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清早,沈渝醒来的时候雨已经停了,天空稀稀疏疏的飘着几片云,地上还是湿的,空气也因为大雨的冲刷而十分清爽。
沈渝洗漱完,换了身衣服,打算出门买早餐。她走出家门,抬头看到电梯刚好从十七楼从下移动,犹豫了一下,还是转身向楼梯走去。
嗯,当是晨练。
吃饱喝足后,她做了两套试卷,困意袭来,便回床睡了个回笼觉。
再度醒来,时间也差不多了。沈渝收拾好东西,走出房门才发现母亲回来了。
沈母刚从外面回来,正站在玄关里脱鞋,姿态十分优雅,她看见沈渝后,方才露出一个慈爱的笑容。沈渝看到母亲,惊喜道:“妈妈,你怎么回来了?昨晚电话里不是说这个月都很忙吗?”
她走了过去,先将手中的东西放在沙发上,而后伸出双臂抱住沈母,用脑袋撒娇般的蹭了蹭她的脖子。
沈母摸了摸她的脑袋,眼含愧疚道:“最近公司太忙了,你爸在外头出差也赶不回来,但我那边的事情差不多搞定了,就抽空回来一趟,剩点收尾的事情晚点再回去解决。妈都一个星期没见你了。”
说完便从钱包里拿了两千块,递给她,又开口道:“这次要去一个月,拿多点,别亏待自己,准高三了都。明天的水平测试好好考,别有太大的压力。”
沈渝的家境十分好,她的父母与朋友合资联合经营着一家上市公司,平时非常忙碌。因为是独生女,沈父和沈母都十分宠爱她,虽是忙碌,但别的孩子有的,她一样都没有少,甚至更多。
在这种环境下,沈渝没有被宠坏,倒也是令人惊讶。
“没事,你忙就不用赶回来了,来回要三个小时呢,还不如多休息一下。”虽是这么说,但沈渝眉梢间的喜意却仍是掩盖不住。
沈母看她这么懂事,欣慰的笑了笑,但心里越发的愧疚。
前年公司上市了之后,他们陪伴她的时间越来越少,而沈渝也渐渐的从一个眉目开朗、笑容温暖的小女孩变成了一个孤僻又话少的女生。
这样的转变是潜移默化的,等他们发现的时候已经完全不知道从何问起了。
“还有,学习这方面尽力就好,放宽心,心态很重要。”沈母叹了口气,宠溺的捏了捏她的脸颊,说道:“比起成绩,你对妈妈来说更重要。”
说完便牵起沈渝的手站了起来,柔声道:“走吧,今天妈妈送你去。”
心头一暖,她微笑着,乖巧的应了一声便背起书包,跟着母亲走到玄关。刚想拿起平时用惯的伞,目光一顿,而后鬼使神差的拿了挂在它旁边的那把墨绿色的伞。
因为学校的地理位置有些偏僻,沈父便在学校附近的小区里买了一套房,在这边安了个窝。他特地选了一套跟沈渝的初中同学唐钊文在同一栋楼的房子,让沈渝非常高兴。这边虽离公司较远,但除了出差和沈渝住宿的期间,其他时候沈父沈母都会到这边休息,雷打不动。
高一走读的时候,沈渝和唐钊文天天结伴而行,并且高二开始住宿的时候,他们回学校也会约好一起去。
但从高二上学期的后半段时间开始,唐钊文便开始躲着她。一开始她还有些难过和不知所措,久了便习惯了。她从没跟父母提过这件事情,省的他们在忙碌之际还要替她操心。
典型的报喜不报忧。
在等待电梯的时候,沈母用手机跟客户发着短信,沈渝闲着无事便把伞折叠了起来,放入书包里。
放好之后,电梯也恰好到了。
她喊了母亲一声,刚想走进去,视线触及电梯里的人的时候,面色一僵,不自觉的停下了步伐。
沈母将目光从手机转移到电梯里,看见里面的人,笑着打了声招呼,她拍了拍沈渝的脑袋,嗔道:“傻愣愣的干什么,快进去呀。”
看到那人一反常态的按着开门键,沈渝绞着手指,有些紧张的跟着母亲进入了电梯。
沈母看着两个孩子,笑着问道:“钊文啊,你又和渝渝约好了吧?”
这话一出,沈渝的表情越发的紧张,她看着唐钊文,眼里满是恳求。
唐钊文看到她的眼神,将嘴里的话刚要脱口的话又咽了回去,扯起嘴角,不情不愿的应了一声。
沈渝刚松了口气,沈母又再度开口,一副心领神会的样子:“也是,我也忘了你俩关系好,都忙坏了……渝渝,你也不提醒一下妈妈。你别失信于人家,一会妈就直接去公司了,你和钊文走吧。钊文,帮阿姨按一下负一层。”
“……嗯,妈妈你开车小心点。”沈渝心不在焉的开口。
“叮——”的一声后,他们两个走出了电梯,双双回头跟沈母道别。
等电梯门关上后,唐钊文收起笑容,表情立刻变得冷若冰霜,生硬道:“别跟着我。”
沈渝顿时心头一涩,连手都不知道放在哪里好,她低头手足无措的从书包里把伞拿了出来,放在手上。有了实物在手中,像是给她支撑了一股无形的力量,她的心情也因此镇定了不少。
等她再度抬头的时候,已经看不到唐钊文了。他走的很快,根本不会给她追上来的机会。
到校后,因为时间还早,沈渝便先回了一趟宿舍。
宿舍已经有两个人回来了,此时一个坐在床上,另一个背靠爬梯,两人热火朝天的讨论着昨日新播的电视剧。看到她回来,声音半点没停顿,仿佛完全没有注意到。
沈渝沉默的走到柜子旁边,快速的整理好带来的衣物,然后背起书包去充值饭卡。
排队的人很少,沈渝准备好钱和饭卡,刚准备递给充饭卡的大爷的时候,一个同班的女生跟她打了声招呼,她朝女生望去,有些受宠若惊,喜不自禁的弯了弯眼,算是回应。
大爷不耐烦的催促她,声音洪亮,使旁人的视线都集中在她的身上。沈渝尴尬的笑了下,低声道歉,而后将钱递给他。
数目不小,但在学校也并不少见。
女生看到她手里的钱,意味深长的瞥了她一眼,神色有些嘲讽。沈渝转过头时,她又快速的露出一个笑容,向她道了别,才抬脚向教学楼走去。
沈渝站在原地傻笑,看着女生的背影,有点想追上去跟她一起走。她思忖了下,最后还是决定算了。
下次吧,她乐呵呵的想。
临近饭点,沈渝在饭堂吃了晚饭后,又到小卖部买了几只笔芯,才磨磨蹭蹭的回到教室。
教学楼的每层楼都有一个共用的盛装饮用水的水机,一层楼有三个教室,人少的时候还好,人多的时候打水就要等半天了。
沈渝上楼的时候特意看了一眼,水机旁的人并不多,一个女生在装水,旁边放着不少瓶子,估计是在帮其他人装水。另外两个在旁边等她,嘴巴一张一合,兴高采烈的讨论着什么。
回到教室,沈渝将书包放到自己的座位上,便拿起水瓶,脚步匆匆,想着在人多之前把水装好,一会就不用浪费时间排队了。
她走出教室,向水机走去。走近才发现正在装水的女生就是刚才跟她打招呼的那个。她有些高兴,刚想过去跟她打声招呼,便听到女生开口了:“我刚刚看到咱班那个肥婆了,充饭卡充了一千块,真够能吃的。”
旁边两个女生听到她这话,满脸震惊:“一千块?我这个月才带了五百块,都觉得够了!”
“对啊!学校的物价哪用带那么多啊!”
“我看啊,她估计是要吃到两百斤才甘心吧。”
“我刚刚跟她打招呼的时候她还一副很感动的样子,脸上的肥肉一抽一抽的,超级搞笑啊!我超想拍下来的!”
“什么啊!我也想看!”
“没事啊!你下次见到她也跟她打声招呼就好了,说不定她一感动,钱就都拿出来让我们花了呢!”
三人哄然大笑,声音尖利,犹如一盆凉水,当头浇在沈渝的头上。
其中一个女生还想开口说些什么,却突然发现了她的存在,用眼神示意了其他两个人,两人马上会意,笑声戛然而止。
她们尴尬的从她旁边匆匆走过,走远了之后又像没事发生那样,欢笑着嬉戏。
也是,对她们来说,这真的不算发生了什么。
天已经暗了下来,有些暗红色的云朵漂浮着。这个角度还能看到校门口陆陆续续有学生进来,牵着手聊天的,笑嘻嘻的追逐着另一个人的,画面倒是生动。
哪来那么多例外?恶意不会突然消失,被针对、孤立的人也不会随意的改变。
沈渝耷拉着脑袋,努力弯起嘴角,告诉自己不要去在意她们的恶意。
万恶皆由心生,她们骂你,不过是嫉妒罢了。
……
Z中每个学期都会安排一次分班考,以此来分出重点班。高一上学期还未分科,便只有一个重点班,等到下学期分文理后,就变成两个,文重和理重。除了重点班,其他班都是按照文理科随机打乱。
所以三年下来,基本全年级的理科生都轮着在同一个班中上过课,文科亦然。
但进了重点班的人为了不再被分出去,大多都会拼死拼活的学习,因此排名不会有太大的浮动,而沈渝从入学来便一直呆在重点班,所以并没有这样的经历。
学业水平测试之后,学校又安排了一次分班考,只有两个人被分出了理重,沈渝也在其中。这让许多人大跌眼镜,毕竟沈渝从高一到现在大大小小的考试,排名从来没有超出全年级前五。
晚修后,她原本的班主任为此找她谈话。
也许是天色太晚,里面只剩几个老师,十分安静的坐在自己的位置上。办公室里灯光很亮,明晃晃的照射在沈渝的眼里,让她有了一丝的恍惚。
“来了?”班主任喝了口茶,指着旁边的椅子说道,“坐吧。”
沈渝摇摇头,轻声道:“我站着就行。”
班主任也不在意,他转头看向沈渝,直入主题。声音很温和,语气却不容置疑,一副强硬的样子:“沈渝,这次考试的成绩你不用放在心上,这就是一个形式,作用并不大。老师知道你是最近压力太大,发挥失常了。没关系的,我会向学校申请,将你继续留在重点班。”
沈渝摇了摇头,面不改色,坚定的说:“这就是我的正常水平。”
“怎么就是你的正常水平了?我都听改卷老师说了,数学后面六道大题一个字都没写,语文作文一个字没动。别的我也懒得说了,听老师的,老师都是为了你好。”
总说是为了她好,可是……到底哪里好了?
沈渝的表情露出一丝迷茫,她咬着下唇,眼里有些失望,语气冷漠:“不用了。”
班主任又劝了她几句,因为谈不拢表情十分不好看,一副恨铁不成钢的样子,语气越发的狠厉:“你不会不知道普通班和重点班的差别有多大,别因为任性毁了自己的前途。
看她脸色发白,又有些心软,他按耐着脾气,柔声说道:“老师也是从你这样的时候过来的,都懂。等你高考完啊,就知道现在这些事情有多么微不足道了。”
这句话仿佛打破了沈渝心中的最后一道壁垒,冲垮了她所有的理智。她突然笑了,眼中含泪,哽咽道:“老师,我不信你看不到他们是怎么对我的。”
任性吗?怎么才能算不任性。
是在他们屡次用言语伤害我的时候,不去反驳,一味地的承受,像是对待闹脾气的孩子;
还是在他们无视我,当我是个透明人的时候,安静的呆着,像是真的不存在一样。
老师,你不会不知道,我遭受到了校园冷暴力,却没有人帮助我。
而你,所谓的感同身受,不过也只是隔岸观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