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应曦早在开口前、已经做好盘算。
趁着谢采洲发愣那一瞬间, 她将手背到身后,将门锁重重往下一压。
“嘀嘀嘀。”
电子锁发出清脆提示音。
下一秒。
应曦已经有半个身子到了门外。
人看着娇小,动作十分灵活。
眼睛往侧面轻轻一瞥。
电梯还停在顶楼。
她跑过去, 抬手按了下行键,又快步回到门边,一只手紧紧抓住门把手, 另一只手对着电子屏一阵胡乱操作,保证谢采洲没法从里面拉开门。
全套动作一气呵成。
像在上演恐怖片一般。
两人会闹到这么难堪境地,其实应曦自己也没有想到。
不说好聚好散吧……这都搞起强取豪夺剧情了。
实在叫人大跌眼镜。
但是,谢采洲这人,实在太过分了, 也不知道是在羞辱谁呢。
应曦抿了抿唇。
再静待数秒。
电梯门在身后轻轻打开。
她一个箭步跑进去,拼命按着关门键, 焦急地等它阖上。
度秒如年。
总算, 谢采洲没有再跟过来。
应曦长舒一口气。
……
谢采洲回过神,将那张纸条拿起来,目光一扫而过。接着,便粗暴地揉成一团,重重掷到地上。
说实话, 他承认自己曾经不是什么好男人。
但这纸条着实是天降一口大锅、切切实实的无妄之灾。
那日,他喝得迷糊, 浑浑噩噩在床上眯了一会儿。
再睁开眼时。
一个漂亮女人正躺在旁边。
她脸上只扫了淡妆, 但能看得出皮肤极白。长头发尾部带卷, 蓬松地搭在背上、手臂上, 衬得整个人都精致了好几分。
女人没穿衣服, 只在胸口围了一条浴巾。
浴巾勒得有些紧, 傲人曲线毕露。
见谢采洲醒来, 女人笑了笑,轻轻喊了声:“谢少。”
接着,便翻身过来,坐到他身上。
动作幅度有些大。
那浴巾便松松垮垮地散了开来。
谢采洲:“……”
女人的手已经落到他身上,似是在试图剥他衣服,甚至还不忘自我介绍,“是卢先生让我来照顾您的。您喝了酒,是不是不太舒服?刚刚看您睡着,我抱不动您去浴室,现在可以帮您洗澡了。”
卢元培?
谢采洲脸色沉了沉。
这种照顾,不用多说,自然是要照顾到床上才算妥帖。
确实也是卢元培他们这个圈子一贯做派。
不过,谢采洲本身有点洁癖。
生活上、乃至方方面面,都有点。
对这种……自然是敬谢不敏。
他蹙着眉、抬手,将女人从自己身上推下去。
然而,刚刚酒喝得实在太多,这般乍然起身,脑袋像是被木棍砸过一样,又疼又沉。
谢采洲捂住头。
身体动作停滞片刻。
就这么一会儿。
那女人又爬了过来,轻轻抓住他手臂,仰起头、是恰到好处的角度。
语气宛如在调笑:“谢少,是我哪里说错话了吗?您千万不要和我计较。”
谢采洲顿了顿,“这次不用你。”
“可是,卢先生已经……”
她假装小心翼翼。
谢采洲懒得再废话,从旁边拿起手机,也不管这会儿是不是深夜、会不会吵到人,一通电话,打到罪魁祸首卢元培那儿。
“嘟、嘟。”
响了两声。
那头爽快接起来。
“谢哥,怎么样?这是已经结束了?”
谢采洲恼怒地抓了把头发,低声吼他:“什么怎么样,赶紧把人弄走!”
卢元培也不生气,笑说:“知道你的习惯,放心,点了个干净的,没后顾之忧,你好好玩就是了。”
“不、必。”
谢采洲咬牙切齿。
这下,卢元培听出他意思,顷刻收了笑意。
顿了顿,才又说道:“哥,我们这不是看你受了点情伤嘛,才出了这招。再说了,有什么女人、这么了不起啊,值得你为人家酩酊大醉的。拜拜就拜拜,下一个更乖啊。”
谢采洲嗤笑一声,“这么说来,我还得感谢你,给我找个鸡来,让我别吊死在一棵树上?”
旁边。
女人生生插嘴:“什么鸡啊。谢少,你说话好难听。”
谢采洲懒得理他,“行了,我不用,你赶紧把人叫回去。”
卢元培只得应了一声。
挂电话之前,他依旧不死心,再问了一次。
“为什么不要?”
“……”
为什么?
这个问题,他也忍不住问了自己一次。
谢采洲眯起眼,陷入沉思。
手指不自觉用了力,压得骨节都开始泛白。
那女人似乎已经接到了卢元培消息,知道今天再没希望傍上这谢家小开,只得讪讪地下了床、去穿衣服。
弯腰时,腿又细又长。
勾魂夺魄一样。
谢采洲余光扫了一眼,便垂下眼。
所以,到底是为什么呢?
在感情里,他不是什么道德品质高尚的男人,也不是没被前女友骂过“坏男人”。况且,按照目前情况来看,他算是已经单身。
放纵一晚好像也没什么。
人是他喜欢的类型,肤白貌美大长腿、看架势也玩得开,给了钱,不会纠缠。
再加上,又是卢元培送来的,没什么可担心。
然而,在看到陌生女人那一瞬,谢采洲第一反应竟然是……要是应曦知道了怎么办。
要是应曦知道了,他们是不是彻底玩完了?
先是骗了她。
又来睡了小姐。
她会怎么说?
在谢采洲想象中,她一定会浅浅一笑,用最伤人的话攻击他。
比如,脏?
不要脸?
她总归是说不出什么脏话来。语气一贯也是轻轻巧巧,但杀伤力却不小。
直到这一刻。
倏忽间。
谢采洲意识到,自己可能是输了。
他不是在戏弄应曦。
他竟然在认真考虑应曦的想法。
……
短短几分钟。
谢采洲眉头皱得很紧,脑子里,各种念头百转千回。
甚至连自己都有些难以置信。
自然,他也没注意到、那女人还没死心,居然在离开之前、往自己口袋里塞了纸条。
谢采洲自己是从来没见过这纸条。
许是阿姨收拾屋子时,从口袋里摸出来,随手放在了玄关。
就是这么巧。
竟然,先被应曦看到。
……
谢采洲懊恼地抓了下头发。
必须得马上给应曦解释。
要不然,这辈子都说不清。
他大步迈到门边,倏地抬手,用力拉开大门。
外头,早就空无一人。
电梯已经下楼。
锦洲都府是高级公寓,开发时就是为富人设计,极其注重隐私,一梯一户。
为了安全性,消防楼梯则是设在了厨房后面。
先不说去把安全门打开要多久。
这里是28楼,等谢采洲一层层跑下去,应曦多半人都没影了。
又不是在演电影。
他实在没办法,心里再着急,也只能干等着电梯上来,再坐下去。
几分钟后。
谢采洲跑到锦洲都府大门口。
和上次一模一样结局。
一整条路上,哪哪儿都不见那小姑娘熟悉身影。
她走得真的很快。
路灯光线把延安路无限拉长,长得像是看不到尽头。
这次,谢采洲没有再回头。
毫不犹豫,跑去停车位,将大g开出来,驶入车道。
他要回江大去找应曦。
当面说清楚。
……
夜越来夜深。
应曦没回学校。
是被谢采洲强行带过来,并不在计划内。
加上,她为了给徐慧丽送那条丝巾,把所有零花钱掏空不说,还得省吃俭用大半个月。
从这里打车到江大,加上晚上打车还有额外夜宵费,怎么都得一百五十来块了。
确实没钱。
没必要。
应曦坐上出租车后,思索许久。
最后,还是报了自己家地址。
准备回家对付一晚。
反正明早她第一节没课,晚些再坐校车回学校也来得及。
不到二十分钟。
出租车已经停在了老旧小区门口。
应曦付了钱,背着包下车。
她连家门钥匙也放在宿舍、没有带出来,只得在楼底下按门铃。
应勇和徐慧丽都还没有睡觉。
听到她声音,略有些诧异,“应曦?这么晚了你怎么回来了?”
应曦捏了捏鼻梁,柔声道:“爸,等我上楼再说好不好?”
“……”
等她走上去后,发现家里大门已经给她打开了。
徐慧丽和应勇并排坐在沙发上。
电视里传出枪声。
阖该是又在看什么抗战片。
应曦动作顿了顿,轻手轻脚地推开门、换鞋,轻声喊道:“爸、妈。”
闻言,二老齐齐扭过头。
“这么晚了,你怎么回家了?学校里出什么事了吗?”
应曦摇头,“没有,就是和同学在市区玩得有点晚,校车停了,所以只能回家住一晚。”
“那同学呢?”
“他也回家了。”
徐慧丽简单问完,“哦”了一声,没再多说什么。
扭过头,继续看电视。
倒是应勇又喊了她一声“曦曦”,说:“冰箱里还有菜,饿了可以弄点面吃。”
应曦笑了笑,“知道了,谢谢爸。”
接着。
脚步未停,飞快回到自己房间。
默不作声地关上门。
温情这东西,有时候真不好对比。
应曦扪心自问,从小到大,徐慧丽和应勇确实没在物质上亏待过她,更不存在虐待之类。甚至,苦情戏女主角最喜欢用的举例,“我的家长会从来没有人去开”,这种事,都不曾发生在应曦身上过。
徐慧丽和应勇两人、按部就班地做着一对合格父母。除了高考提出要求,所以让她复读一年。
其他事上,几乎不曾为难她。
但很明显,不喜欢就是不喜欢。
人总归难免会有些偏心,毕竟并非圣人,这可以理解。
只是,有应橙在前头做对比,那些嘘寒问暖、那些众星捧月、那些母女情深,就叫这“合格”被反衬得让人难以忍受。
货比货得扔。
人比人得死。
应曦早就习以为常、心如止水。
谁让她不会说话、不够活泼。
谁让她生下来就不是应勇心心念念的儿子。
谁让她是二胎,害得徐慧丽丢了铁饭碗,只能日复一日地待在家里当家庭主妇。
正如大姑所说——要体谅爸妈。
没感情自然才更能体谅。
只不过,今天发生了太多事,沉甸甸压在应曦心上。加上夜深人静,才久违显得有些不好受起来。
她洗漱完,换了睡衣,整个人扑到床上。
将头埋进枕头里,低低地叹息一声。
或许,睡一觉就好了。
夜深人静。
谢采洲把车开到江大女寝楼小道外。
靠边停下。
这个点,女寝楼已经进入门禁时间,就算他敲破大门,宿管阿姨也不可能让他上去。
踟蹰半晌。
他摸出手机。
先试探性地给应曦拨了电话,不出意料、是无法接通。
只得再试着打给其他人。
“……倪珈?抱歉打扰你,你回寝室了吗?”
倪珈背后有点吵闹,都是小姑娘声音,叽叽喳喳、似乎在闲聊。
听到谢采洲问题,她似乎是换了个位置,走去了安静处。
“回了啊,准备睡了。怎么了?你倒是难得给我打电话。”
谢采洲抿了抿唇,试探道:“你方不方便……帮我去应曦寝室找一下她,就说我在楼下等她,有话跟她说。要是她不下来,我今天就不走了。麻烦你了,改天请你吃饭。”
倪珈呆了半秒。
当即,笑开声来,“我的天呐,这还是我们万花丛中过片叶不沾身的谢大少吗!谢采洲,你是被什么情圣附身了吗?还是应橙她这个妹妹手段高啊,连你这种渣男都能拿下。”
谢采洲清了清嗓子,不理她的调笑,“你就说行不行吧。”
倪珈:“行,当然行,你难得找我帮忙,哪有什么不行的事啊。我换个衣服,马上就去。”
“谢了。”
谢采洲报出几个数字。
正是应曦寝室号。
……
挂断电话。
谢采洲下车,站在空地上,点了支烟。
不过想到应曦不喜欢烟味,他没抽,只是夹在指间,怔愣地看着余烟袅袅、缓缓向上飘去。
五分钟后。
手机重新响起。
倪珈说:“她室友说,她还没回来。我进去看过了,人真没回来。”
谢采洲懵了一下。
这么晚了,应曦没回寝室,那是去哪儿了呢?
江大离市区这么远,这一路上……会不会出什么意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