威远侯这一次是随同顾松一起前来洪城的,他先去韩家拜见了自己的祖母韩老夫人,便从韩老夫人那里得知了自己四叔被容王抓走的事情。
韩老夫人抓着自己这孙子的袖子,哀声道:“怡凌,你也知道,家中你大伯自小夭折,你二伯少年之时便驻守边疆,至今未归,而可怜你父亲,英年早逝,让我白发人送黑发人。如今我身边唯有你四叔,他虽然往日胡作非为,可那也是我宠坏了他而已。他也未曾做过违背王法的事,可是今日,那容王却将他无辜拘拿,如今我韩家已经成为洪城的笑话。”
说到这里,韩老夫人抬起袖子抹了抹老泪:“这一次,公主将嫣儿托付给容王殿下,可是一路行来,嫣儿言辞间仿佛那容王妃对她极为冷落。那容王和王妃来到洪城后,甚至都未曾上门拜见,”
韩老夫人想起自从那当了驸马的三儿子去后,韩府的日渐衰败,不由老泪纵横,拉住这身为侯爷的孙子,痛哭道:“怡凌,我韩家也乃百年书香门第,如今沦落至此,已经是任凭他人欺凌。”
威远侯一边扶着自己的祖母坐在那里,一边为难地道:“祖母,你有所不知,永湛那人,我自小是认识的,他虽则性情古怪,可是却绝非任意妄为之人,此次他将三叔关押,想来必然有他的道理。至于容王妃,那也是知书达理的大家闺秀,绝对不可能刻意冷落堂妹的,想来这其中有些误会吧?”
韩老夫人听这话的意思,顿时明白了自己这唯一指望的孙子怕是不会为自己做主的,当下只越发泪流满面,摇头叹道:“怡凌,你既说这话,怕是担心那容王权势正盛,若是得罪了他,反而连累自己吧?你既这么想,那也是对的,如今我也不求你了,只今日饭也不吃,就在这里坐着,左右你三叔若是有个不是,我也在这里陪着就是了!”
一时威远侯听着颇觉得无奈,他这次来,其实是因为母亲平溪公主接到祖母的信函,说是最近身体不适,对他分外想念,没奈何,平溪公主只好派他过来尽孝。
不曾想,刚一来,就摊上了这事儿!
其实关于那个四叔,他多少也听说过,知道这四叔和自己那病故的父亲秉性完全不同,是一个不靠谱的。
威远侯一脸为难地看着韩老夫人,一时也不知道该如何处置,想着是不是该写信问问自己母亲?
正想着的时候,谁知道那韩老夫人却是两眼一闭,就险些晕倒过去。
“若是要我再承受一次白发人送黑发人之苦,那我宁愿现在就去死!”韩老夫人苍老的声音透着沧桑和无奈。
威远侯到底年轻,见此情景,哪里忍心,忙扶着韩老夫人:“祖母不要急,我这就去问问容王就是了。若是他真得无辜羁押四叔,我自然会求他放了四叔。”
韩老夫人听了这话,才稍感欣慰,却是拽着威远侯的袖子道:“可是怡凌,你和那容王本乃平辈,他又身份比你尊贵,如今未必他听了你的,我如今想着,若是真要救你四叔,还是要请你母亲出面的。”
威远侯一想也是,便道:“祖母说得有道理,我这就修书一封,请母亲定夺。”
且说这威远侯当下写了信函,封好后命人快马加鞭送往了燕京城,自己却是去求见容王了。
那边容王正和顾松说起这洪城最近几日的各样变动,并叮嘱他多加注意,恰好此时威远侯过来了。
顾松不曾多想,只朗声笑道:“他来得正好,原本说过,若是到了洪城,他要过来带我等出去见识见识的。”
威远侯虽则也是生长在燕京城,不过因父亲籍贯在洪城,是以幼时也颇来过几次的,对这洪城倒是极为熟悉。
容王闻言,扯唇,淡道:“他如今未必有心情带你四处见识。”
顾松一听这话,顿时醒悟,如今关押着的韩家四爷,那是威远侯的亲叔叔啊!
正说着话,那边威远侯被请进来了,他看上去倒还算淡定,只是拧眉问容王:“永湛,到底怎么了,我四叔又是怎么招惹了你,竟然把他关押起来?”
顾松这一路上和威远侯过来,俨然已经是好兄弟了,忙过去,拍了拍威远侯的肩膀:“容王这么做,自然有他的道理。”
谁知道这一拍,威远侯却是极为不悦:“你也是的,枉费这一路上我们称兄道弟,如今见了永湛,你马上不分青红皂白地为他说话。可真真是亲生的妹婿啊!”
顾松听了,不由瞪眼,半响后,讪讪地退了下来:“行吧,我什么都不说,殿下,侯爷,你们二位聊。”
说着,顾松干脆脚底下抹油,直接溜了。
他又不傻,知道这威远侯当年想娶自己妹妹没娶成,听说还被容王打了脸的。这几年虽然事情过去了,但是自己若是从中掺合,难保威远侯不想起旧事来。
此时顾松溜走,容王淡然地坐在那里,低首翻着什么卷宗,连头都懒得抬。
威远侯越发无奈了,走过去质问道:“永湛,你到底是什么意思?是欺我韩家无人吗?”
容王依旧是连理都懒得理,径自翻了一页。
威远侯怒了,上前用手按住那卷宗:“你简直是莫名其妙!”
望着那张万年古井一般的俊脸,他真恨不得给他一拳头。
什么玩意儿啊!
从小装到头,他不累,自己都替他累!、
容王手中的卷宗被威远侯摁住了,于是他终于抬起头,面无表情地瞥了威远侯一眼:“你可知道,你四叔被牵扯进什么案子中吗?”
威远侯看他说得郑重,倒是一愣:“什么案子?”
容王如星子般的黑眸平静地望着他,淡道:“西山刺杀案。”
威远侯顿时一句话都说不出了,他呆了很久后,终于略显结巴地问:“可当真?怎,怎么可能?”
西山刺客一事,虽然这件事一直对外隐瞒下来,可是威远侯自然是其中知情人,因为这件事,仁德帝险些遭刺,容王身受重伤。
如果说自己四叔真和这事儿有牵连,那不但自己没办法为他求情,怕是就连自己和母亲都要因此受牵连。
容王淡扫他一眼,道:“念在你我自小一起长大的份上,我现在告诉你这些。劝你还是不要插手此事,更不要让平溪公主牵扯进来。”
虽说平溪公主乃是自己和皇兄的姑母,可是到底孤儿寡母的,所依仗的无非是皇兄的仁爱和敬重罢了。
可是任何人,但凡你和刺杀皇上这种事扯上关系,任凭你地位多么尊崇,沦为阶下囚那也是一夜之间的事。
自己的皇兄,自己再清楚不过了,能得到如今这个宝座,那是踏着多少人的骨血走上去的。
平日为帝的仁慈,和关键时刻的铁血手段,这些在仁德帝身上是同时存在的。
这威远侯虽则比容王还年长三四岁,不过到底是没经历过事儿的,自小富贵乡里长大,一听这刺杀皇上的事,顿时也是惊了,沉思片刻后,终于道:“永湛,我明白了,这件事我不会插手的,也会立即写信请我母亲不要过问此事。”
容王点头,淡淡吩咐道:“还要记住,这件事不可对任何人谈起。”
威远侯忙点头:“我知道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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送走了威远侯后,容王微合着眸子,却想起来当年这人要求娶阿宴的事。
他低哼了声,忽然兴致来了,想要去看看被自己关押的沈从嘉。
这个宅子是有个地下室的,极为隐秘,里面空间很大,关押几个人是没问题的。此时地下室中自有人层层把守,见了容王,纷纷恭敬地跪在那里。
容王命人起身,一层层走下去,来到了被锁链困在这里的沈从嘉处。
可怜的沈从嘉,其实原本想的是见一见阿宴,就这么和她说破容王的事儿,谁知道根本没来得及说什么,就被素雪给抓个正着。分明当时已经暗地里查过,容王带着阿宴进到后院,根本没有人跟随的。
更没想到的是,容王这人,竟然是不由分说就把他抓起来,就这么严刑拷打。
容王此时见到沈从嘉浑身已经被打得破败不堪,狼狈地被铁链子束在那里,不由挑眉淡道:“你是不是觉得自己很冤枉?”
沈从嘉有气无力地抬起头,斜眼看着容王:“这两天,我也想明白了一件事。”
容王笑道:“哦,说来听听?”
沈从嘉挫败地道:“你早就认出我来了,亏我还自以为是地在你面前上蹿下蹦,我就是一个笑话!”
容王收敛了笑,冷道;“你倒是有些自知之明。”
沈从嘉嘲讽地叹了口气:“萧永湛,两辈子了,难道我注定两辈子都死在你手里吗?枉我素日对你忠心耿耿,就为了这么一个女人,你就这么对待一个忠于你的臣子?”
容王不听这个还好,一听此话,真是顿时眯起了眸子:“沈从嘉,你可能忘了我说过的话。”
沈从嘉盯着那容王冷沉沉的语气,顿时瞳孔收缩,他感到了对方腾腾的杀意:“什么?”
容王垂眸,淡道:“我说过,要你求生不得,求死不能的。”
沈从嘉见此,心中忽然打了一个突。
是的,不错。
当时身为帝王的萧永湛,抱着已经冰冷的阿宴的尸首,用哀莫大于心死般灰败的目光盯着沈从嘉。
“朕给了你高官厚禄,你就是这么对待你的发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