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心一横,推开了大门。客厅里的人被我吓了一跳,情不自禁地喊出声来。
“哎呀,浅间先生,您怎么这么晚才回来啊?究竞去哪儿转悠了啊?”阿照杀气腾腾地训了我一句。
“你给我闭嘴。不是说好,让我来说的吗?”
速水轮太郎站起身来,把阿照往回拉。阿照却不屈不挠地要冲出来,仿佛猎犬一般。
“喂,阿照!……”轮太郎用力一拉,她才回过神来,恢复了平日的温柔模样,为我让开了去路。
“究竟出了什么事?……刚才我在外头,听你们说‘深夜市长’不见了,这到底是……”
我顾不上脱掉外套,一屁股坐在了火盆前,抛出了心中的疑问。
“哦,你听见了啊。以前从没出过这种事,我们都在担心呢。事情是这样的……”
平民科学家速水轮太郎,那蜡黄的脸凑近了我,异常殷勤地告诉了我事情的来龙去脉,态度与昨晚截然相反。
据轮太郎说,今晚八点左右,“深夜市长”曾打过一通电话回洞窟附近,说是现在正在回去的路上,估计八点半就能到了。
原来,今天晚上,突然有一位客人要拜访“深夜市长”,发现市长不在,派人四处寻找,接到市长电话之后,就一直在等他。
可是三十分钟过去了,“深夜市长”还是没有回来。一直到十点半,都不见他的踪影。
“市长”从未违背过约定。况且,他知道有人在等他,不会放任不管的。所以,大家纷纷担心,他是不是在回来的路上,出了什么意外。
“不是才晚了两个多小时吗……有什么好担心的,至于嘛……”
听到我这么说,愤怒难当的阿照,像水獭一般向我扑来。速水费了好大力气,才把她拉住,随即一脸严肃地看着我说:“对你来说,‘深夜市长’可能只是个萍水相逢的路人,可是光在东京,就有十万多人,生活在‘深夜市长’的帮助之下。这些人,都生活在夜晚的东京。对他们来说,白天的东京,与自己并没有任何关系,只有夜晚的东京,才是真正属于自己的世界。在他们眼中,并没有东京的市长,只有‘深夜市长’,‘深夜市长’不见了,他们自然会担心。”
他的话,让我不知道该如何作答才好。
“是这样吗?……”
“当然,你恐怕是很难理解这一点的!……”速水露出了令人毛骨悚然的笑容。
这还是我第一次看见他笑,可他的笑容,实在是太恐怖了,还不如不看。
“……所以,我们受众人所托,在这里等你回家。我们知道,你今天和‘深夜市长’一起出门了。你与‘深夜市长’是几点,在何处分手的?”
“是……目黑车站前啊。晚上八点十分左右吧。出租车司机对他说:‘河对岸有人找他’……”我一五一十地道出实情。
“哈哈,晚上八点十分,目黑车站前吗?……那么,他八点半就该回来了才是。知道这些,我就能通知其他人。沿着出租车的行车路线找了。请你也与我们同行。”
我自然表示同意。
马上就到深夜十二点了。阿照说她也要跟着去,但速水嫌她会妨碍搜索工作,就差她去给其他人通风报信。只要是速水说的,她都会老老实实地听,态度极其温和。可是她一看到我,又是一副恶狠狠的表情:
“浅间先生,你要是敢有所隐瞒,或是擅自报警,我阿照绝不会放过你。”
这还是今早那个微笑着送我出门的阿照吗?“深夜市长”的失踪,竟然会让她变化如此之大;这让我不由得嫉妒起她敬慕的“深夜市长”来。
我与速水轮太郎冲出屋外。周围一片寂静。
我们在路边找到了一辆出租车,一路飞驰去了目黑。轮太郎十分谨慎,他先让出租车往“深夜市长”的洞窟所在的龟井户开去,再―路找去目黑。
科学家果然周密。
轮太郎小心观察着车窗外的情况。为此,他特地让出租车司机放慢了速度。然而这样一来,找人之旅,就会变得尤为漫长。
我不禁觉得有些烦闷,于是,我就想趁机向轮太郎打听,那些让我疑惑不已的问题。
“速水先生,他啊,”我特地没有明说是“深夜市长”,“今天一直在调查昼夜银行的各家分行,询问有没有人,在二十九日晚上七点五十一分,提取了大量十钱硬币。”
“哦,这倒也是有可能的。”
“那是您计算出的时间吧?您当时还精确到秒了……”
“没错。就是根据你在事件现场捡到的表,计算出来的,不可能错。”
不愧是科学家,对自己的计算结果,自信十足。
“我关心的不是这个,我想知道:您是怎么通过不准的表,计算出精确时间的呢?在我看来,那简直与魔术无异……”
听到这话,速水竟然一脸怒气地看着我说:“什么?魔术?……你开什么玩笑。我速水轮太郎的科学,绝非魔术。我的计算完全根据森罗万象的世间真理进行,绝不是闹着玩儿的。就好比那个时间,小学生都能算。”
“是吗?……”听到这话,我越发疑惑了。
“什么‘是吗’,那表上的时间是晚上十一点四十分,可准确的时间,是凌晨两点二十分。也就是说,那表慢了两小时四十分钟。但是表并没有停,里头的零件都在动,只是出了故障——钟摆受到了强磁力的影响,周边的齿轮等零件,都带上了磁性,阻碍了钟摆的运动,换句话说,就是钟摆摆动的频率比平时慢了许多。”
“哦,果然是磁性搞的鬼啊!”
果然不出所料,不过,我还是表现出了吃惊的样子。
镍制硬币有磁性,怀表的钟摆也带了磁性,与旁边的铁质齿轮相互吸引,导致钟摆的速度变慢。所有东西都带了磁性,和歌舞伎经典剧目《拔毛》倒很是相像。
“……接着,我就开始计算,怀表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变慢的。我发现它每小时都会慢三十五点六分钟。也就是说,指针的速度慢了整整一倍。”
“哈哈,原来是这样。”这回我可是真的佩服他,科学家观察起来可真是仔细。
“知道了每小时慢几分钟,之后的计算,就简单了。因为市长看到怀表的时候,它已经慢了整整两小时四十分钟了,除以每小时慢的三十五点六分即可,所以很容易就能计算出,它是什么时候开始变慢的,小学生也会算。答案是四小时三十分钟前——当然,怀表所指的是晚上十一点四十分的四小时前,也就是晚上七点五十分。”
“原来如此,怪不得是晚上七点五十分啊。”
“还要算上我使用的测定仪器的误差,和气温变化造成的影响,修正之后,需要加上一分三十秒,最终结果,就是晚上七点五十一分三十秒!”
“哦!……可是,计算出这个时间,又有什么意义呢?”
“你说什么?……”速水一脸意外地看着我喊道,“有什么意义?这就说明,从晚上七点五十一分三十秒开始,那个怀表就变慢了。当时,怀表受到了强磁力的影响,导致钟摆被磁化,所以,这个时间才会如此重要啊。”
“原来如此!……”我除了感叹别无他法。
我一直以为,算术只有在买东西算找零的时候才有用,没想到,还有这等神奇的用法。
“……那为什么怀表会在七点五十一分变慢呢?”
刚问完,我就想到了其中的原因,猛地一拍膝盖。我忽然觉得自己的问题愚蠢至极,羞红了脸。
“深夜市长”带着我,走遍东京内的昼夜银行分行,问的不就是这件事吗!
“二十九日晚上七点五十一分左右,有没有男人来你们这里,取了许多崭新的十钱白铜硬币?”
所以轮太郎计算出的,就是男子前来取钱的时间。来取钱的人,极有可能就是被刺死的人。因为,他不仅带着变慢了的怀表,还带着价值十钱的硬币,硬币带有很强的磁性。
莫非让怀表不准的,就是那硬币?可为何镍制的硬币,会有如此强大的磁性?他为何又会命丧刀下?
我又想起,去目黑分行取钱的男子,少了一根右手大拇指。而深夜市长说,有目击证人看到,取钱男子的手,出现在了油库的火灾现场。假若那真是取钱男子的手,事情又该如何解释?
失踪了的“深夜市长”,为何会销声匿迹?有关这起神秘的案件,他掌握的信息,比我们任何一个人都多。现在,他却失踪了,我都不知该如何打探消息才好。
事后我才得知,今晚的“深夜市长”失踪的闹剧,与四指男子被杀一案,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可眼下,我却没有能够看透一切的慧眼。
满载着速水轮太郎的担忧,与我的怀疑的出租车,终于停在了目黑车站前。眼前,还是相同的水陆风景。一路上,我们没有发现任何有关“深夜市长”的线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