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日,便是洪城的寒灯会,阿宴是一早起来就开始准备了,两个小家伙都穿上了暖和的狐皮袍,裹得严严实实的,抱在怀里,如同两个小肉墩一般。
待准备妥当,容王上前,一只胳膊抱起一个,将两个小肉墩都抱在怀里了。两个小肉墩骤然被父王一起这么抱着,且是面对面,不由觉得新奇,他们充满神采的清亮眸光先是打量了一番容王,接着便开始瞅向对方。
往常总是被人分别抱着,这还是第一次在这么高的高度上面对面呢。
容王垂眸瞥了眼怀里的两个娃,看着他们水润的眸子中逐渐浮现出的光芒,以及那慢慢攥起来的小拳头,顿时沉下脸,淡道:“不许打架。”
阿宴见此,忙从一旁哄着道:“子轩子柯不许胡闹了,不然你们父王生气了。”
也许是黑着脸的容王的威吓起了作用,也许是柔着声的阿宴的诱哄起安抚了这两个小娃儿,他们收起了一脸的斗气,握着拳头,将偌大的脑袋靠在容王肩膀上,偃旗息鼓了。
容王这才满意:“极好。”
当下一家人出了宅院,容王抱着两个娃儿弯腰上了马车,阿宴牵着他的袖子也跟着上去了。
待马车行出,因容王府的这马车是一路从燕京城过来的,虽则看似朴实,可明眼人一瞧这马车绝非出自一般人之手,偏又比起洪城的马车要大上许多的,是以倒是引了人去观看。
一时不免有人猜测,想着这到底是谁家的马车。
也有猜测说是城东韩家的,马上就有人说,那韩家已经败亡了。
一行人穿过熙熙攘攘的闹市,阿宴时不时指点着儿子看向外面,这寒灯会上真是各样彩灯云集,这边是红彤彤的灯笼连成了海,那边是五彩绚烂的彩灯,各式各样,有兔儿有狮子也有飞仙。两个小家伙仿佛那两只眼睛都不够使了,竟不知道看向哪里。
他们看得兴奋了,便攥着小拳头挥舞,嘴里发出咿咿呀呀的声音,流出晶亮的口水,身子更是拼命地往外够,仿佛要将脑袋探出去一般。
阿宴见此,便笑道:“前面人多了,这马车怕是不好过去呢。”
容王点头:“我们马车便停在这里,等下走过去吧。”
阿宴便将绣绒的虎头帽给两个小家伙戴上,这才让容王抱着他们下了车。
顾松这个时候也过来了,见了两个小家伙戴着那虎头帽,越发显得虎生生的,犹如两个白团子一般招人喜欢,当下忍不住就要上前去捏捏他们二人的小脸蛋。
容王淡瞥了他一眼。
顾松那要捏的手顿时停在那里了。
他嘿嘿笑了下,道:“罢了,今日个放过你。”
说着,他问容王:“殿下,我帮你抱一个吧。”
容王还记挂着刚才他那大手要来捏自己儿子脸蛋的事,挑眉拒绝:“不必。”
顾松无奈,只好道:“你舍不得让别人抱,那就自己抱着吧。”
等你儿子长大了,继续自己抱着,累死你!
阿宴从旁笑了,过去拿着锦帕帮子轩擦了擦口水,又把子柯的帽子方正了:“他平日本就抱得不多,如今便让他抱着吧。”
顾松瞅着自己妹子,便有些叹息,想着这妹子嫁了人,果然就是别人的王妃了,说话都是胳膊肘冲着别人了。
当下一行人说笑着前往人群中去,一边走着,顾松一边看看四周,却见在他们四周人群中,隐约可见数名暗卫星罗密布于附近,一个个都是武功高强的样子。
顾松不由叹息,看看旁边那一脸淡然安静地抱着两个大胖儿子的容王,再看看自己那笑得温柔幸福的妹子,想着这可是什么锅配什么盖儿啊。
难得出来看个寒灯会,也要整得跟皇帝出游似的,这般小心谨慎,也只有他这妹婿了。
正走着间,便恰好看到了前方陈姑娘的侍女,于是陈姑娘过来,弯腰拜见了容王和阿宴,又低头向顾松见礼了。
顾松一时倒是有些不自在,反而是那陈姑娘,竟是落落大方的样子。
阿宴责怪地别了眼自己哥哥一样,你说这也是在外征战四方见过世面的,怎么如今遇到自己的未婚妻,竟然成这个模样了!
顾松被阿宴这么一睨,当下醒悟过来,忙上前,也和陈姑娘见礼了。
一行人便继续往前看灯,容王在前抱着两个娃儿,阿宴紧跟着容王,而陈姑娘和顾松则落在了后面跟随着。
这寒灯会上男男女女众多,有一家老小出来看灯的,也有年轻女子结伴而行的,当然更有世家公子一起看灯,在这彩灯渲染着的夜晚,仿佛白日里的礼法森严全都消失殆尽,大家难能有这么一天,仿佛抛开所有禁忌,就这么说笑着看灯,也看人。
走了半响,阿宴再回过头去看的时候,却发现哥哥和陈姑娘已经不见了人影,她有些担忧:“这怎么转眼便不见了呢?”
此时子柯的小胖手正在容王脸上摸啊摸的,摸得容王颇有些痒,只好耸动了眉毛来制止子柯。
他听到阿宴的话,一边歪着俊脸躲开子柯不安分的小肉爪,一边道:“你也不必操心这个,你哥哥一个大男人丢不了的,至于你那未来嫂子,有你哥哥,有一众侍女婆婆小厮跟着,更不会有事的。”
阿宴想想,也觉得是,再看他那张俊美清冷的脸庞,那是多少人看了都会怕的,如今呢,却是被子柯那小胖手抓得颇有些狼狈。
她笑着上前,捉住子柯的手,安抚地道:“不许欺负父王了。”
容王挑眉,淡道:“你也知道他们总是欺负我。”
言语中,竟隐约透着一丝委屈。
阿宴越发想笑:“这也怪你,原本哥哥要帮你抱的,你偏舍不得!”
一家人正在这里说笑着,便见附近忽而亮了起来,大家都忍不住扭头看过去,却原来是有一个足有几人高的大红灯笼,骤然点了起来,一时人群中发出惊呼。
子柯也终于放过了父王那张俊美的脸,仰着脸,流着口水,兴奋地瞪着那偌大的红灯笼,发出惊喜的尖叫声。子轩见他叫起来,也不甘落后,咿咿呀呀地笑起来。
容王低首看着两个儿子,再看看一旁笑颜如花的阿宴,眸中泛起温暖,于是也抬头看灯笼。
那么大的红灯笼,其实他也是第一次见。
于是他道:“灯回燕京城,我们也造一个这样的大灯笼吧,让你和两个小家伙年年看。”
想了想,他又补充道:“我请皇兄下旨,燕京城也要有寒灯节。”
他的妻儿,到时候想怎么玩,就怎么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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到了晚间时分,这灯会开始越发热闹起来,可是两个小家伙却开始打哈欠了,于是容王夫妻便准备回去。
回去的时候,因两个小家伙喜欢,于是每个人给他们买了一个兔儿灯,命丫鬟们提着,等回头哄他们开心。
此时容王命侍卫去寻顾松,却听说顾松正陪着陈姑娘在河边看灯呢。
当下容王和阿宴对视一眼,阿宴眸中含笑,满意地道:“这样也好。”
容王抱着两个孩儿,忽道:“若不是这两个小家伙,我也带着你去河边看灯。”
阿宴听着这话,忍不住笑出声来:“如今有了这两个负累,我们可算是不能像哥哥那般随心所欲了。”
话虽然这么说,可是这负累啊,若是要放下,却是怎么也舍不得的。
等一路上乘坐马车回了家,两个小家伙已经在容王胳膊上睡着了,进了屋后,轻柔地将他们放下,他们握着小拳头,躺在那里呼呼睡得香甜,子柯还时不时发出“咯咯咯”的笑声,想来是做了什么美梦吧。
阿宴安置妥当了两个孩儿,便去帮着容王捏了捏胳膊:“抱了这一晚,你不累?”
容王摇头:“这能有什么。”
阿宴想想也是,他这样刚硬强健的人,便是再抱十个夜晚也不会累的啊。
这一晚,夫妻二人靠在那里,不免说了一些话儿。
其实主要是阿宴说,容王听着,絮叨起哥哥顾松和陈姑娘的事儿,只盼着他们能好好的相处,来年成亲了,早点让母亲抱上个孙子。又说着以后两个孩子长大了要如何如何。
容王听着她有一搭没一搭地说着这话,眸中都是暖意。此时倒仿佛他不是什么容王,只是一个寻常的贩夫走卒,劳累了一天回到家,躺在炕头听着自家娘子说起家里的大小事一般。
到了第二日,容王招来了侍卫打听,一问之下便知道顾松昨晚是亲自送那陈姑娘归家的,看起来两个人对彼此都算满意,阿宴听着这个,倒是也放心下来。
只可惜的是,这个时候也该是顾松押解囚犯回燕京城的时候了。阿宴看出哥哥竟仿佛有些魂不守舍,心里越发高兴了,不由打趣他道:“你现在心里是不是想着,早知如此,便应该早点去什么寒灯会的!”
顾松却拧眉道:“阿宴,你想太多了吧。”
阿宴无奈:“哥哥,你就别装了,我看你心里也觉得陈姑娘这人不错的吧!”
顾松当下不置可否。
阿宴见此,还特意和容王提起此事:“哥哥这个人,心里到底在想什么?若说他心里喜欢陈姑娘,可却死鸭子嘴硬,若说不喜欢,如今倒是有些魂不守舍!”
容王摇头:“便是喜欢,也不至于见一面就喜欢的吧。”
说到底他以前心里有曼陀公主,如今要忘记那个,记挂这个,也不是一朝一夕的事。
阿宴想想也是,便点头,想着自己确实着急了。
后来的事情,其实有点出乎意料了,在数年之后,阿宴想起那日的情景,便觉得有些后悔,想着若是自己能做了解哥哥一分,或许事情便是另一个样子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