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蓝放下捂着嘴的手, 刚想回两句,艾贡他们就已经走到了面前, 即便他们听不懂内容, 当着死者至亲的面聊天也着实有些缺德。深蓝神经再粗也不会干这种事情,于是又讪讪地闭了嘴, 垂着脑袋跟在夏川身边,和大部队一起打道回府了。
回去的路上并没有发生首领担心的事情,既没有野兽袭击, 也没有其他部族的人来捣乱。
这一天过得有些虎头蛇尾,在葬礼之后,就再没什么特别的事情了。部族里的人早早地吃了晚饭, 随着暮色降临, 纷纷钻回了自己的土屋……
有的人在阴沉的夜色中平平淡淡地睡了过去,有的人却因为白天的事情悲恸未消、辗转难眠。
夏川和深蓝枕着手臂躺在床上, 也迟迟没有入睡, 却和悲恸并无关系。
“我们来的那天,天色就这样, 连阴了几天也没见雨下来。”夏川透过那个勉强能称为窗户的洞口朝外望着, 灰黑色的夜空里浓云滚滚, 看起来阴沉极了。他总觉得这天有些担不住了, 不是今夜就是明天,必定会有暴雨降临。
可他们住着的这种土屋看着就不像能挡住暴雨的, 准确地说, 这样的土屋构造, 根本不适合建在这种气候潮湿、多风多雨的地方。他那天听劳拉说,这个部族原本生活在气候干热的地方,原本临着一条宽河而居,后来那河越来越浅窄,前一阵子直接干成了一条溪,他们才沿着水流的方向,一路朝东南边迁徙,迁到了这个地方。
深蓝也在眯着眼看窗外,他听了夏川的话,“嗯”了一声,而后皱着眉道:“总觉得今晚要出事。”
在无人的世界里生活惯了,他的很多习性都已经兽化,对于危险也总有一种兽类的直觉。今天后半段的安然,在他眼里,就像是暴风雨来临前的平静一样,虚虚地浮在表层。
不过大多数危险在他眼里都不是什么难以应付的事情,最多只是奔来跑去的有些烦人,所以他只翻了个身,搂住夏川的腰,又用鼻尖在夏川脖颈间蹭了蹭,懒懒道:“睡觉,你要是不想睡,我——”
夏川双眸一动,想想这丝毫不隔音的破屋子,闭上了眼,斩钉截铁道:“睡。”
深蓝:“……”
深蓝的直觉果真没错。
将近半夜的时候,睡觉极轻的夏川感觉搭在腰间的手一动,倏然睁开双眼,眸中那点儿睡意在片刻间便消散得一干二净。
“怎么?”他嗓音还有些微哑,转头低声问了一句。
身后的深蓝伸出一根手指抵在唇间,侧耳听了几秒,而后一骨碌翻坐起来:“有动静!”
白天被野兽袭击致死的尸体模样还历历在目,以至于两人在察觉到异动的时候,几乎毫不犹豫站起身,一前一后出了门。
两人夜行的速度极快,步履极轻,悄无声息便滑到了围墙边。
深蓝侧耳分辨了一下方位,在听了两秒后,微微皱起了眉。他原本打算和夏川两个人把麻烦解决,人多反而累赘,但是他所听到的声音已经分散了开来,最重要的是数量还不少。
他冲夏川比了个手势,而后翻身上了一旁的瞭望台。
“啊!”瞭望台上的守夜人被冷不丁上来的人影吓得叫出了声,条件反射性地就要攻击,被深蓝挡住了。
这夜在瞭望台上守着的不在是艾贡了,而是一个有些眼生的汉子,看起来有些敦厚,和其他负责守夜的人一样,他身上也有伤,参加不了日常的打猎,所以暂时被安排呆在瞭望台。
因为语言不通的关系,深蓝有些犯愁。好在这汉子记得深蓝的脸,在看清来人后便收回了手,一脸茫然地看向他。深蓝干脆也不费口舌了,拍着他的肩抬手分别指了几个方位,而后做了个狰狞的表情,手指曲起晃了晃。
那汉子瞬间便领会了他的意思,“嗷嗷”应答了两声,便转头冲着围城内打起了呼哨。
深蓝不再跟他废话,直接从瞭望台上翻了出去,两下便落了地,和从围墙翻出来的夏川站在了一起。
说实话,这个部族所选的这块地方,有利于守卫者。可当他们变成主动攻击的一方时,就有点儿容易暴露目标了。
深蓝没有耐性和那些东西慢慢纠缠,你来我往,他向来习惯一次性逮住,直接解决,以免总被骚扰。
他和夏川专挑夜色浓重深暗的地方走,两人的动静对普通人来说,小得几乎注意不到,可对感官极度敏锐,警觉性极高的兽类来说,并不是无法察觉的。
所以当他们即将靠近某个方向时,深蓝听见埋伏在那处的东西纷纷四散开来,已经不在原处了。
“烦死了……”掩不住动静索性就不掩了,深蓝低咒一句,速度陡然加快,冲夏川一比划,两人便极为默契地兵分两路,一人绕一边,直接包抄过去。
夏川从腰间摸出匕首,手指的动作轻巧而灵活,很快便和分散开的野兽撞上了面,这一撞就是四头。
那些野兽的眸光在阴沉的夜色中显得幽幽的,露出的尖牙泛着令人胆寒的森白,仿佛咬住了随便一扯便能撕下一大片皮肉来。夏川的面色却没有一点儿变化,他的反应极快,几乎是在看到野兽的瞬间心下便已经算好了距离和击杀路线。
他直扑向右侧的一头,顺势避让开了朝他攻击而来的另外三头。
在扑到野兽面前时,他侧身,躲开猛然咬来的尖牙,长臂一伸便环住了野兽的脖颈,而后揪着它脖颈间的软皮,迫使它露出了咽喉。在兽爪抓向他的手臂之前,泛着寒光的匕首刃部已经准确地贴上了野兽咽喉,而后毫不犹豫便是一刀。
腥热的血直接喷了出来,溅了再次扑来的另三头野兽一身。
夏川将手中没了气力的野兽直接抛向另外三头,挡开攻击,而后就地两个接连的翻滚,便巧妙地绕了三头野兽身后,从被动变成了主动。
那三头野兽显然被激怒了,喉咙里传出粗重的呼噜声。
它们猛地一转身,满是尖牙的兽口张到了极致,同时尖利的爪子以极快地速度挠上了夏川的肩。夏川虽然避让了一下,衬衣却还是被扯开了一道口子,好在没有伤及皮肉
那三头野兽一击不成,迅速地换了方位,变成了包围的架势。夏川直接弹起,跃过弓身攻击的一个,在滚地时,手中的匕首直接划伤了另一只的肚皮。
两声野兽的哀嚎同时响起。
一声是夏川身边的,另一声则来源于前方不远的地方,显然是深蓝搞出来的动静。
这两声野兽哀嚎在安静得过分的夜幕中显得极为突出,一下子便划破了那份浮于表面的宁静,就好像一个序幕一样,瞬间带出了其他动静——
在深蓝和夏川暂时顾及不到的其他方位,近二十来头野兽的身影从极高的野草中一窜而出,犹如数十条箭影,在浓重的夜色中,扑向立在坡顶的围墙。
这些野兽的弹跳力强得惊人,比人高的围墙它们连窜两下便翻了过去,丝毫不费劲。
瞭望台上的守夜人虽然打了呼哨,部族的居民反应也都极为迅速,但是从惊醒到拿着武器出门总要耽搁一点时间,就只是这么片刻的功夫,野兽已经跃进了围墙中,身形极快,犹如鬼魅一般在土屋之间游走,熟门熟路地直奔储藏食物的那间。
白天刚葬了三个同族,有过一番争论,晚上这些孽畜就又来偷食,嚣张得任谁都看不下去。
部族里居民们的怒气一下子就燃到了顶点,白天的分歧在这一刻都不存在了,所有人的念头都出奇一致,弄不死这些孽畜就别睡了!
然而他们平日里打猎所用的方法,更多是悄悄包抄而后先远攻,再近搏,周围的同伴也都是身手了得的猎手,和现在的情况相差太多——这里到处都是女人、老人还有孩子。尽管这里的女人也异常英勇,身手比起很多男人也毫不逊色,灵活度方面甚至更胜一筹,但是在体格、力量上仍有差别,他们并不希望自己的妻子、姐妹直面这样的危险,这实在太容易受伤了。
于是他们的身手在这土屋错落的围墙中根本施展不开,局面反倒有利于那些狡黠灵活的野兽。
一时间,围墙内惊叫四起、咆哮不断,脚步声杂乱不堪,火把的光亮影影绰绰、忽明忽暗。
那近二十只野兽在土屋之间四处乱窜,行踪诡谲,忽而去储藏屋拖食物,忽而来回往复干扰人们的视线。一时间,人们简直闹不明白他们的目的究竟是什么,只顾着不断的攻击和防卫,救人和被救。
数分钟的高速交战,部族中许多人身上都带了伤,严重的祸及性命,次一点儿的腿脚也被撕下去了一大块皮肉,手指被叼了半截,轻些的身上多了些抓痕,鲜血淋漓,只朝外渗。
那些野兽也并不是毫发未伤,许多头都挂了彩,只是相比部族这些民众来说,那都不过是些皮肉伤痛而已,损失并不算大。
人们一脸焦躁而又愤怒地议论着,一边防御着野兽的攻击,一边猜测着这些野兽的目的——
它们并不像是单纯为了食物而来,因为一旦离人近了就立刻将嘴里的食物丢回地上,转头就飞速攒走了。也不像是为了伤人吃人……倒更像是捣乱!
终于,族人们在交缠战斗中摸到了一些感觉,好几次围堵都很是准确。那些野兽似乎感受到了压力,在某次围堵时,那些野兽转头便直奔围墙而去,一跃而起,连蹦两下翻了出去。一个出去各个都跟着,眨眼的工夫,那些野兽便冲到了十米开外。
族人们扒在围墙上,纷纷叫嚷呼喊,吓唬着那些野兽。
他们本以为这样就渡过一劫了,谁知那些野兽在跑到十米左右的距离是,却又突然停住了动作,回头观望数秒,在部族的人放松警惕的那一刹那,又“嗖”地窜了回去。
部族人眼神一凛,被这冷不丁的一扑弄得有些措手不及。
如此来回了数次,他们终于有种被耍了的愤怒感。那野兽进来搅合一起,快被抓了就窜出去,等稍有松懈和平就再次跃进来,几次一来,部族族民被戏耍的愤怒被顶到了最高点,就连向来稳重的组长都阴沉着脸,一副烦躁至极的模样。
他在搏斗中扫了眼大局,最终打了个呼哨嚷嚷了一句话,所人都点了点头,而后应对得更加卖力起来。和先前一样,这些野兽一看势头不利,转头窜出围墙直奔坡下。只是这次,众人在接了首领的指示后,并没有退回来,而是直接从前后两个门中闯了出去,朝着那些野兽分散而行的背影,紧追不舍,三人一组,一直追到了坡下。
他们这边从墙里追到墙外,大有追到天涯海角也要先弄死了才作数的意思,而深蓝和夏川两人碰到的情况也同样扎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