑人A并不吸毒。而现在也已经证明了A的毒品是从“马四”手里购买的。
试想,一个不吸毒的人,是怎么知道“马四”贩卖毒品的?他又是如何取得了“马四”的信任?
那么,唯一能解释通的是,嫌疑人A可能是通过“马四”的一个熟人和后者建立联系的,而这个人极有可能就是武亮。
最近禁毒大队正在严打,半个月之内“马四”都没有出售过毒品,那么这袋毒品很显然是嫌疑人A提前购买的。按照这个思路走下去,嫌疑人估计很早就在筹划如何置武亮于死地。
值得我们推敲的是,一个不吸毒的嫌疑人,是如何想到利用毒品去作案?他又是如何对武亮的情况如此了解?一般瘾君子对自己的身份都隐藏得很深,除非是迫不得已,否则不会有人拿吸毒这件事儿去炫耀。
根据多方查证,在武亮的关系网中,知道这件事儿的要么是圈子里的其他吸毒者,要么就是和武亮最为亲近的父母妻子。
所谓“虎毒不食子”“屁股再臭也不可能挖掉”,武亮是父母身上掉下来的肉,他们一般不会对自己的儿子怎么样。
由此看来,剩下的知情人就只有唐婉婷了。
但令人费解的是,刑警队围绕唐婉婷的社会关系开展了极为细致的调查,并没有发现其身边有一米九左右身高的男性出现;而且在武亮被杀期间,她有绝对的不在场证明。刑警队还对其近半年的通话记录做了研判,也没有发现任何异常,基本可以排除雇凶杀人的可能。
明明分析出来的结论全部指向她,可她却真的像明哥说的那样
,像个“局外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