查特顿看着从潜艇上找到的盘子,上面的纳粹曲十字徽章使他感觉穿越时空回到了过去,引起了他无限的想象。很多人可能会用尽一生的心血来研究纳粹的潜艇,但得到的信息仅仅是一些皮毛。这些盘子份量很重。徽章上十字的拐弯处摸起来非常粗糙,但即使闭着眼睛也可以判断出来这就是那个声名狼藉的徽章。这艘潜艇沉没后,从没有人鉴别过、甚至触摸过这些盘子。这些盘子穿越时空从希特勒的第三帝国直接飞到查特顿的房间中。即使摆在壁炉上,这些盘子看上去仍然是凶险、威胁的象征。
如果在费德曼遇难后潜水界还有一些人没有听说过神秘潜艇的话,那么在查特顿发现这些盘子后,所有的人全都知道了这个消息。现在几乎东部海岸所有的潜水用品商店里的谈话都围绕这艘潜艇。查特顿和莱格知道公众对他们的关注肯定会挫伤比兰达的自尊心,“深海之王”不会容忍任何人冒犯他的权威。虽然他现在还不知道潜艇沉没的地点,但他们肯定他找到这个地点只是个时间问题。他会动用他与海岸警卫队的关系,用尽一切手段达到目的。在正常情况下,“探索者”号会在下个星期再去勘查潜艇——莱格和查特顿一致认为再潜水一两次,就可以弄清楚潜艇的身份。但是现在已经临近飓风季节,出海要冒很大的危险,莱格决定等到下个潜水季节再出海。于是查特顿开始埋头于他的研究工作,如果他不能从大海中得到结果,那么他就要从历史中钻研出结果来。
当其他潜水员在图书馆寻找有关这艘沉船的线索时,查特顿继续按照他之前的方法进行研究——他给华盛顿地区的海军历史中心写信,要求为他提供相关资料。海军历史研究中心是海军战争历史方面藏书最多的地方,查特顿希望那里的专业资料可以帮助他确定潜艇的真正身份。但回信好几个星期以后才到,而且信中只有一张相关资料的大纲。如果查特顿想研究相关的历史资料,他必须亲临研究中心。
查特顿并不是唯一一个仔细调查研究的人,柯勒在他新泽西的家中孜孜不倦地翻阅大量自己收藏的关于潜艇的书籍。尽管公司要求他第二天一早上班,他还是一直翻看目录到午夜。早晨,他一边刮胡子,一边继续翻看美国海军学会出版社的分类目录。他与位于伯灵顿的一家德美俱乐部取得了联系,向他们讲述了这艘神秘潜艇的事情,然后希望有人能够帮他把购买的德语书翻译成英语。
一天他给一个潜水包租船船长打电话,这个船长曾说过他认识一个德国潜艇的前艇员。他请船长帮他找到这名艇员,看看他是否能够帮助鉴别这艘潜艇的身份。船长给那个老兵打了电话,然后告诉柯勒:
“找找靴子,”船长说道。
“什么?”
“找找他们的靴子。如果你能在沉船上找到他们靴子的话,就往里面看看。那个人说,他们都喜欢把自己的名字写在靴子里面,这样其他人就不会穿错了,他们不喜欢其他人穿自己的靴子。他们还会把手表和首饰放到靴子里,这些东西上也可能会有他们的名字。”
柯勒决定去寻找艇员的靴子,其他潜水员肯定不会想到要朝一只破烂的靴子里面看一眼,他们会游过靴子寻找更多的盘子或制造商标签或其他什么迷人的沉船物品。如果可能的话,柯勒不会放过他发现的每只靴子。
之后又有一个想法出现在柯勒的脑海中,这可能是他能想到的最好的方法。他听说一名退休的德国潜艇艇长赫伯特。沃纳就住在美国。沃纳不仅仅是一名潜艇艇长,他还曾写过一本书,名为《铁棺》,是这一领域内经典的回忆录。柯勒翻遍了图书馆,终于找到了沃纳的信息。他就住在美国,而且就在新泽西。柯勒用颤抖的手拨通了这位“王牌艇长”的电话。
一个略带德国口音的人接了电话。
“你好,我想找赫伯特。沃纳先生,”柯勒说道。
“我就是赫伯特。沃纳。”
柯勒的心几乎要跳了出来,他很可能在挂断电话之前就可以弄清潜艇的秘密。
“先生,我叫瑞奇。柯勒,我是一名潜水员。我的同事和我在新泽西海岸发现了一艘潜艇。先生,我给您打电话的原因是——”
“我所知道的事情都已经在我的书里说得很清楚了,”沃纳用平缓而有节奏的语调回答道,“我已经没什么可说的了。”
“但是我能不能请教您一下——”
“再见。”沃纳愉快地说道,然后挂断了电话。
柯勒举着电话筒,好久没有缓过神来。
自查特顿从沉船上打捞出盘子以来,已经过了好几个星期了。潜水员们花了大量的时间来进行研究,但结果只有一个:没有任何记载显示在这艘沉船方圆一百英里的范围内曾有潜艇沉没。在查特顿看来,海军历史中心的资料甚至使他的研究成果有所倒退。与此同时,他和莱格似乎听到比兰达发动“瓦胡”号时引擎的轰鸣声。查特顿有了新的想法:为什么不把发现潜艇的消息向全世界公布呢?肯定有历史学家、专家或哪个国家的政府知道这艘沉船的身份;为什么不让那些可能有这方面知识的人加入到研究行列中来呢?“探索者”号仍然会享有发现潜艇的荣誉,而且会完全消除比兰达窃取沉船的机会,因为潜艇之谜最终还是通过“探索者”号的调查研究才揭开的。这个想法有一点冒险——识别潜艇身份的殊荣将会拱手让给别人。但查特顿认为到时他会处理好这样的局面。他提出要写一个新闻稿,莱格非常赞同这个想法。“把我的名字和电话留在新闻稿底下。”他告诉查特顿。
查特顿在当地的图书馆找到了书写新闻稿的格式。当天晚上,他在家里写出了下面的这篇新闻稿:
紧急公布——1991年10月10日
潜水员在新泽西海岸发现神秘潜艇
新泽西潜水包租船“探索者”号的船长比尔。莱格和船上的潜水员们在距新泽西海岸65英里处发现一艘二战时期沉没的德国潜艇,经纬度大概为北纬40度,西经73.3度。潜艇垂直沉没于海底,艇身基本保存完整,但有明显迹象表明潜艇曾受到深水炸弹的攻击。
潜艇在海底230英尺深处,只有极少数优秀的沉船潜水员才能潜下去进行勘查。潜艇是在劳动节当天被发现的,当时,“探索者”号正在寻找新沉船的踪迹。在接下来勘探潜艇的过程中,“探索者”号船员约翰。查特顿在沉船内部找到两只盘子,每只都有纳粹曲十字徽章的标志并印有“1942”的字样,这两只盘子初步证明了潜艇的身份。
从沉船上发现的物品证明这是一艘二战时期德国的潜艇,但具体是哪艘呢?没有任何记载显示在此方圆150英里范围内曾有德国潜艇沉没,德国也没有记载曾有潜艇在新泽西海域失踪。“探索者”号的潜水员将会继续谨慎调查此沉船的身份及其沉没于此地的原因,很可能一小段的海军历史会因此被改写。
联系人:比尔。莱格船长
凯文。布伦南给莱格和查特顿拍了一张和盘子的合影,让它附在新闻稿后面。查特顿将他知道的所有新闻媒体的名字都列了出来,总共有十个,其中包括当地的报纸、美联社、合众国际社和一些潜水杂志。他给每家新闻媒体都寄去了一份新闻稿,每份稿子后面都附有一张照片。
一天过去了,没有任何回音。几天又过去了,查特顿不停地检查莱格的电话。他们打电话给电话局,让他们检查莱格的电话线路,但是电话线路一点问题都没有。最后,查特顿给莱格打了电话。
“看来,这个办法不管用,”他说道。
“好像是这样的,”莱格不情愿地说道。
几天以后,莱格的电话响了起来。他让查特顿接电话,电话是《纽沃克星定报》的记者打来的,这是一份在新泽西颇有影响的日报。打电话的记者声音疲惫毫无精神,他的问题中充满了怀疑,就像他被迫采访另外一个声称在自家后院发现太空船的比利。鲍勃一样。
“你是说,你们可能发现了一艘神秘的德国潜艇,啊?”记者问道。
查特顿说他们的确发现了潜艇,记者又问了他一些问题。每个问题,查特顿都给出了详尽的答案。谈话结束的时候,记者提出是否可以到查特顿的家里拜访。第二天,他来到查特顿家里进行采访,并看到了那两个盘子。他说,这个故事应该能上报纸的头条。
第二天早晨,查特顿穿着浴衣和拖鞋从他的邮箱中取出《纽沃克星定报》。报纸上印着一条醒目的标题:《新泽西海岸发现德国潜艇残骸》,报道的旁边是莱格和查特顿观察盘子的照片。查特顿跑进屋里,赶紧给莱格打电话。报道将他们的经历进行了总结:沉船潜水的危险性、潜艇对美国海域的威胁、费德曼遇难、潜艇身份的未解之谜。报道还引用了潜艇专家和作家亨利。基茨教授的评论。“他们的确是发现了一艘德国潜艇,”基茨告诉报社,“神秘之处在于它是如何沉没在现在所在的这个地点的……没有任何记载显示这里沉有一艘潜艇。”
《纽沃克星定报》的报道在媒体界掀起了一阵风暴。当天晚上,莱格和查特顿的电话响个不停,广播、电视和报纸的记者都要对他们进行采访。国际媒体也对在新泽西海岸发现的神秘潜艇进行了报道。派出了专门采访他们的小组。电视台的记者在“探索者”号上采访莱格和查特顿时,让他们手举盘子将纳粹党徽面向镜头。就连《每周世界新闻》这种专门报道传奇故事的报纸也在头版进行了报道:美国海军捕获纳粹潜艇!他们的报道充满传奇色彩。他们称这不是一艘简单的潜艇,这是第二艘从德国驶出后穿越时空隧道出现在今天的潜艇。在此之前发现的一艘同样的潜艇上,年轻的艇员始终认为现在还是希特勒在统治德国。他们还引用了一个所谓“驻华盛顿海军军官”的话:“我对时空隧道一无所知,但是看来这是目前唯一的解释。”
寄出新闻稿后,查特顿的电话沉默了两个星期,之后它的响声就再也没有停止过,甚至在他吃饭睡觉的时候都有人打电话。他的信箱堆满了各种信件,有些包裹的地址上仅仅写着“约翰。查特顿——潜水员——新泽西”。
很多人来信声称他们知道潜艇的身份,也有人猜测潜艇沉没的原因。很多老兵的儿子、母亲、兄弟和孙子都发誓说他们的亲人曾在一次秘密使命中击沉了一艘德国潜艇,但是政府一直拒绝承认。还有人打电话来声称自己保有关于潜艇的秘密资料,也有人说他们曾看到潜艇艇员在美国海岸登陆,购买面包或者参加舞会。一个老人打电话称他十几岁的时候在海边钓鱼时遇到了一个年老的德国人,“那个家伙看着我们的航海图,指着我们钓鱼的地方说那里就是他的潜艇沉没的地方,”这个人告诉查特顿,“我们钓鱼的地方就是你们发现那艘潜艇的地方。”还有几个寡妇给查特顿打电话,声称她们的丈夫曾经击沉过潜艇,但是从来没有得到过应有的奖励。一个讲话听起来像学者的人给他打电话,告诉他只要将指挥塔上的淤泥擦去就可以解开潜艇之谜,因为所有潜艇的编号都明显地标在指挥塔的侧面。
一个有着浓重德国口音的人给他打电话。
“我找那个发现潜艇的潜水员,”那人说道。
“我就是,”查特顿说道。
“你能告诉我那个死了的潜水员是什么样的吗?”
“他是个很优秀的潜水员,那次事故简直太可怕了。”
“他的名字是费德曼吗?”
“是的。”
“怎么拼?”
“FELDMAN.”
“噢,费德曼,他是犹太人吧?”
查特顿扔掉电话。
另一天,他又接到了一个操着德国口音的人的电话。
“你们惊扰了这些沉睡的战士,”他说了这些后就挂断了电话。
查特顿仔细研究他听到的所有故事,有些故事听起来非常不可思议。有关潜艇艇员渗入美国社会的故事让人感到很恐惧。只有在极少数的情况下,潜艇的艇员才会踏上美国国土,其中一种情况就是他们渗入美国社会进行蓄意破坏或充当间谍。潜艇的编号确实标示在指挥塔上,很多潜艇的图片可以证明这一点。但在二战开始之后这些编号都被擦除或被涂料覆盖了,因此查特顿没有发现任何有价值的线索可以帮助他解开潜艇之谜。
柯勒也接到了很多电话,因为有些报纸的报道中提到了他的名字。像查特顿一样,很多人打电话给他声称有亲戚在50年前击沉了一艘潜艇,他还接到了很多收藏家的电话。
“潜艇上有艇员的尸骨吗?”一个人打电话问道。
“我们现在还不清楚,”柯勒说道。
“我想买一个纳粹的头骨。”
“我不干这个。”
“我花两千美元买一个头骨。”
“我告诉你了,我不干这个。”
“你到底
是什么意思?我们打赢了。你是不是纳粹狂热分子?”
柯勒发现这些所谓的收藏家很快就会被他激怒,于是他学会在他们生气之前就赶紧挂断电话。
除了这些信件和电话外,查特顿还收到了德国驻华盛顿大使馆的来信。信件是一个名为迪埃特。莱昂哈德的德国海军上尉写来的。信的开头措辞非常诚恳,他承认查特顿发现潜艇的事实,并提出要为他们的研究提供帮助。但是在信的最后,莱昂哈德清楚地阐明了德国政府的立场:
德意志联邦共和国保有对潜艇的所有权,无论其目前位置是否在本国领土或海域范围之内。沉没的潜艇原则上被视为“阵亡海军烈士的墓葬地”。因此,在任何情况下,未经本国政府的同意,任何人不得擅自到沉船上潜水或探险。为保存烈士尸骨,德意志联邦共和国严令禁止对二战潜艇任何形式的侵犯。如有违反,我们将采取必要的法律手段。
查特顿拨通了信纸上留的电话,电话被转给了莱昂哈德。查特顿告诉莱昂哈德,他已经收到了来信,并对他们能够提供的帮助表示感谢。莱昂哈德表示他很乐意提供帮助,然后查特顿提出了他最关心的问题。
“你们知道这艘潜艇的确切身份吗?”
莱昂哈德说遇到类似情况,德国政府通常会求助于库克斯-阿尔滕布鲁奇潜艇档案馆的霍斯特。布雷多。他告诉查特顿与这个人取得联系的方式。然后,莱昂哈德重申了他在信里提出的要求——德国政府不允许他们继续到那艘沉没的潜艇上勘查。
“你指的是哪艘潜艇?”查特顿问道。
“就是你们找到的那艘,”莱昂哈德回答道。
“好吧,请说出那艘潜艇的具体名称。”
“我不知道。”
“那么说出它的具体地点,”查特顿继续说道。
“这个我也不知道。”
“恕我直言,”查特顿说道,“我非常希望能够尊重你们的意见。但是你们根本不知道这艘潜艇的身份,因此你们不能提出这样的要求。我的目的就是要查明潜艇的身份,找回原本应当刻在墓碑上的名字。我会继续去勘查的,直到我弄清楚为止。”
“希望你能理解我们的立场,查特顿先生。我们不希望任何潜水员再到潜艇上,上面可能会有艇员的尸骨,我们不希望他们的尸骨受到侵犯,也不希望沉船遭到亵渎,”莱昂哈德说道,“我们决不能容忍、也不能允许这样的事情发生。”
“我可以理解你们的立场,我也决不会允许发生这样的事情,”查特顿说道,“我一定会考虑周详,会充分尊重潜艇的尊严,这一点我可以保证。”
现在,查特顿已经完全明白了莱昂哈德的立场,他不可能正式表示同意潜水员去勘查被视为战争墓地的潜艇。但是查特顿知道莱昂哈德——他自始至终保持着平静愉快的语调——不会找他们的麻烦,只要他们在勘查潜艇时抱有足够尊重的态度。两人互致谢意,然后结束了通话。
在查特顿听到第一个故事后的一个星期,查特顿开始整理几条有价值的线索。第一个线索来自哈里。库柏,“国际猎鲨组织”的创始人和主席。这个组织位于佛罗里达,他们的宗旨是“全身心致力于德国历史的保存工作”。查特顿收到了他们的时事通讯,上面写满了密密麻麻的文章和情绪高亢的呼吁口号——这份自制的出版物内容非常广泛:采访、历史、社论、评论,甚至还时不时穿插一些广告。尽管这份通讯看上去制作粗糙,但是这个组织的成员却遍及各个领域:美国历史学家、前潜艇艇长和艇员、教授、美国海军老兵和其他领域的专家。库柏邀请查特顿参加国际猎鲨组织,他说这个组织和各个领域都保持着深入的联系,一定可以为解决潜艇之谜提供帮助。库柏提出了之前从未有人提过的问题:潜艇上有鞍式副燃料箱吗?潜艇尾部有一根还是两根鱼雷发射管?这些答案在潜水时是很容易找到的,库柏解释道,根据这些信息可以判断出潜艇的型号和开始航行的大致年代。查特顿决定下次潜水的时候寻找这些答案,然后告诉库柏。
一天一个人给查特顿打来电话,他说他1942年时候驾驶小型飞艇击沉了一艘德国潜艇。如果是一个月之前,查特顿肯定会认为这种说法荒诞无稽。但是根据他近来的研究,飞艇很可能成为击沉潜艇的有力武器,而且在东部海岸飞艇经常被用来为船只护航。在二战的某个时期,有大约1500多名飞行员驾驶飞艇。飞艇上配有复杂的反潜艇装备,飞艇甚至可以与浮出水面的潜艇对抗,在一次类似的战斗中,飞艇从空中降落下来重创了一艘潜艇。于是查特顿认真地听着电话。
“我已经老了,脑子不是很清楚,”这个人说道,“我记不清太多的细节,但是我记得我用飞艇击沉了一艘潜艇。”
“接着说,先生,我在听,我对您提供的消息非常感兴趣。”
“当时我们驻扎在新泽西的莱克赫斯特,我就在那附近攻击了那艘潜艇,我用深水炸弹把它炸沉了。不好意思,我只能记得这些了,我希望能对你有帮助。”
查特顿将他所说的话记录在便签纸上,然后准备到海军历史中心去找所有关于飞艇在这一水域击沉潜艇的记录。
一天早晨,查特顿开车来到新泽西孟莫斯县的厄尔海军武器站。他将沉船的录像交给那里的军火和炸药专家。他们一遍又一遍地研究录像,彼此讨论,使用各种专业术语,最后他们达成了一致意见:
——潜艇控制室的损伤看上去是由爆炸造成的,而不是碰撞造成的;
——潜艇受损的形状和方向显示爆炸来自潜艇的外部;
——导致潜艇创伤的武器威力远胜于深水炸弹,深水炸弹是盟军经常用于对付潜艇的武器。
查特顿仔细做着记录。他请求专家推测一下到底是什么样的武器造成了如此巨大的损伤。
“我们也无法确定,”其中一个专家说道,“如果非要我们推测的话,我们认为可能是由鱼雷直接攻击导致的。”
鱼雷直接攻击?在回家的路上,查特顿在脑海中反复思考着这个可能性。那么是谁发射的鱼雷呢?如果美国潜艇击沉了德国潜艇的话,所有的历史书上都应该有记载,而且在沉船附近从未发生过类似的战事。难道是另一艘德国潜艇误伤了自己人?这种情况以前发生过,但一般都是在使用狼群战术时才会发生——多艘潜艇同时攻击敌船——没有任何记录证明在这一海域曾采取过狼群战术。然而有一点现在已经明确了:认为潜艇是受创后逃到此地的说法被排除了——莱格和有些潜水员持此种观点。查特顿认为,潜艇目前所沉没的地方就是当初它受到攻击的地方。
《纽沃克星定报》报道此事一个星期后,查特顿已经通过各种渠道收集了大量信息。但是没有任何一条信息可以使调查工作有突破性进展。
在莱格家里,莱格和查特顿接待了格里高里。韦登菲尔德少校,一位民间空中巡逻队历史学家。他通过一家报社的记者与莱格取得了联系。查特顿曾听说过民间空中巡逻队,这是1941年由纽约市长费奥雷罗。拉。高尔迪亚和其他民间飞行员组织的一支飞行员队伍,他们驾驶小型私人飞机为航行船只提供协防。当时几乎每晚都有店员、会计或牙医在纽约或新泽西海岸的上空飞行巡逻,他们使用绑在机翼下的小型应急炸弹攻击潜艇。由于他们的武器系统是临时拼凑的,非常不稳定,一般来说炸弹绑在机翼上时他们不能着陆,以免震动引起炸弹爆炸。相反,无论他们是否发现潜艇,他们都会投下炸弹,避免携带在飞机上。韦登菲尔德说,在二战期间民间空中巡逻队曾发现150艘潜艇,并向其中的一些潜艇投放了深水炸弹。
“我们击沉了两艘德国潜艇,”韦登菲尔德称,“但是我们从没有因此得到任何褒奖。”
“我看到过关于这些事件的报道,”查特顿说道,“你们认为海军不想奖励老百姓。”
“就是这样,”韦登菲尔德说,“海军不想承认,因为他们害怕引起公众恐慌,他们害怕公众知道需要动用普通老百姓去击退潜艇,而且他们怕公众知道潜艇事实上已经逼近美国海岸了。不管怎么样,我们击沉的一艘潜艇在佛罗里达海岸,另一艘在新泽西海岸。”
查特顿拿出了笔,韦登菲尔德开始讲述当时的经过。
“1942年7月11日,我们在格鲁曼维津的两名飞行员在大西洋海岸以北50英里的海域发现一艘德国潜艇。他们追踪了四个小时,直到它升到了潜望深度。最后,它终于浮出水面,他们扔下一颗325磅的深水炸弹,炸弹爆炸了——他们看到潜艇沉下去的地方出现一条条的油迹。他们又向有油迹的地方投下了另一颗深水炸弹,就是这颗炸弹对潜艇造成了致命的打击。现在那两名飞行员都已经去世了,但是多年来我一直希望能为我们这些人讨回我们应得的荣誉。我想你们找到的就是当初他们击沉的潜艇。”
查特顿完全沉浸在他的讲述中。韦登菲尔德提出了具体的日期,而且提到的地点距沉船地点只有25英里。如果查特顿可以找到1942年7月在美国海域失踪的德国潜艇的名单——即使记录的潜艇距他们的潜艇有一段距离——他就有可能解释潜艇移动到现在这个地点的原因,从而解开谜团。他向韦登菲尔德表示感谢,并答应会尽全力弄清这艘潜艇是否就是他们50年前击沉的那艘。一天以后,基茨教授将此事告知《纽约邮报》,“这是我迄今为止听到的最合理的解释,它们很可能就是同一艘潜艇。”
几乎就在同一时间,一个不寻常的电话打了进来。打电话的人是一个专门收集纳粹纪念品的收藏家,但是这个人打电话的目的并不是为了收购沉船物品。
“我收集很多物品,其中包括德国潜艇艇长的照片,”这个人对查特顿说。“我和他们很多人都联系过了。其中一个艇长叫卡尔。弗雷德里奇。莫坦,他是二战时期战功卓越的‘王牌艇长’。他在德国报纸上看到了你们的事情,对此非常感兴趣,他有些信息希望提供给你们,想知道你们的地址,以便写信给你们。”
“太好了,”查特顿回答道。
几个星期后,他收到了德国的来信。在信中,莫坦对查特顿和其他潜水员为此事付出的努力表示了感谢。然后,他在信中也讲述了一件事:
他的同事哈纳斯。维恩加特纳也曾是一名“王牌艇长”,但像莫坦一样他也获得升职,从事训练驱逐舰队艇长的工作,这是一个较高的职位,但工作地点主要在陆地上。但到1944年为止,维恩加特纳的心中仍然充满了对战争的向往,尽管他当时已经超龄,他还是离开办公桌,重新登上潜艇。他当时的任务是:指挥IXD2型潜艇(专门为远程巡逻所设计的潜艇)U851前往印度洋为驻扎在远东的德军基地运送给养,并为日本海军运送货物。
莫坦认为,这并不是维恩加特纳所期待的那种任务。他认为维恩加特纳是一个“天生的潜艇兵”,也就是说他身体中对参战的渴望——主动攻击并消灭敌船——从来没有消退过。
“给我的感觉是,维恩加特纳认为当时的潜艇战和他1939年9月最后一次指挥的潜艇战没有太多区别,”莫坦写道,“我不知道他巡逻路线的顺序,但是可以肯定的是U851并没有前往印度洋,而是到了美国海岸。”
在莫坦看来,很可能维恩加特纳认为他的任务过于简单,从而将潜艇开到了纽约。
“我本人非常肯定,你们发现的沉船就是U851.”莫坦写道。
“本人”这个词跃出信纸跳入查特顿眼帘,引起了他的沉思。莫坦的信使他掌握了一名“王牌艇长”提供的第一手内部资料,这些信息绕过课本和历史书直入主题。莫坦了解他的朋友,现在查特顿又认识了莫坦,查特顿感到一种从未有过的激动。
查特顿收集的所有信息都从未对柯勒提起过。虽然他欣赏柯勒在船上表现出的热情,但他始终认为柯勒只是个和他一起潜水的外人,认为他只对沉船物品感兴趣,对历史和艺术一无所知。但是他与尤加分享了他的研究结果,尤加一直在坚持不懈地研究设计和建造潜艇的核心技术。每当查特顿有了新的想法,他都会提出有力的科学依据支持他。
经过这些调查研究,一个令人兴奋的想法开始在查特顿的脑海中成形了。在这两个星期中,他先后和“王牌艇长”、飞艇飞行员、历史学家以及潜艇俱乐部的主席取得了联系。他们提供的信息都是历史书上没有的,有时甚至与历史书相悖。一直以来查特顿都在尽力为未知事物寻找最合理的答案,这些延伸于历史书之外的知识无疑对他是个重要的启发。
就在查特顿忙于与各种人电话联系的时候,柯勒却像一个即将面临期末考试的学生一样,苦苦钻研着潜艇的相关书籍。他将所有的业余时间都用来研究潜艇——它的结构、演变、指
挥体系以及一切与之有关的知识。支配他的研究工作的是一个强烈的动机:他要自己从沉船中找到有价值的物品。在整个潜水生涯中,他最激动的时刻就是看见查特顿手中纳粹盘子的那一瞬间。当他把盘子拿在手中时,他有了一种超脱于一切之上的感觉。他无法用语言阐明当时的那种感觉,但是他自己可以清楚地体会到。这不是一件简单的瓷器,在它身上可以看到历史、象征意义、美感以及神秘感,这些都让它散发出诱人的光辉。
日子一天天过去,柯勒不断钻研潜艇书籍,他发现自己越来越关注潜艇上艇员的个人生活。意识到这一点后,他感到很吃惊,因为他现在的任务非常明确,就是要查明潜艇的身份。在阅读有关艇员的书籍时,柯勒并不感到自己是在做研究。他感到自己好像置身于潜艇中,潜艇对他来说并不仅仅是一部机器,而是这些艇员的生活背景。他甚至可以感觉到他们嘈杂拥挤的环境,而就是在这种环境下,这些士兵在发动着引起全世界恐慌的战争。他可以感觉到沉睡的士兵脸旁放置的鱼雷发出阵阵寒意、六个星期没有换洗的衣服散发出难闻的异味、距离过近的艇员说话时唾沫喷溅到彼此的脸上、冰凉的冷凝水滴不住地落入六小时一换班的艇员的脖子里。柯勒对技术信息很感兴趣,但是,技术并不能引起他的情感共鸣——每当他想象着盟军的炸弹穿越水面直逼潜艇,艇员们脸上露出无助的神情时,他就感到自己的心脏在剧烈地跳动。盟军声纳发出的不祥的呯……呯……声预示着爆炸的迫近。多年以来,柯勒一直认为潜艇是无敌的。但现在他开始体会到潜艇的“尴尬时刻”,在这段时间内,盟军灵活的战术、先进的技术和充裕的补给完全打破了潜艇在战争中的优势。有时一连几个星期潜艇都无法击沉一艘敌船,原来的猎手变成了被猎杀的对象。曾有人评论说,战争史上从没有一支军队像潜艇部队一样承受了这么大的伤亡损失还在坚持战斗。十月份过去了,柯勒非常想知道沉船上是否还有艇员的尸骨,这些艇员的家人是否知道他们已经葬身海底。
在查特顿忙于应付各种电话和信件的同时,他听到一个坏消息。比兰达弄到了潜艇沉没的准确地点:经纬度数字,他计划某一天出海寻找沉船。最糟糕的是,据说,沉船地点是莱格透漏的。
查特顿听说,比兰达组织了一支潜水队到沉船地点寻找费德曼的尸体。有船长提供自己的船以做运送燃料之用,比兰达会向参加寻找尸体的潜水员支付报酬。查特顿怀疑比兰达和其他潜水员去寻找尸体只是装装样子。事故发生至今已经有一个月了,海浪非常凶猛,费德曼的尸体肯定早已不在潜艇沉没的地方了。他给莱格家里打电话,听到冰块撞击玻璃杯的声音。
“妈的,约翰,是我说出了地点,”莱格承认道。
莱格解释了事情的经过。他深夜的时候接到另一艘潜水包租船船长的电话,这个人是他的老朋友。莱格当时已经喝醉了。那个人说他手上有三组数字,其中一组肯定是潜艇的准确位置,莱格听他背了这三组数字。那个船主说的是真的——其中一组数字是正确的。莱格有些迟疑了,即使他现在醉得晕头转向,他也知道比兰达已经从他安插在海岸警卫队的亲信那里知道了沉船的大概位置。他让这个船长在数字书上查出相近的地点,然后打电话给莱格套取确切地点。一般情况下,莱格会将有这种企图的人的脖子拧断,但是,他喝了很多酒,而且一直对费德曼的死感到愧疚。他不知道自己说了些什么,只隐隐约约记得可能说过类似于第二组数字“可能对”之类的话。
“一放下电话,我就知道我闯祸了,”莱格告诉查特顿。
查特顿结束了和莱格的通话后,他的电话又响起来。打电话的是比兰达,他告诉查特顿他组织了一支潜水队去打捞费德曼的尸体,他邀请查特顿一同前往。
查特顿心里一阵冲动,他几乎就要答应比兰达的邀请了,但他知道比兰达肯定会跳过打捞尸体的步骤,允许潜水员直接进入潜艇内部寻找沉船物品。查特顿问比兰达真正的目的何在,比兰达坚持称潜水队此行就是为了打捞费德曼的尸体。查特顿追问道,“瓦胡”号准备在哪里寻找尸体。比兰达说他们会在沉船周围寻找。至此,查特顿已经完全弄清了比兰达的意图,比兰达的唯一目的就是勘查潜艇。他质问比兰达,但比兰达拒不承认。查特顿根本不相信比兰达的辩解,他大声咒骂,告诉比兰达不要幻想他能够参加所谓的救援队,然后狠狠地挂断了电话。
几天以后,比兰达和其他几名潜水员出海了。有些潜水员确实仔细寻找了费德曼的尸体,而其他人直接进入潜艇勘查,没有人找到尸体。一名参加了此次航行的潜水员说,很多人回家后脑海中都萦绕着同一个想法:这艘沉船太危险了,这是一艘能吃人的沉船。
一天以后,查特顿和柯勒听说了救援队出海的情况。他们都提出了同一个问题:是否有人查出了潜艇的确切身份?但似乎大家都没有找到任何有用的线索。查特顿和柯勒对此都不感到吃惊,但是他们都推测比兰达很可能还会再次出海。只要莱格和“探索者”号继续受到公众的关注,比兰达只会继续高举他的强盗大旗。
11月的一个星期一,比兰达带领的救援队已经返回岸上。这天天气晴朗,整个新泽西都沐浴在明媚的阳光之中。怡人的天气令莱格神清气爽,他给查特顿打了电话。
“我们得再去潜艇勘查一次,”莱格说道,“我们可以星期三去,你去不去?”
“我哪次没去?”查特顿反问道。
莱格和查特顿分别打电话和其他潜水员联系。出海定在1991年11月6日。费德曼遇难后,几名参加过第一次潜水的潜水员都决定不再去勘查潜艇了。除此之外,剩下的潜水员都决定一同前往。“探索者”号上还剩下两个人的位置,莱格又邀请了其他两名优秀的潜水员。
汤姆。帕克和史蒂夫。加托可能是东部海岸最有实力的沉船潜水组合。在一次比赛中,潜水员要两人一组避开可能遇到的危险,帕克和加托行动起来就像一个有机体,他们凭直觉判断另一人的行动和想法,就像是心意相通的双胞胎。帕克曾参加过莱格寻找“多利安”号船钟的那次潜水,而几年以后,加托找到了“多利安”号的船舵。对他们来说,如果找不到他们想在沉船上找到的东西,他们决不会放弃这艘沉船。他们告诉莱格他们会一起去勘查潜艇。
将近午夜的时候,潜水员们到“探索者”号上集合。柯勒还是穿着他的标志性服装——棉布夹克、骷髅十字和“大西洋沉船潜水员”标志。查特顿看到后,不以为然地摇了摇头。柯勒回视过去,眼神中挑衅地暗示:“谁他妈有意见?”船上一个人都没有说话。费德曼遇难的压抑氛围仍然笼罩着“探索者”号。点名的时候,每个被叫到名字的潜水员只是简单地回答一句“到”,然后就转身回到艇舱中,完全不像以往那样喧闹。
查特顿和柯勒的铺位分别位于艇舱的两头,他们躺在床铺上,脑海中不断推敲自己制定的潜水计划。查特顿准备在第一次潜水中实现两个目标,首先他会按照亨利。库柏的建议寻找鞍式副燃料箱,这是一种悬挂于潜艇外部的燃料箱,主要用于为VII型潜艇供应燃料,VII型潜艇是最常见的德国潜艇。如果有时间,他还会检查一下潜艇后部有一根,还是两根鱼雷发射管。库柏曾说如果潜艇后部配有两根鱼雷发射管,那么就属于形体稍大的IX型潜艇,如果只有一根的话,就可能是VII型。
而柯勒的兴趣在于那个由鹰和曲十字组成的徽章。六个星期来,柯勒每天都想象着自己找到纳粹盘子的那一刻,他无法容忍再次一无所获空手而归。他这次的目的很明确,就是要去找那些盘子。
第二天一早,查特顿就装备完毕。他、帕克和加托将会负责下船锚,先行下水。他们下水时的能见度应该很好,但是他们的动作会搅浑水底的淤泥,影响后面下水的潜水员,这会使寻找沉船物品更加困难。柯勒知道潜水顺序后气冲冲地冲到舵手室中,查特顿正和莱格在里面聊天。
“比尔,这个家伙到底要干什么?”柯勒指着查特顿问道。
“怎么了,瑞奇?”莱格问道。
“他会把水搅得看不见的,我要去找那些盘子。这次不能让他先去了,今天我要先下水。”
“约翰要在水底录像,”莱格说,“你在他后面下水,不要先下去,那样会影响他的视线,他录像的时候海水必须清澈。”
“什么?为什么每次他都要先下去?每次好的视线都留给他,我们其他人就得跟着他看那些泥巴,这对我们公平吗?”
“听着,瑞奇,”查特顿这时插了进来,“你还不清楚底下是怎么回事——”
“说得太对了,”瑞奇打断了他的话,“没人知道底下是怎么回事,因为我们从来没有在视线好的时候下去过。我本来打算今天去找那些盘子,但是比尔却让我到没有盘子的地方去。你不觉得这很不公平吗?”
“约翰先下去,他是船长,”莱格说道,“潜艇很大,瑞奇,你第一次潜水的时候先去别的地方看看吧。”
柯勒摇了摇头回到甲板上,他嘴里不住地咒骂,句句都针对查特顿。他虽然不赞成莱格的决定但是他会尊重船长的意见,他只好去沉船其他的部位勘查。
查特顿和帕克、加托下水的时候,海面非常平静,天空有点多云。他们将锚绳系在受创的控制室上,对彼此做了一个“祝你好运”的手势,然后分头行动。查特顿沿着潜艇的侧面游动,仔细寻找库柏提到的鞍式副燃料箱,但是没有找到。这就证明这艘潜艇不是VII型,以后的研究中就可以排除这个可能性了。接下来他本计划去观察鱼雷发射管,但是要游到那个位置会消耗过多的潜水时间。于是他决定从身体下方的控制室中进入艇舱,并用摄像机录下他进入前部鱼雷舱的过程。
查特顿要进入艇舱时,他看到帕克和加托仍然在控制室的上方盘旋。他可以看懂他们的肢体语言,他们两人在商量应对沉船内部危险状况的办法,他们并不打算立即进入船内。“聪明的家伙,”查特顿想道,然后他进入控制室。至少眼下,帕克和加托不会急于弄清沉船的身份。
虽然控制室的地板全部损坏,但查特顿对里面的环境还是轻车熟路。他像足球教练研究比赛录像一样一遍遍地研究了上次潜水拍摄的录像。他在脑海中仔细记下了每个部位的结构和出口的位置,他还设想出各种方法避开那些层出不穷的障碍物。虽然距他上次进入潜艇已经六个星期,但是潜艇中的一片混乱在他看来还是井然有序,这都归功于他对录像不懈的研究。
查特顿穿过控制室向前滑行,他在摇摆的电缆中穿梭,绕过废旧的机器,将四周的情况一一摄入画面,他穿过左舷侧的艇长室以及声纳和电报室,来到潜艇的右舷侧。他轻松地穿过厨房来到军官住舱,上次他就是在这里找到了那两个盘子。现在他准备向艇首鱼雷舱前进了,它位于潜艇的最前端。但是他上次潜水拍摄的录像已经到此为止了。前面是他从未去过的地方,如果他要继续前进的话,他只能依靠自己的直觉来判断周围的环境。
查特顿高举摄像机,一点一点地向前移动。一块木板挡住他,封住了通往鱼雷舱的去路。查特顿向前游近了一点,等到周围的海水平静以后,他慢慢举起右臂,身体平衡后,他慢慢张开手掌,然后保持这个姿势一动不动,就像等待捕食猎物的大蟒。当艇舱中恢复平静后,他猛地出手打向木板,腐烂的木板应声而碎,木屑和碎片漂满了整个艇舱。查特顿站在原地等着所有的木屑和碎片慢慢落到地上。视线稍微清晰一点之后,他看到了通往潜艇最前端鱼雷舱的圆形舱门。他又开始慢慢移动蛙鞋前进。
现在他进入了军士住舱,引航员、轮机军士长和高级报务员都住在这个艇舱中。上次到芝加哥参观潜艇后,查特顿知道这间艇舱中应该有盘子或者其他物品。他仔细寻找在左侧地板上的碎片,希望能够找到白色的瓷器。他看到了白色的物体,他慢慢游近,但这种白色和瓷器的白色有所不同。他又游近了一点,这个白色物体上渐渐显现出眼窝、颊骨、鼻腔和上颚的形状,这是一个头骨。查特顿停下来等着淤泥渐渐落下去。在头骨旁边有一根长骨,可能是前臂骨或胫骨,再过去是一些小骨头。查特顿回忆了一下潜艇顶端打开的舱门,如果艇员们要逃出潜艇,那么肯定会有人因为来不及逃走而葬身海底。
查特顿面临着一个选择,很多人曾建议他仔细查看在潜艇中找到的衣服、靴子和其他私人物品——这些地方最有可能藏有银质手表或钱包,上面可能写有艇员的名字,也可能会有打火机或烟盒,有些艇员可能会让银匠在上面刻上潜艇的编号。查特顿知道衣服和其他私人物品通常都在尸骨附近,但他没有动,如果他翻看那些私人物品就会冒犯这些尸骨,他不愿这样做。
在找到盘子之后,他也曾设想过,潜艇上可能会有艇员的尸骨。经过反复思量后,他还是决定不去惊扰这些遗骸。这是战争留下的坟墓,里面埋着阵亡战士的尸骨。他曾亲眼目睹过战士们阵亡的过程,也知道阵亡战士的宝贵生命在一个充满战争的疯狂世界里是多么脆弱不堪。他曾亲眼看到过为保卫国家而牺牲的年轻生命,也知道无论发动战争的国家出于政治目的还是为了维护正义,阵亡的士兵都是应该得到尊重的。他知道将来有一天他很可能要面对这些阵亡士兵的家人,他不希望到时告诉他们自己为了弄清一艘沉船或为了自己一点微不足道的荣誉而亵渎了他们亲人的尸骨。
查特顿将目光从头骨上移开。他继续前进,让这些尸骨渐渐消失在他身后的黑暗中。不一会儿,鱼雷舱的形状渐渐出现在他的视线范围内。查特顿慢慢游近,他看到了鱼雷舱的圆形舱口——艇员就是从这个圆形的舱口里进出——舱门打开着,但是门口被一些机器碎片挡住了。查特顿将障碍物搬到一旁,游进了鱼雷舱。里面放着两颗鱼雷,上次劳动节潜水时,查特顿从潜艇上方看到过其中的一颗。鱼雷水平放置在地面上,头部指向前端,还维持着二战时整装待发时的样子。舱内一共有四根鱼雷发射管,查特顿只能看到上面的两根,其余两根都插入底部的淤泥和碎片中。查特顿知道鱼雷发射管的盖子上一般都有显眼的标记。他还听说,鱼雷手经常会把自己的外号或自己女朋友或妻子的名字写在盖子上。他希望能够在上面找到一些痕迹,但是发射管的盖子已经被海水严重侵蚀,没有留下任何可以辨认的痕迹。
查特顿慢慢转动镜头将舱内所有的细节拍摄下来,以备日后研究之用。曾经悬挂在左舷和右舷之间的吊床已经不复存在,曾经位于鱼雷手床边的食物补给箱也无影无踪,曾经可以将大批鱼雷传送至鱼雷管中的传送装置也已经残破不堪。一个白色亮点引起了查特顿的注意,他将头灯灯光照向那里,光亮所及之处,海鱼急忙躲藏到破裂的机器里面。在灯光的照耀下,他看到一具遗骸,然后又看到一具,一共有十几具尸骨。很多人在这个艇舱中丧生了,但这个是距离发生爆炸的控制室最远的艇舱。“上帝啊,这艘潜艇到底遇到了什么情况?”查特顿通过调节器喃喃自语道。他想离开这里,但一转身一根大腿骨出现在他面前,他赶紧移开视线,慢慢游了过去,退出鱼雷舱。
查特顿进入艇舱时将舱内的海水全部搅浑了,他退出时能见度几乎为零。如果要离开沉船,他只能依靠脑海中记忆的地图。查特顿开始在艇舱中摸索前进,脑海中反复思索着进来时的路径和可能遇到的障碍。通过军士住舱时,他将身体紧紧贴在右侧的墙上,以免碰到进来时看到的艇员尸骨。在这个伸手不见五指的环境里,查特顿却可以穿梭自如,这全都归功于他勤奋的研究。他将重点放在观察潜艇上,而非只顾着寻找沉船物品。他之前所做的准备工作使他一次次避免将自己置于危险的境地。查特顿从控制室离开沉船。他游到了绑在锚绳上的闪光灯旁,然后开始了历时九十分钟的上升。
由于查特顿的行动降低了潜艇前部的能见度,柯勒决定到潜艇的尾部去勘查。他记得潜艇尾部有一处创伤,他认为可以从那里进去。他的直觉非常敏锐。这处创伤是受外力攻击后造成的——他能确定这一点是因为潜艇的外壳受损后,向内凹陷——虽然裂口并不像控制室上的那么大,只要有勇气,也足以容纳一个潜水员的身体。柯勒在裂口上方观察了一阵,然后将浮力调解器中的空气放出一部分,慢慢向潜艇内部沉去。
柯勒进入潜艇后,借着朦胧的灯光他看到两根鱼雷发射管。他立刻知道了自己所处的位置,并根据看到的鱼雷发射管做出了重要的判断:他进入的是艇尾鱼雷舱,这很可能是一艘专门为远程巡逻建造的IX型潜艇。虽然查特顿打算自己亲自检查后部鱼雷发射管,但却被柯勒抢先了。在短短半个小时内,两名潜水员先后解决了神秘潜艇的两个最重要的技术问题。
柯勒用手电在艇舱内照了一圈。他在地上的一堆碎片里发现一个金属标签和一个逃生设备。这个逃生设备既可以用作救生衣也可以用作呼吸器,是艇员们用来逃离潜艇的工具。柯勒的心跳加快了,这些东西上经常刻有标志性的印记。他将这两样东西凑到面镜前,发现标签上的字迹已经被完全腐蚀了。逃生设备虽然是个重要的工具,但上面也是无迹可寻。柯勒将这两样东西放到背包中,然后向后部游去,想观察一下鱼雷发射管。他和查特顿一样,都知道发射管的盖子上可能会有标记或艇员的至爱的名字。
但柯勒没有游到发射管旁边。在前进的过程中,他看到地上的碎片堆里露出一个白盘子的边沿。太棒了!他终于可以找到盘子了。他慢慢向盘子的位置潜行过去,小心翼翼地避免搅浑海水。盘子上有没有鹰和曲十字?这次是不是自己有史以来最重要的发现?柯勒拼命抑制住自己冲过去抓起盘子的冲动。慢点、慢点、再慢点,他终于游完了这漫长的十英尺。他向前伸出手轻轻地捏着盘子,盘子松动了,柯勒松开手,盘子倒在地上,露出完整的形状。但看了一眼后,柯勒知道自己发现的是一个一次性盘子,这种盘子的发明日期比最后一艘潜艇出海的日期还要晚30年。有些新手潜水时很奇怪会在古老的沉船上找到现代物品。但是柯勒是个有经验的潜水员,他甚至在有百年历史的沉船上见过百威啤酒罐、塑料药瓶、高洁丝卫生棉,甚至印着恐龙图案的气球。他知道这些东西是从过往的船只上扔下来的,它们在海底漂浮,直到落到沉船上。柯勒将盘子拿起来放到背包中,他这样做就像在公园的地上捡起热狗包装纸一样,是为了保护环境。淤泥不断从盘子留下的洞中渗出,柯勒在淤泥中又看到另一个白色物体。这次不是纸盘子,而是一根大腿骨。
柯勒浑身发冷,他不像查特顿,他从没想过能在潜艇上看到艇员的遗骸,在此之前他也从没在沉船上见过人的尸骨。他也从未在海底230英尺深处、在氮醉症状的侵袭下做过这种道德上的抉择。他很清楚:他不是盗墓者,他不会为了找寻沉船物品而去惊扰这些尸骨。但是他能在尸骨的周围挖掘吗?这就完全不同了,他盯着那根大腿骨,身体越来越冷,他的呼吸开始加速。
柯勒下意识地后退了几英尺,他的动作带起了脚底的淤泥,浑浊的海水迅速将大腿骨遮住。在过去的六个星期中,他一直在研究有关潜艇艇员的书籍。他可以感受到他们工作的辛苦、单调,他们巡逻中的危险以及战争后期他们内心的绝望,但所有这些都只存在于他的脑海中。现在在他面前的是一根大腿骨,是人体上最强壮的一根骨头,这根骨头以前曾长在一个活生生的人的身上,这根骨头像桥梁一样将书本和现实联系起来,这根骨头让柯勒一动不动。很快,他寒冷的感觉就被一阵沮丧所代替。他想道:“我并不想打扰你们。”他空洞地盯着大腿骨原来所在的地方。他决定返回“探索者”号,柯勒艰难地向前走,直到回到他进来的那个裂缝下。他在浮带里充了一点气,然后升出潜艇。
几分钟后,他沿着锚绳开始了九十分钟的上浮。起先,他一直在思考到底发生了什么样的事故能让远离潜艇爆炸中心的艇员丧命。但后来他再次感受到了查特顿给他造成的强烈挫败感,他不能容忍他以拍摄录像为借口,每次都要在视线最好的时候进入那个遍地是瓷器的艇舱。潜艇里到处都是瓷器,他却要拍录像!
柯勒上船后,潜水员们都围着观看他打捞上来的标签和逃生设备。有人告诉他查特顿到过前部的鱼雷舱,柯勒听不下去了,他决定要和莱格谈谈。
柯勒来到舵手室,他的干衣还在往下滴水。柯勒向莱格解释了“大西洋沉船潜水员”的宗旨,他们组成团队互相配合,所做的一切都是出于团队的整体利益,而不是像查特顿那样只会一个人逞英雄。查特顿随后走了进来,柯勒翻了个白眼,查特顿关上门悄声说道:
“我在船头看到了头骨,”他说道。
“我在船尾看到一根长骨,是大腿骨,”柯勒答道。
“船头有很多骨头,”查特顿说。
“你把头骨录下来了吗?”柯勒问道。
“没有。什么骨头我都没有录。”
“什么?你没有把骨头录下来?你要在视线最好的时候下去录像,然后你看到了人骨头,结果你没有把它录下来?那你到底在那儿干了些什么?”
查特顿一言不发。莱格摆了摆手,好像在说:“别把我卷进去。”
“我是故意没有录,”查特顿说道,“我要尊重这些战士的遗骸。”
柯勒勉强地点了点头,离开舵手室。回到艇舱后,他用花生酱和果酱给自己做了一个三明治,然后开始放松。他还要等三个小时才能将体内的氮气全部排出,开始第二次潜水。几分钟后,查特顿走了进来,他将录像带放到录像机中开始研究第一次拍摄的录像。两人一句话都没有说。
查特顿第一个返回水中,这次他的目的是勘查厨房和军士住舱周围,他要寻找可能放有航海日志、地图或其他文字材料的橱柜,他曾在芝加哥的潜艇上看到这些材料都储存在一个木质橱柜中。他打算避开军士住舱,以免惊扰了里面的尸骨。
查特顿毫不费力地抵达了他的目标地点,他开始在低洼的地方挖掘,希望能发现橱柜模样的东西。他没有找到,但是他的手摸到一个像盒子一样的东西。不一会儿,他把这个东西从泥里挖了出来,看上去是一个放银器的盒子,大约11英尺×8英尺见方,里面有专门放置刀、勺和叉的格子。盒子外面裹着一层粘糊糊的黑泥,抽屉里的东西被泥巴封在里面。查特顿凑近观看,发现其中一个格子里有一柄汤匙。他将银器盒子放到自己的背包中,然会返回锚绳附近。盒子里面的餐具上可能会刻有日期。
查特顿离开潜艇不久,柯勒就进去了。这次他直接游向船的前部,找到上次查特顿发现盘子的地方。即使他必须应付被查特顿搅浑的海水,他也决定要去。他一定要找到东西拿上岸去。
能见度并不像柯勒想象的那么糟,他可以看见地标,对“大西洋沉船潜水员”来说,看见地标就意味着生命。他凭借模糊的视线进入军士住舱,只有查特顿和柯勒才敢在一艘从未有人来过的沉船上这样穿行。他将手伸进地上的碎片和渣滓里,寻找圆形的白边或摸起来光滑的物体,对有经验的潜水员来说,摸到了光滑的物体就意味着找到了瓷器。他找到一个四英寸高的古龙水瓶子,上面印着一个德语单词“Glogasse”,他猜测可能是一个品牌的名字。他知道潜艇上的艇员有在身上喷古龙水的习惯,他们用古龙水掩盖身上的异味。由于他们在酷热的潜艇上一呆就是一百多天,而且没有足够的水洗澡,他们身上不可避免会产生难闻的气味。但是他到这儿不是为了找古龙水的瓶子,而是为了找盘子。他继续积极地寻找,双手在淤泥中摸索,就像小孩子玩沙盒一样,但他什么都没有找到。他向远一点的地方挖过去,他发现一些东西,当他把表面的淤泥清理掉以后,他发现自己好像到了坟场,四处都是人骨:头骨、肋骨、大腿骨、胫骨还有前臂骨。寒意再次袭遍了柯勒的全身,“我跑到了一个大坟墓里!”他对自己说,“我必须得离开这里。”柯勒将古龙水瓶放到背包中,然后转身离去。被搅起的淤泥使能见度更低了,柯勒深吸了一口气,将眼睛闭了一会儿。只要你还能呼吸,就不会有事。他记得来时的路,他在脑海中又回忆了一遍,他按原路走出了潜艇,“大西洋沉船潜水员”给了他很好的锻炼。
快接近水面时,查特顿将背包夹到系在船上的一根绳子上——他不敢带着这么脆弱的东西冒着海中的大浪爬上船梯。上船后,他脱去潜水服,擦干身体后,将背包从海水中拽了上来,潜水员们围上来观看。查特顿将银器盒子从包中拿出来,将上面的淤泥去掉,一阵臭鸡蛋和沼气的味道扑面而来,引起围观人的一阵咒骂。
首先拿出来的是一摞叠起来放置的镀银叉子。这些叉子由于电解作用已经变得像纸一样薄了,只剩下了叉子的形状而已。莱格走上前来,他以前曾经遇到过这种情况,他知道就连轻微的晃动都会使这些叉子碎成齑粉。他从桌子对面伸过手来,想把叉子拿在手里仔细看一下。由于多年的酗酒和艰苦的工作,他的手颤抖得很厉害。他停了下来,打起精神屏住呼吸,好像希望他的身体赏他一个脸。他的手停止了颤抖,他伸出手接过叉子,屏住呼吸将叉子一个一个分开放在桌面上。每个叉子上都印着鹰和曲十字的徽章。莱格小心地翻转着叉子,看看还有没有其他的标记。他发现没有后,就转过身去恢复了呼吸。他的手开始剧烈地颤抖,迫使他不得不把手叉进口袋里。
盒子的第二个格子里放着一些不锈钢汤匙,这些汤匙还很结实,完全可以用来吃早餐。他们将汤匙摆在桌子上仔细观察,但上面没有任何标记。现在
抽屉里只剩下一个格子了:放餐刀的格子。查特顿凑近观看,格子里只有一件餐具,是一把木柄钢刃的餐刀。他剥去剩下的泥巴,将刀取了出来。
餐刀上也沾满了黑泥,查特顿将刀子浸到一桶清水中,然后用拇指和食指搓着刀柄,希望把泥搓下去。刀柄上的黑泥开始剥落,他的拇指在刀柄上摸到了一些字母的印记。他又将餐刀在水中浸了一下,然后接着用力搓刀柄,他的拇指摸到了更多的字母。查特顿非常激动,其他的潜水员也都围了上来。刀柄上的泥终于完全剥落了,他拇指下面是刻在刀柄上的手写体字迹:霍伦博格,这是一个人的名字。
船上的人沉没了半晌。终于布拉德。舍尔德,那名宇宙航空工程师,走上前来,拍着查特顿的后背。
“伙计,”他说道,“你终于弄清了潜艇的身份,你所要做的就剩下找出那个叫霍伦博格的艇员了,祝贺你。”
“这可能是我所有找到的沉船物品中最有价值的一件了,”查特顿对其他潜水员说道,“这显然是刻在上面的名字,不像出厂时刻的商品标签,这是艇员自己留下的印记。我所要做的只是找出这个霍伦博格,然后就可以知道沉船的身份了。”
这时,柯勒也回到了船上。他和其他潜水员轮流观看这把餐刀,然后向查特顿表示祝贺。虽然每个人都表现得处之坦然,但每个人心里多少都有些失望,因为找出沉船身份的那个人不是自己。“如果你找到霍伦博格是谁的话,明天一定要给我打电话,告诉我这到底是哪艘潜艇,”潜水员们对查特顿说道。帕克和加托在第二次潜水时只进入了船的尾部,他们和查特顿握手,表示祝贺。
“探索者”号返航时,查特顿走进舵手室从莱格手中接过船舵,两人一起讨论今天的收获。几分钟以后,柯勒走了进来。莱格递给他一杯啤酒让他加入他们的谈话。柯勒又向查特顿说了一遍祝贺之词,但莱格可以感觉出柯勒仍然对让查特顿先行潜水的决定非常介怀,他可能还对查特顿找到的餐刀心存嫉妒。几杯啤酒下肚后,莱格就想在他们两人之间引起冲突,而且用的是莱格惯用的方式。
“瑞奇,如果你不喜欢约翰先下水,可以在那里安个栅栏把他锁在外面,”莱格一边说着,一边咯咯地笑个不停,“然后你可以在栅栏上给他留个信儿,比如‘关门盘点’什么的。”
莱格咧着嘴坏笑着,柯勒和查特顿都清楚他唯恐天下不乱的习性,两人都不想上他的圈套。但是他提到了“安德亚。多利安”号那次事件,自从柯勒加入“探索者”号后,查特顿一直感到很不舒服。现在莱格特意提到这件事,两人之间的矛盾一触即发。
“我们还是把话挑明了吧,”柯勒说道。
“太好了,”查特顿回答道,“我告诉你,我一点儿也不喜欢你们这些‘大西洋沉船潜水员’。那次你们还打算在‘多利安’号算计我们。”
“是啊,没错,我们是打算算计你们,”柯勒说道。
“如果不是你们中间还有一个人比较诚实的话,我们永远都不会知道你们这么阴险。我不会告诉你是谁告诉了我们。但显然,你们这群人里只有一个还稍微有点儿良心。”
“听着,”柯勒说道,“那次我已经跟比尔道过歉了,我们是打算算计你们,我承认。你想让我跟你道歉吗?你想看着我哭着请你原谅我吗?你是不是就想看到这些?”
“我不需要你道歉,”查特顿说道,“我们已经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了,那个栅栏就是我们对你们最好的报复。对我来说,那件事已经过去了。”
“所以你们赢了,”柯勒说道,“我可不打算自责,对我来说这件事也早就过去了。但是顺便说一句,我也不喜欢你们这种人,对待潜水总是那么严肃。不管怎么样,我们至少知道怎么找到乐趣。”
“一起朝游船露屁股,在计划表上贴色情照片,一起穿上可笑的衣服,这就是你们所谓的乐趣?”
“是啊,很有意思啊,你应该试试。”
“这就是你们这些人身上的问题——”
“我们什么问题也没有——”
“你们有太多问题——”
“去死吧,”柯勒说道,将最后一点儿啤酒摔在地上,离开舵手室。他来到甲板上,在一个大的冷柜上坐下来。几分钟之后,查特顿走下梯子,坐在他身边,两人沉默不语。
“听着,瑞奇,”查特顿终于开口了,“我并不是想每次都第一个下水。如果你不介意去绑锚绳的话,下次你可以先下去。但是,要知道绑锚绳是个赌博。如果你遇到了麻烦,很可能会影响你自己的潜水计划。”
“我并不想找你的麻烦,”柯勒说道,“我尊重你,我只想公平一点儿。”
两人又沉默了几分钟。然后柯勒告诉查特顿,他感到这艘潜艇对他有非同寻常的意义,他勘查沉船并不仅仅是为了找到船上的纳粹物品。他解释道自从上次到过这艘潜艇后,他就像着了魔一样读了很多这方面的书;可能是他体内的德国血统将他和这项任务紧紧联系在了一起;当他热切地在潜艇上寻找沉船物品时,他感到自己被潜艇战的历史以及那些曾驾驶潜艇发动战争的战士所深深吸引。他问查特顿是否读过冈特。赫斯勒的《大西洋上的潜艇战:1939-1945》,然后向他讲述了全书的梗概。查特顿一直以为“大西洋沉船潜水员”对这些东西并不感兴趣。
查特顿到艇舱中拿出一包花生酱夹心饼干,他又返回来坐在柯勒的身旁。
“听着,”查特顿说道,“在媒体报道这件事以后,我接到了很多电话和信件。我想你对有些内容会感兴趣。”
在接下来的三个小时中,查特顿向柯勒讲述了几个星期来收集到的信息:民间空中巡逻队、飞艇飞行员、二战士兵的家人、自诩懂行的专家、“国际猎鲨组织”的亨利。库柏、“王牌艇长”莫坦和他的同事维恩加特纳,以及维恩加特纳可能违反命令指挥一艘IX型潜艇来到新泽西而非它的目的地印度洋。柯勒聚精会神地听着,不停地问查特顿问题。查特顿发现所有的问题都直切核心。夜幕降临的时候,“探索者”号驶入布里勒的港湾。潜水员们在艇舱中收拾随身物品,查特顿向柯勒要了他的地址。
“你要给我寄东西吗?”柯勒问道。
“我想把我今天录的录像带寄给你,还有一些其他的东西,”查特顿说道,“你必须答应我不能把这些东西给其他人看,不能让它们从你这里泄漏出去——以前发生过这样的事,这你知道。我想这对你以后再到潜艇潜水会有帮助的。我相信你不会告诉别人的。”
“谢谢你,伙计,”柯勒说道,他写下了自己的地址,“我向你保证我不会跟别人说的。”
当天晚上,查特顿将他找到的餐刀拿出来,放到书桌上。上面的名字“霍伦博格”就像刚刻上去时一样清晰。
“你到底是谁?”他一边盯着刀一边问道,“潜艇到底遇到了什么情况,你到底是谁?”
他将办公室的灯关掉,回到卧室。
“再有一两天,”他对自己说,“再有一两天,我就可以找出潜艇之谜的答案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