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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尾聲

查特頓和柯勒於一九九七年最終澄清了U869的身分。在此之前,這一直是個不解之謎。但為什麼U869在接到前往直布羅陀的命令後還繼續前往紐約?U869最終如何沉沒?艇員們是如何死亡的?

這些問題可能永遠都不會有答案了,因為潛艇艇員全部陣亡,並且沒有一個人目擊潛艇的沉沒。但根據設想,潛艇很可能發生了如下的狀況:

對U869控制室造成致命損傷的很可能就是它自己發射的魚雷。一九四五年像U869這種潛艇一向裝有兩種魚雷發射管。普通的「定型」魚雷循著特定的航道通過迴轉操縱裝置打擊目標。聲學魚雷相對來說更加先進,根據敵船推進器發出的聲音判斷目標的位置。但是這兩種魚雷都有可能打到自己的潛艇上。發生這種狀況的魚雷被稱為「環行魚雷」。潛艇記錄上記載了多起發生「環行魚雷」的事件,每次潛艇都僥倖避開了返回的魚雷,使魚雷從潛艇底部或上方通過。聲學環行魚雷尤其危險,因為它可以循著潛艇電動機、水泵和發電機的聲音追蹤潛艇。為避免這種情況的發生,潛艇艇長通常在發射了一顆聲學魚雷後命令潛艇立即潛入水中。

艇長通常能夠提前得知「環行魚雷」的到來。魚雷推進器每分鐘幾百轉的速度會發出明顯的高分貝旋轉音,潛艇的報務員在很遠的地方就可以聽到這種聲音,如果魚雷與潛艇的距離繼續拉近,潛艇的全體艇員也可以清楚地聽到這個聲音。如果艇長意識到了這種情況的發生,它經常能夠命令潛艇潛入水中或改變航道來避免被「環行魚雷」擊中。沒有人知道記載上的六十五艘失蹤潛艇有多少是被「環行魚雷」擊沉的。因為大多數「環行魚雷」都毫無徵兆可言,而且通常沒有人能目擊被「環行魚雷」擊中的場面。

在理想的情況下——海水平靜,海底聲音傳播狀況良好,發現時間早,報告及時——紐恩博格可能會有三十秒或更多的時間來對「環行魚雷」做出反應。如果情況不理想,或報務員稍有遲疑(或兩種情況同時發生),他的反應時間就會相應縮短。

魚雷擊中U869後不會立即爆炸。從魚雷接觸潛艇到引爆之間大概有一秒鐘的延遲時間,因為潛艇頭部的引信需要在碰撞後才能引爆炸藥。這個碰撞聲——潛艇艇員可以明確辨別出的聲音——即使是發生在遠距離的敵船上也清晰可辨。發生碰撞到引爆之前的這段時間足以使潛艇艇員們充分意識到他們被「環行魚雷」擊中這個事實。

大多數德國魚雷攜帶的烈性炸藥在六百二十到七百八十磅之間。根據潛艇傷痕來判斷,「環行魚雷」很可能擊中了指揮塔的底部,這裡正是潛艇的中心位置。位於控制室周圍的人——包括紐恩博格和布蘭特——肯定會立即被炸藥炸成碎片。在相鄰艇艙中的艇員也很可能被爆炸引發的劇烈震動推到機器設備上碰撞致死。爆炸的餘震會在空氣中向二百五十二英尺長的潛艇兩端延伸,很可能將艇員們拋向天花板、牆壁或與其他艇員撞在一起。鋼製的艙門可能被炸開了。離爆炸中心最遠的艇艙也未能避免波及,劇烈的爆炸將通往柴油引擎艙的艙門以及艇首魚雷艙內魚雷裝載管上的蓋子全部炸飛。爆炸的威力也可能輕而易舉地將潛艇頂部的艙門炸開——起先,查特頓和柯勒認為這個艙門是艇員們打開逃生用的。

潛艇內部完全暴露在海水面前,冰冷的海水猛地衝了進來。潛艇內部的空氣被海水無情地代替了,這一切來得凶猛劇烈。潛艇內的屍體被衝撞到各種機器設備上。潛艇內的空氣像颱風一樣湧出艇外,將屍體、機器、零件、衣物和工具都帶出了潛艇。在這種情況下,所有人都無力回天。屍體——有些甚至沒有頭或胳膊——也可能浮上了海面。

不到三十秒鐘,潛艇內可能就會充滿海水。一分鐘以後,潛艇就沉到了海底。即便有人能在爆炸中存活下來,僥倖逃出潛艇浮上水面,他也不會有機會在冰冷的海水中活過一個小時。他們本來要襲擊的敵船雖然就在不遠以外,但是引擎的轟鳴聲、海風和海浪拍打船舷聲使他們根本聽不到任何呼救的聲音。

對U869和總部之間通訊問題的最好解釋就是由於天氣的原因,但是也不排除潛艇可能出現的無線電機械故障。雖然紐恩博格可能不想冒險被盟軍的監聽人員發現,但是潛艇接收總部的信號是沒有任何危險的。既然在總部命令U869改道直布羅陀後,U869仍然繼續前往紐約,這就說明紐恩博格從沒有收到過總部的命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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U857的命運——一九四五年四月在美國東部海岸被阻擊的潛艇,查特頓和柯勒曾一度認為就是神祕潛艇——還是一個謎。它的失蹤原因仍然沒有確定。

「海港酒吧」——又名「恐怖酒吧」——已經不復存在了。在紐澤西布里勒的停車場上、「探索者」號停靠的碼頭旁邊,矗立在酒吧原址之上的是「沉船燒烤店」,專門為衣著整潔的客人提供龍蝦濃湯、蜜烤鮭魚和第戎龍蝦醬。年紀稍大的潛水員們偶爾來這裡吃飯時會發誓說,如果他們在這裡多待一會兒,肯定還會聽到比爾.萊格要金賓酒的聲音。

萊格製造的、曾經發現神祕潛艇的「探索者」號還繼續經營承租出海潛水的業務。它現在的船長是丹尼.克倫威爾。克倫威爾很少到U869去,他經常帶船到「斯托爾特達加利」號和「阿爾格爾」號等一些受歡迎的沉船去潛水。「如果客戶感興趣的話,我會去的,」他說道,「但是現在很少有這樣的潛水員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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還有幾艘其他的潛水包租船,例如霍華德.克雷恩的「鷹巢」號和喬.特祖奧里的「約翰傑克」號,還在繼續帶領顧客到U869去潛水。自查特頓於一九九七年從潛艇上打撈出有潛艇標誌的標籤後,潛艇上就再也沒有發現更有價值的物品。但查特頓和柯勒還是認為可能有機會在淤泥和碎片中找到艇長紐恩博格的日記。如果找到的日記完好無損的話,他們將會得到有關潛艇命運的第一手資料。

自查特頓和柯勒鑑別出U869的身分以來,沉船潛水的技術發生了日新月異的變化。如今九十五%的深海沉船潛水員使用氦氮氧混合氣,這種混合氣體在二十世紀九〇年代的時候被認為是巫術。大約一半的沉船潛水員拋棄了以前使用的全開路式潛水裝備——有幾十年歷史的氣瓶和調節器的組合裝備——而改用再呼吸器——一種小型的、電腦控制的裝備,可以使呼出的空氣過濾後重複使用。使用再呼吸器的潛水員不用攜帶多個氣瓶來完成減壓。但是這比傳統的全開路式系統的可靠性低。據稱世界上已經有十幾個潛水員由於使用再呼吸器而喪命了。查特頓是第一批使用新技術的潛水員之一。而柯勒則始終忠於傳統的全開路式裝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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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九九七年,就在鑑別出U869之後的一個月,查特頓和凱西正式離婚了。一年以後,查特頓作為精英探險隊成員到希臘勘查了「鐵達尼號」的姊妹船「不列顛尼克」號,當時他使用了再呼吸器。二〇〇〇年他參加了由以色列「亞德韋希姆大屠殺紀念館」【註:位於耶路撒冷。】和「美國大屠殺紀念館」【註:美國紀念猶太人大屠殺的官方機構,毗鄰華盛頓特區的國家廣場。】組織的探險活動,到黑海勘查了「斯特魯馬」號,這是一艘超載的難民船,船上七百六十八名乘客——大部分是羅馬尼亞的猶太人——於一九四二年為逃避納粹迫害在海中喪命。

二〇〇〇年十一月,美國公共廣播電臺播放了「新星」系列節目「希特勒的失蹤潛艇」,這是一個有關神祕潛艇的紀錄片。這個節目成為「新星」有史以來收視率最高的一期節目。同一個月,查特頓被診斷出扁桃腺上癌細胞已經擴散,這很可能是越戰時長時間暴露在橙劑危害下的結果。次年五月他又開始了沉船潛水。二〇〇一年九月十一日,當恐怖分子劫持飛機衝撞世貿大樓時,查特頓正在國際金融中心底部從事商業潛水工作,那裡和雙子大樓只有一街之隔。他和其他潛水員有驚無險地逃離了現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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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〇〇二年一月,查特頓和交往了三年的女友卡拉.馬德里加爾結了婚。他們選擇在泰國舉行婚禮並在那裡度蜜月,然後搬到紐澤西海岸的一所海濱房屋中安家。二〇〇二年九月,查特頓放棄了從事了二十年的商業潛水員的職業,到紐澤西尤寧城肯恩大學攻讀歷史學位並希望獲得教師資格。畢業後,他打算在高中或大學從事歷史教學。查特頓和柯勒一直維持著密切的關係。他們經常在斯科蒂共進晚餐。二〇〇三年五月,查特頓的癌細胞被清除了。二〇〇三年七月,他開始在歷史頻道主持沉船節目「深海探險」。柯勒也客串了其中的幾期節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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查特頓在證明了U869的身分之後就基本終結了和這艘潛艇的連繫。他與柯勒不同,他並沒有感到自己對艇員家人負有不容推卸的責任。「我也關心這些事情,」查特頓說道,「但是這些事一直都深藏在瑞奇心中。世界上除了瑞奇之外沒有其他人更適合去完成這些事。」

在和查特頓一起證明了潛艇的身分後,柯勒第一個通知的人就是他的女友蒂娜.馬科斯。她信任他,理解他內心對那些艇員和他們的家人所負有的責任,她也支持他對潛水的熱愛。他們的關係越來越密切。不久她懷孕了。但是蒂娜還飽受前男友的糾纏,他一直請求蒂娜回到他的身邊。一九九八年的一天,蒂娜已經有了八個月的身孕,她的前男友突然出現在她家門前用一把九毫米口徑的手槍擊中蒂娜,然後將自己打死。警察到來後,發現屋內躺著兩具屍體。就這樣,不到片刻的功夫,柯勒的愛情和未來全部破滅了。

幾年以來,瑞奇一直靠潛水來使自己忘卻痛苦。一九九九年,他成為英美探險隊隊長之一,他們要鑑別出以前發現的沉在英吉利海峽的一戰和二戰的德國潛艇。在十二艘潛艇中,探險隊鑑別了四艘沉船的身分。在那年的秋天,柯勒的玻璃公司又在巴爾的摩開了一家分公司。他的兒子瑞奇和女兒尼基仍然和他住在一起,他們都是學校的優等生。

柯勒仍然對歷史書充滿了狂熱,但是自從鑑別了U869的身分後,他讀書的態度已經大有不同。「我的腦海中對一切事情都存有質疑,」柯勒說道,「對我來說,帶著這樣的想法研讀歷史更加有趣。」

自從和查特頓一起鑑別了潛艇的身分後,柯勒與U869的聯繫上升到了一個新階段。從一九九七年,他就開始尋訪艇員的家人並將他們親人的消息告知他們。他得到了「孤狼影視公司」(策劃「新星」系列特別節目的公司)的科克.沃爾芬格和拉什.得努耶的幫助,同時德國媒體巨頭《明鏡》週刊製作了一期關於U869和發現他們的沉船潛水員的電視紀錄片,他們也對柯勒提供了幫助。在他們的幫助下,柯勒找到了當年U869上十七歲的艇員奧托.布里休斯的同父異母妹妹芭芭拉.博霖。他還找到了馬丁.霍倫博格的女兒。

博霖已經在馬里蘭州住了二十年。她和奧托是同一個父親,從芭芭拉還是個孩子的時候起,她的父親就經常用無比慈愛的聲音對她說起奧托。一直以來,博霖都非常崇拜、非常熱愛她從未謀面的哥哥。當柯勒到她家中拜訪時,他驚奇地發現,她的兒子馬克簡直就是奧托的翻版,而奧托的「帝國海軍」軍裝照片就掛在她屋裡的牆上。博霖講一口流利的德語,她同意幫助柯勒連繫其他艇員的家人。

但霍倫博格的女兒並不太願意和柯勒交談。U869失蹤後,她的母親又再婚了,她的繼父對待她像自己的親生女兒一樣。出於對繼父的尊重,她不願與柯勒直接連繫。通過一個中間人,她向潛水員們表達了謝意,並為他們提供了幾張她父親的照片。查特頓從書桌中取出那柄刀——這柄刀已經陪伴他七年了——小心翼翼地包好,然後開車來到郵局。一個星期以後,這柄小刀就屬於霍倫博格的女兒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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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一段時間,柯勒對無法連繫到其他艇員家人倍感失望。他將精力放到自己的個人生活上,他開始和卡莉.巴塞蒂約會。巴塞蒂是紐澤西一家藥品公司的經理,不久之後,她成了柯勒的妻子。柯勒是在隨「探索者」號出海潛水的過程中認識巴塞蒂的。他不僅喜歡她對潛水的熱愛,更喜歡她天生的冒險精神和傳統的生活態度。二〇〇一年在《明鏡》週刊的幫助下,他和很多艇員的家人取得了連繫。他準備前往德國,因為他一直認為應該當面見見那些艇員的親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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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啟程前往歐洲之前,柯勒租了一條船,帶著博霖和她的家人來到潛艇沉沒的地點。他在那裡唸了一篇自己寫的悼詞,然後潛入水中,將花圈和絲帶放到U869上。二〇〇二年的新年,帶著博霖作為翻譯,柯勒踏上了漢堡的土地。他終於可以實現他多年來的心願了。

柯勒第一個拜訪的是漢斯喬治.布蘭特,大副西埃德弗里德.布蘭特的弟弟。漢斯喬治已經七十一歲,是一名退休的審計員。他在兒子的家裡焦急地等待著柯勒的到來,他的兒子和孫子也很希望能夠親眼見到冒

著生命危險尋找西格的潛水員。柯勒敲響了門。漢斯喬治為他開了門,他穿著得體的褐色休閒褲、棕色的羊毛開衫,還打著一條領帶。兩個人彼此對視了很長時間。然後漢斯喬治走向前來握著柯勒的手,用他蹩腳的英語講道:

「你能來讓我非常感動。我對那些在潛艇上喪生的潛水員深表哀痛。歡迎你。」

一連六個小時,漢斯喬治一直在回憶他的哥哥西格,今天他對他哥哥的愛絲毫不遜於他十三歲時,當年西格帶著他參觀了潛艇,並指導他通過潛望鏡觀察外面的世界。每每談及他的哥哥,漢斯喬治都感到無比的哀痛。到了傍晚,漢斯喬治再次感謝柯勒的來訪,並親自為他取下了外套。

「我給你帶來一點東西。」柯勒說道。他打開手提箱。他從裡面拿出最近剛從U869的電動機艙中找到的金屬構件示意圖。

「當年你和你哥哥參觀潛艇時,很可能到過這個艇艙中。」柯勒說道。

漢斯喬治拿過示意圖,看著上面的字跡和鐵鏽。好幾分鐘,他的目光都無法從上面移開。最後,他用手指輕輕撫摸著示意圖的邊緣和布滿鏽跡的表面。

「我簡直不能相信,」他說道,「我會永遠保存下去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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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天一早,柯勒和博霖開車來到漢堡郊外幾英里的地方,他們要拜訪一個六十歲的外科醫生。這個瘦高、英俊的老人將他們迎進屋中。他說他是朱根.紐恩博格,是U869艇長海爾姆斯.紐恩博格的兒子。

朱根幾乎對他的父親沒有任何印象了,因為U869失蹤時他只有三歲。但是他清楚地記得他母親給他講述的故事,她的故事中充滿了對父親的愛。他將這些故事與柯勒一起分享,而他的妻子一直在一旁細心地聽著。朱根還不時拿出一些照片和日記。

「從我還是個孩子起,我就認為父親是在直布羅陀海域失蹤的,」朱根說道,「當我得知潛水員在紐澤西海岸找到那艘潛艇的時候,我非常吃驚。但是對我的影響並不是很大。但我很擔心這會嚇到我母親。這麼多年以來她一直對官方的記錄深信不疑,現在出現了這麼大的轉變,我擔心她會難以接受。因此,我沒有將這件事告訴她。她深愛著我的父親。她一直沒有再婚。」

柯勒問朱根他的父親有沒有兄弟姐妹。朱根說他的父親有一個哥哥,弗雷德海爾姆.柯勒請他將弗雷德海爾姆的電話號碼給他。朱根給了他一個舊號碼。

「我不知道他是否還活著,」朱根說道,「我們已經失去了連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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朱根和他的妻子感謝柯勒所做的一切並請柯勒回到紐澤西時向查特頓轉達謝意。當晚回到旅館後,柯勒和博霖撥通了弗雷德海爾姆的電話。一個年老的婦人接了電話。博霖說自己是U869上一名艇員的妹妹。那個老婦人說,她想她的丈夫將很高興接她的電話。

在接下來的一個小時中,八十六歲的弗雷德海爾姆講述了他對弟弟海爾姆斯的回憶。

「每當我閉上眼睛,我弟弟的樣子就會浮現在面前,」弗雷德海爾姆說道,「我看著他履行他的職責。我想他一定預感到自己回不來了,但他完成了他的職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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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天早晨,柯勒和博霖開車從漢堡來到柏林。當天晚上,他們和四十歲的阿克塞爾.奈斯特勒博士會面。奈斯特勒是一家廢品處理工程公司的老板,他擁有一個水資源科學博士頭銜,他的博士課題基本上是在北非完成的。業餘時間,奈斯特勒出於個人愛好成了失蹤潛艇再評定工作方面的權威。一九九四年,奈斯特勒首先想到要查閱一下截獲的U869和總部之間的無線電通訊內容。當時所有歷史學家都認為U869就沉在直布羅陀海域,沒有人想起來要查閱潛艇的無線電通訊。奈斯特勒將自己的發現寫信告訴了英國國防部的羅伯特.考波克,之後,考波克又將這個消息告訴了查特頓和柯勒。在談話期間,柯勒吃驚地發現奈斯特勒的知識非常淵博,而且他對潛艇充滿熱情。他問奈斯特勒為什麼不在大學當老師。

「潛艇是我的業餘愛好,」他說道,「如果我靠它掙錢的話,它可能會變得很枯燥。正是解決這些事情時所需要使用的偵查方法真正吸引了我。一旦你發現歷史出現錯誤,一旦你開始展開調查,你可能有幸更正它,那麼你就已經很滿足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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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天,柯勒和博霖搭乘柏林地鐵來到一個老婦人的雅緻房屋中。在客廳中間的壁爐架上,放著她孩子的照片和一個英俊男青年的照片,上面的英俊男子像是從二戰時期起就一直注視著歲月的流逝。這位婦人說自己是吉瑟拉.恩格曼。而照片上的男人是她的未婚夫,佛朗茨.內戴爾,U869的一名魚雷手。

在接下來的幾個小時中,恩格曼一直在向柯勒講述著她如何將希特勒的眼睛從照片中摳除,如何爬上燈柱向全柏林的人展示希特勒的照片,在告別聚會上,佛朗茨和其他艇員如何悲傷流淚,以及她至今仍認為一人一生只有一次真正的愛情,而她的真愛已經給了佛朗茨。

「我的兩個丈夫都聽說過佛朗茨,」她說道,「當我給我的孩子們講起佛朗茨的事時,他們會捂起耳朵說道:『媽媽,這個故事你已經講過一百五十次了。』」

與布蘭特一家一樣,一直到戰後很長一段時間,恩格曼都對未婚夫的下落心存疑慮。一九四七年十月她接到了政府的通知,說U869艇員全體陣亡。

「我這一生中每天都在懷念著他,」她告訴柯勒,「自從我與他分別以來,我已經結了兩次婚,有了四個孩子,但我一直將這張照片放在我的臥室中,這樣我就每天都能看到他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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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返回紐澤西之前,柯勒還安排了另一次會面。他和博霖飛往慕尼黑,租了一輛汽車,向西開過幾英里冰雪覆蓋的農地,來到小鎮梅寧根的郊外。按照指示,幾分鐘後,他到了小鎮的中心,這裡遍布蜿蜒的街道、百年老屋,教堂的塔尖直衝雲霄。梅寧根,他想道,就像一幅畫,就像當年塞格先生向他父親描述的德國。

柯勒順著狹窄的街道向前行駛,他來到一所十分古老的房子前。他按響了門鈴。一分鐘後,一個相貌英俊、風度翩翩的老紳士打開了房門。他穿著藍色西裝,打著紅色領帶,雪白的頭髮梳得一絲不亂。看上去好像多年來他一直在等待著他的拜訪者。

「我是赫伯特.古斯奇伍斯基,」老人說道,「我是U869上的報務員。歡迎到我家裡來。」

他的家人都圍坐在客廳中,古斯奇伍斯基講述了他從潛艇上倖存下來的經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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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九四四年十一月一個溫暖的早晨,離U869啟程巡邏只剩下幾天了,古斯奇伍斯基發現自己病了。出門呼吸新鮮空氣時,他感到頭暈腦脹,最後摔倒在地,不省人事。旁邊的人趕緊將他送到醫院,他在醫院住了三天仍高燒不退,處於昏迷狀態。當他蘇醒過來之後,醫生告訴他,他感染了肺炎和胸膜炎。儘管U869出發在即,他不得不留在醫院進行醫治。這時醫生告訴他有人來看他。

病房的門打開了。艇長紐恩博格出現在他面前,手裡拿著巧克力、餅乾和鮮花,後面站著大副布蘭特和輪機長凱斯勒,再後面是眾多潛艇艇員。紐恩博格走近古斯奇伍斯基,他摸了摸古斯奇伍斯基的額頭,拍了拍他的胳膊。

「你會好起來的,朋友。」紐恩博格說道。

布蘭特向前走了一步,握住古斯奇伍斯基的手。

「快點好起來,朋友,」他說道,臉上的笑容與聽完他講的笑話後的笑容一模一樣,「你一定會好起來的。」

凱斯勒也走上前來,霍倫博格和其他報務員也走了過來,他們的眼中都噙著淚水。他們都祝福古斯奇伍斯基快點好起來。

「道別的時間到了,」古斯奇伍斯基對柯勒說,「我有一種感覺,我可能再也見不到他們了。當我看著他們的眼睛時,我知道他們也有同樣的感覺。」

像其他人一樣,古斯奇伍斯基一直認為U869沉沒在直布羅陀海岸。當他聽說有潛水員在紐澤西海域發現了U869時,他立即與《明鏡》週刊取得了連繫。正是通過《明鏡》週刊,柯勒才知道了古斯奇伍斯基的消息。

柯勒在那裡停留了兩天。古斯奇伍斯基不停地講關於紐恩博格、布蘭特、凱斯勒以及其他U869上艇員的情況。他回憶了以前種種情景:在斯德丁發生的爆炸、和著紐恩博格的吉他聲一起歌唱、不經意間調到了加萊電臺、弗里茨.戴格偷火腿事件、他和霍倫博格之間的友誼。他詳細講述了布蘭特的親切友好和時時掛在臉上的笑容,年僅二十二歲的他卻有勇氣分擔其他艇員的恐懼與擔憂。他告訴柯勒他非常思念他的朋友們。

「看到潛艇躺在海底、身受重創的場面讓我感到非常恐懼,」古斯奇伍斯基說道,「五十年來,我記憶中的潛艇一直都是嶄新的、強大的,而我就是這個潛艇的一部分。現在看著電視和照片中我的同志們的屍骨……我很難接受這個現實,我很悲痛。

「我信仰上帝,我也相信會有來生。如果來生能夠再與我的朋友們重聚,能夠再次見到他們,能夠在和平的世界與他們相遇,再也沒有戰爭,年輕的生命再也不會毫無理由地滅亡,那該多麼美好。我希望在這種情況下再與他們相見。」

第二天談話結束後,柯勒和古斯奇伍斯基站起身來握手道別。柯勒搭乘的返回紐澤西的飛機幾個小時之後就要起飛了,而作為一位受人尊敬的鎮議會議員,古斯奇伍斯基那晚還要參加一次會議。兩人都還有很多問題問對方。兩人都答應會再次見面回答彼此一直縈繞心頭的各種問題。

柯勒取外套的時候,古斯奇伍斯基提出一個請求。

「你能不能送我一件潛艇上的東西作紀念?」古斯奇伍斯基問道,「什麼東西都行。只要是我能摸到的東西。」

「當然可以,」柯勒說道,「我回到家後,馬上給你寄來。」他已經知道他要送什麼東西了——一個從救生筏上取下來的六英寸長、五英尺寬的牌子,上面有這種設備的使用說明。

「這個東西對我意義非凡,」古斯奇伍斯基說道。他向柯勒揮手道別,然後關上了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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柯勒走向汽車,他感到自己身上所負的責任減輕了。海底的艇員們都找回了自己的名字。艇員的家人們也都知道了他們親人屍骨的所在地。

天氣比柯勒剛剛到達這裡時更冷了,他拿出車鑰匙。古斯奇伍斯基突然打開房門,走了出來,他沒有穿外套,他向柯勒走來,用雙臂將他緊緊抱住。

「謝謝你對那些陣亡艇員們的關心,」古斯奇伍斯基說道,「謝謝你能來這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