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如大芦原军医刚才所说,接下来我说的,大家可千万别传出去。
那是前年秋天,在南太平洋,举行海军军事大演习时的事情。
演习第四天,正是最关键的时候。事情就发生在节节败退的蓝军最前线——土佐湾南部五十海里的海面上。
我当时搭乘蓝军的航空母舰“黄鹫”号,负责驾驶一架战斗机。那虽然不是最新型的飞机,但我们已经操控这种型号多年,开起来那是驾轻就熟。当时,我担任第十三战队的司令,手下还有两架同一型号的友机。
蓝军的根据地土佐湾,眼看着就要失守,我们决定退守横须贺军港。当时我们猜测入夜后,北上的红军就会趁势大举进攻土佐湾。旗舰“钏路”前一天晚上,遭到鱼雷袭击,速度下降了一半,我军主力都分去掩护旗舰了,日落前,以航空母舰“黄鹫”为中心的航空战队,一直在负责拖住红军进攻的脚步。
我们第十三战队的三架战斗机,从母舰的滑行甲扳上起飞,与敌机周旋,威慑对方的轻型巡逻舰队。不是我“王婆卖瓜,自卖自夸”,我们战队的表现,那真是没说的。尤其是我手下的两员猛将——操纵二号机的竹花中尉,和操纵三号机的熊内中尉,他们都是独自操纵战斗机,那娴熟的技巧,酣畅淋漓的飞行曲线,简直超越了“演习”的范畴,看起来和实战没什么区别。不,说他们“酣畅淋漓”还不够,我都不知该怎么形容了。
我们三架飞机雁行的时候,我总是坐在最前头的司令机上。透过凸面反光镜,我总能看到身后两架飞机那杀气腾腾的样子,觉得有些担心。
临近傍晚,正如气象警报所说的那样,乌云压顶,白浪滔天,大雾渐浓……
“看来,今晚会有一场暴风雨!……”
这对我方十分不利!……
西沉的太阳,一会儿藏进乌云身后,一会儿又突然钻了出来,火红色的光线,照亮了机翼。
就在这时……那件大事,终于发生了……
说到这儿,你们该明白了吧?没错,那就是次日登上报纸头条的新闻:
大演习中的牺牲——蓝军两架战斗机于空中相撞,坠毁于太平洋中,未发现飞行员竹花、熊内两中尉的尸体与飞机残骸。事故原因疑为密云。
海军当局的调查结果,也与新闻的报道一致。
我是唯一的目击证人,自然被叫去调查委员会上作证。我作证说:“两人为了拯救蓝军的危机,在敌人面前,进行低空回旋,因为阴云密布,光线昏暗,再加上迷雾重重,无法与友机取得联系,最终酿成惨剧。”
于是,这场惨剧,就成了不可抗力造成的事故,两名中尉,被授予与战死同等级别的荣誉。
但是……
我为两位战友的名誉着想,作了伪证!
听好了,事情其实是这样的。
当时我正在海上飞行,忽然,发现两架友机离我越来越远了。我大吃一惊,回头一看,发现两架飞机,竟然在低空翻转!这当然不是我的指示。
我还以为是出了什么故障,就缓缓改变方向,注意着底下的情况,可怎么看,都不像是机体出了故陣,倒像是一架飞机,在拼命追逐另一架。一架飞机反转逃跑,另一架也随之反转,步步进逼,两架飞机的机翼,差一点儿碰上。
我立刻察觉到,这场追逐战,不是闹着玩的。要是我袖手旁观,两人都会命丧黄泉。我绞尽脑汁,希望能想出个办法将两人分开;可是,事出突然,实在没有良方。
我举起望远镜,仔细眺望,发现张牙舞爪紧追不舍的,是熊内中尉;而仓皇逃窜的,则是竹花中尉。
此时,阳光透过云间射了过来,只见竹花中尉连飞行帽和眼镜都没有戴,一只手挡在眼前,仿佛站在基督面前的罪人一般,希望得到神明的怜悯。他苍白的表情仿佛在说:“是我错了!是我错了!……有事好商量!……不要逼死我啊!……”他还在不断逃跑。看来,竹花中尉很清楚熊内中尉是冲着他的性命来的。
其实,两人间有过这么一段插曲:
他们都是从K县来的,原本是铁哥们。可事件发生在一年前,一位名叫小A的女子,出现在两人面前。那位小A我也认识,长得非常漂亮,皮肤白皙,特别适合穿大红色的腰带,或红花纹的上衣。她一笑,那贝齿櫻唇,真是可爱无比,难怪两位中尉会同时爱上她。
然而,他们一旦察觉对方的心思,立刻将二十多年的友情,抛诸脑后。两人表面上一脸平静地执行公务,内心里,却对对方虎视眈眈。他们用尽各种卑劣的手段,相互陷害,企图置对方于死地。
最终,小A还是选择了竹花中尉,都交换过彩礼了,等演习结束,就去水交社举行婚礼。
可怜的熊内中尉失恋了,就连良心也被恶魔给夺去了。于是,熊内中尉就盘算了这等恐怖的复仇计划。
“怎能把那女人,老老实实地交给竹花!……那个玩弄我感情的女人,哪能让她如此轻易地过上好日子!……”熊内中尉心中,想必是这样想的吧。
“哼!你们给我走着瞧!……我要让竹花下地狱!……啊哈哈哈哈哈哈哈哈!……那家伙知道我的计划后,不知会吓成什么样子!就让他那丑恶的嘴脸,取悦我一次吧!……惨叫吧!呻吟吧!竹花中尉!……”
熊内中尉的计划奏效了。当时竹花中尉的表情,正可谓是从“怕死”向“求生”的转变,那表情,比恶魔还要恐怖百倍。我不由得闭上双眼……
回过神来,两架飞机已然扭作一团,断裂的黄色机翼,也纠缠在一起。机体冒着白烟,坠入大海……
这就是惨剧的全过程。正可谓“别拿爱情开玩笑”……
时至今日,我每每想起那天的场景,都会心惊胆战。
说完,川波大尉擦了擦额头上豆大的汗珠,时钟的指针,正好指向十点。三人一言不发地站起身来,走近测定装置,进行观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