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兔子找胡萝卜找了很久, 它的精神变得不好了】
这是临时加的陷阱。
冯老脑子里的第一反应是小兔子精神分裂人格分裂,会把自己当成胡萝卜。
他很怕理解错误, 可到这一步了, 没别的办法, 只能听自己的第一感觉, 把指向哑巴的手改变方向,指了“小兔子”陈仰。
就在冯老还在想,万一陈仰还跟前两次一样,说“不是”怎么办, 陈仰就已经说了“是”。
完了, 陈仰肯定想不到他选的胡萝卜是他自己, 完了。
“小兔子”陈仰睁眼的时候, “小明”冯老的身体就不是他的了,他被控制着,问出那句“小兔子,现在你告诉我, 你找的胡萝卜在哪里”。
只要小兔子指错, 他就会死。
身体的支配权回来的时候,冯老才知道游戏结束了。
小兔子找到了它的胡萝卜。
冯老死里逃生,一时之间动弹不了,也发不出声音, 脸上的沟壑里都是冷汗。
向东跟文青画家三人蒙住了视觉,听觉都在。
他们听见陈仰说“我是胡萝卜”,都以为他猜错了, 游戏失败。
三选一,不是四选一,小兔子本人怎么会在猜选的范围里面。
陈仰不知道怎么想的,不在他搭档,哑巴,孙一行之间猜,竟然猜他自己。
现在冯老要死,后面陈仰四人也会死。
向东布条没摘就站起来,把身后的椅子给炒起来砸了。
“成功了?”
文青的声音里充满不敢置信:“猜对了?卧槽……”
向东卡壳死机:“哈?”
他大力扒了布条,愤怒凶残未消的红眼睛胡乱瞪一圈大家,眼晕的都找不到陈大白菜,一通乱扫的吼:“谁他妈跟老子说说怎么回事?”
“猜对了,猜对了是说,小兔子就是胡萝卜?我|操|冯老头你,你把小兔子也指进去了?!”
冯老虚弱的摆手:“无奈之举。”
哑巴将报纸给脾气最躁的向东看。
文青跟画家都凑过去,三人看到故事里面添加的那行小字,表情是一致的震惊。
“妈得,这陷阱太过分了,小兔子怎么可能就是胡萝卜!”
“小兔子必须是胡萝卜。”
“……”
三人都去看“小兔子”,眼里的内容各有不同。
画家道:“他是怎么猜出来的?”
“蒙也是在三人里面蒙,怎么都不会往自己身上猜。”
文青意味不明:“敢第一个站出来,说明有把握,我要再研究研究游戏,肯定有忽略的漏洞。”
他又撇嘴:“好像没忽略的。”
“所以小兔子是怎么做到的呢……”
小兔子对面是他搭档,还在四目相视,两人之间的气场说不出的严密,自成一团。
似乎有什么不言而喻。
向东没说话,这他妈不是认识时间长短的问题,也不是任务里共同几经生死的事,这得是灵魂做过无数次,对彼此熟悉到无以复加,才能在不提示,不说话,不能动的情况下进行交流。
文青玩味的打量那两人,眼底是一抹成型的忌惮跟好奇。
“这是默契能做到的?哎呀,后悔没现场围观了,应该睁大眼睛看的,学海无涯啊,这可是救命的本领。”
向东把妒火撒他头上,滋滋冒烟:“学?你学个屁,一个人会有什么用,你有搭档吗?”
文青自闭了。
陈仰这会手脚都有点麻,过了电一样。
现在他脑子里是空白的,什么痕迹都没留下,不知道怎么就说出了那个答案。
而且还是一种汹涌的,澎湃的感觉,激烈的让他毫不犹豫。
陈仰搓搓脸,爬起来叫上少年,两人找了个地方坐下来。
“我们一个问题一个问题来,第一个,你为什么让冯老坐你后面?”
朝简道:“拦掉他的视线,让你眼睛聚焦的点不分散,更专心的看我。”
陈仰:“……”
“那第二个问题,冯老坐在你后面,他指我的时候你是看不到的吧,有规则监视,眼珠都不能转。”
“所以你是怎么知道他指的是我?按理说我不在胡萝卜的选项里面,我是小兔子。”
朝简看他:“答案就藏在故事里面。”
陈仰迷茫脸。
“有的还提醒小兔自己就是胡萝卜。”朝简念出故事里的其中一句,没多说。
陈仰渐渐品出这里面的信息,不禁感到细思恐极。
“那陷阱……”
陈仰深呼吸:“冯老指着我问的时候,我如果还跟前两次一样说不是,那等我睁开眼睛找的时候怎么办?按照故事里的,我必须要说自己就是胡萝卜,可我在蒙眼的时候又说了不是。”
朝简看他:“小兔子精神不好,知道这代表什么?”
陈仰摇头。
“精神不好会混乱错乱,不论小明指的是谁,小兔子都猜不出来,它只会说自己就是胡萝卜。”
陈仰:“……”
操。
陈仰凑近些,盯着少年的眼睛:“最后一个问题,不能给暗示,眼神上都不行,我怎么看着你就知道的答案?”
他说到后面也在问自己。
朝简答非所问:“游戏开始的时候,车站的时间是静止的,结束了才重新走,说明小明高兴,游戏玩的很开心。”
陈仰点点头:“你保持这样的说话频率跟字数,多好。”
转而一笑:“所以为什么?”
朝简偏头看别处:“没有为什么。”
陈仰拽他拐杖。
朝简似是不耐,皱皱眉,他说:“你在我的眼里看到了你。”
这个答案不太能完全把陈仰的困惑打消,他索性把这个归结于是一霎那间的某种感应。
心灵上的。
别的也更不可能。
他们认识的时间并不长。
冯老躲过了这一劫还有点做梦的感觉,直到晚上六点到了,下午班的执勤人员下班了,他没死,还好好的活着。
这一刻他才确定自己真的破解了规则。
冯老对陈仰四人感激不尽。
陈仰着急任务,没让老人家过多的沉浸在活过来的惊喜里面,他问了纸啾啾的事。
“冯老,那三个纸啾啾你是在哪找到的?”
冯老知道他的意思:“没有了,附近我都找过了,没有其他的。”
话这么说,冯老还是透露了三个地点。
陈仰记下来,打算再去找找,现在他的精神也跟小兔子差不多,不是很好,很容易漏掉什么,还是要在身体没倒的时候,尽可能的不放过任何已知的线索。
“那你是怎么理解的?”
冯老没立即回答,而是郑重的问道:“之前你跟你搭档找的纸条,和我给你的那三份,字迹对比了没?”
陈仰说:“对比了,你那三份里的两份是一个人写的,“死”那个字跟我这边的是同一个。”
拼过了。
完整的一句话就是:上车,死,不上车,死。
这结果让冯老有些意外:“这些不是一个人啊。”
他捋捋白胡须,沉吟道:“那就是上一批的两个人留下的。”
陈仰心说,这还好,只能说任务太难,把那两个任务者都搞崩溃了。
就怕他们不是同一批。
那就可怕了。
“我找到的那个任务者留下的两份信息,我认为的排序是这样。”
冯老逐个讲述自己的理解:“第一,车站里有个小孩的鬼魂,他给过那个任务者提示,只是对方没参透。”
“第二是,那个人不知是受了什么刺激,觉得两条路都是死,自己永远都出不去了,之后他又像是醒悟到什么跟车站有关,至于是哪种关系,老人家我没搞明白。”
冯老没有怎么被纸条上的信息左右。
那两张纸条的主人肯定跟他,以及前面的几个任务者一样,被安检机里出来的一样物品对上了。
只是很不走运,在鬼小孩的帮助下还是迟迟无法破解。
眼看时间快到了,疯了。
冯老见过不少这一类任务者,被绝望压垮了还不想死,却又挣扎不起来,就会这样。
“不论是我找的,还是你们找的,上一批人留下的信息,我们都没办法确定对方的精神状况,也就不能判断信息的正确度,参考价值不好说,你们自己商量吧。”
冯老叹了口气,他这一轮已经过了,接下来就等明天下午的车来。
这个年轻人是最后一班,要到明天晚上九点多,还不知道会面临什么,生死不知。
冯老若有似无的看一眼他身旁的少年:“还是要找规则里的漏洞。”
陈仰沉重的挤不出笑:“我们知道的。”
冯老清楚在任务世界交换联系方式是不行的,任务者能在现实世界见面,只能看缘分。
希望他跟这个年轻人之后能再遇。
还有自愿参与游戏的贫苦小职员孙一行,钱财工作之类都没问题。
冯老要去躺着缓缓心脏。
陈仰把小黄书上撕下来的那页跟自己的小纸条都拿出来,残缺的补上,又把冯老给的另外两张排在它们下面。
【我回不去了。】
【上车,死,不上车,死。】
【那个小孩怎么不出来了,再帮帮我啊,我要死了!!!!】
【出不去了,永远都出不去了,车站……我知道了!是车站!】
要不是字迹不同,这么一看,很像是一个人的心声,顺序也没问题。
字里行间都是逐渐加重的崩乱。
陈仰随意的把它们打散,换个排序:“你说上一批任务者的规则都有哪些,会是同样的吗?”
朝简支着头,眼微微阖着:“应该。”
陈仰又说:“那第一轮也利用“不能给别人看到自己的车票”这个规则来清理掉一波,再用安检机出物品定规则?不知道写纸条的人当时是在第几轮。”
“冯老说得对,纸条的信息参考价值不明确,不能围着这上面的转,会困在里面。”
陈仰想到什么,手里的纸条掉下来:“他们也是这四班车?”
说话的时候,人往少年那扑。
朝简还露着点缝隙的眼睫一下合紧,连同下颚线条:“相同的任务地点,只会是同一个任务。”
陈仰坐回去,那就都一样了。
不知道那一批最后活着出去的有几个。
画家的制服是文青找出来的。
陈仰摸到了规则的恶趣味,那制服确实又脏又臭,上面还粘着血污细碎肉丝。
像是刚从腐尸身上扒下来的。
身为一个执勤人员,穿戴一定是整齐的,不会随便披在外面。
画家要脱了风衣穿。
画家要死了。
画家死了。
陈仰几人表示同情,没洁癖的穿上都是一种折磨。
更别说深觉全世界都肮脏的洁癖狂魔。
摆在画家面前的是两条路,要命,还是忍住恶心,突破心里的那道障碍。
画家在报刊亭外当石雕,一动不动的拖延时间,硬生生拖到了十一点以后。
“零点下班,现在23点10,还有50分钟。”
文青在一旁汇报时间,这是他晚上第四次报了,他每报一次,画家那蜡黄的脸就龟裂得更厉害一分。
围观别人生不如死,刺激又好玩。
“我建议你现在就穿。”
陈仰发自内心的提醒:“冯老的有陷阱,你也会有。”
“说不定夜班的执勤人员会提前下班。”
画家眼皮一跳。
孙一行比他还紧张,磕磕绊绊的说:“那……那换上吧,画家先生,活着最重要,你忍一忍,值班的时候别去想,明早,明早下班就脱,到时候你可以用消毒喷雾多喷喷。”
画家:“没有了。”
“喷雾没了。”他生无可恋。
几人:“……”
太惨了。
画家提前半小时换上制服进了报刊亭。
又高又瘦的身形绷到极致。
陈仰喊画家:“没这么简单,执勤人员不会如临大敌的绷成你那样,零点到早上六点这个时间段,火车站里会比较冷清,也不太需要巡逻,基本就坐在亭子里,他们会很放松,甚至闲散,打瞌睡。”
画家又死了。
零点以后,其他人没靠近报刊亭,都在一楼靠墙坐着,轮流守夜。
陈仰拿出所有的纸条,诚意十足的看其他人。
“你们找的呢?”
明亮的灯下,大家眼里的变化都无处遁形。
要开诚布公了。
冯老把几个口袋拎拎:“老人家我没,看你们的。”
文青的舌尖扫扫下唇:“非要这样?团队精神是要发作吗?没劲。”
陈仰的目光里有探究:“你没发现?”
文青做出一副夸张的欲言又止,欲盖弥彰样:“没有。”
陈仰抽抽脸。
这家伙是玩家心态,跟他们都不同,恨不得难度再大点,越大越好。
做事全看心情。
现在摆明了就是不会把自己找到的线索分享出来。
还要告诉他们,我有发现,可我就是不说。
“妈得,既然摊开了就摊开,你这逼还玩,怎么没他妈把你玩死!”
向东骂骂咧咧的丢出了个东西。
是治安亭的登记本。
执勤表就是那上面掉下来的。
文青一脸魔幻的表情:“画家拿出执勤表的时候,你还藏着呢?”
“那时候没找到!”
向东的语气恶劣,登记本里就是一些鸡毛蒜皮的小事。
没线索,找它纯属浪费时间。
就是个误导。
向东想起来还是生气,自己竟然上当了,成了文青那小子经常挂在嘴边的智障。
他捻根烟在烟盒上戳戳:“妈得,还是打打杀杀适合老子,烦。”
陈仰拿起登记本翻翻,没什么价值。
察觉到气氛不对,他这才发现哑巴在便利贴上写了东西给大家看。
【我这两天晚上都听见了一个声音。】
哑巴竟然也有发现。
孙一行看傻眼,都好厉害啊,只有他最没用。
陈仰问道:“什么声音?”
哑巴的笔有点抖,雀斑小脸上是清晰的恐慌,藏到现在才说已经是她的极限。
【金属被敲的声音,很用力,哐哐的。】
【可是我发现其他人都听不到。】
文青插一句:“真命天女。”
拐杖过去前,向东的佛山无影脚就送给了他。
“什么时候了还装逼,小哑巴,你赶紧的,别他妈再隐瞒,快点写!”
向东心里爽快,老子终于赢了残腿的一回。
哑巴往陈仰那边挪挪,快速写。
【我不知道是哪里发出来的,只知道是金属。】
几人沉默了,车站的金属物很多。
陈仰垂眼看朝简的拐杖,还上手摸了摸,鬼在提示哑巴?
他看了小姑娘一样,脸颊上有很多小雀斑,长得也不丑,眼睛像小黑珠,滴溜溜的。
“敲金属是在提示什么?”陈仰跟朝简耳语。
朝简抿着的唇角没开启,向东就叭叭抽着烟吼:“说什么呢说什么呢?”
“要说话就大点声,搞坦诚相待这套,结果又说悄悄话,几个意思,拿我们不当人还是怎么着?”
看不惯的酸狗脸。
文青,孙一行,哑巴全看了过来,就连犯困的冯老都把快黏到一起的眼皮给撑开了。
陈仰被这么看着,莫名不自在,他把靠向朝简的上半身抽离,正经道:“你们觉得敲金属是什么提示?”
文青兴致勃勃:“声音有规律吗?”
哑巴想了想,摇摇头,又迟疑的在便利贴上写。
【我很怕,做不到英语听力那样认真,可能有规律,只是我听不出来。】
几人:“……”
陈仰问道:“今晚呢?也听见了吗?”
【还没到时间,那两次都是凌晨三四点。】
哑巴看看四周,垂头写下一句。
【我听见了就喊你们。】
“不用,我胆小。”
文青揣着袖子往墙角一窝,哈欠连天:“几位,我先睡了,晚安。”
接着就是呼噜声,不是他发出来的,是冯老。
孙一行枕着公文包,一会动一下,睡不着。
哑巴在刷手机,不打算睡了。
向东蹲着吞云吐雾,其他人都在吸他的二手烟,他突然“卧槽”了声,叼着烟去撒尿了。
男子汉大丈夫,拉不下这脸说“我要是尿尿了,谁跟我一起去”,只能骂自己,早不尿晚不尿,偏偏零点以后。
陈仰是不担心向东的,那家伙阳气重,鬼靠不了身。
他伸头看外面,黑漆漆的,暴雨稀里哗啦。
隔一段时间停,隔一段时间下。
陈仰忽然一惊,外面的天气转变有规律吗?他没留意过。
不知道喜欢精算时间的搭档有没有……
有温热的气息从上往下擦过他耳廓,他怕痒的缩缩脖子,听到一声低语:“十二小时。”
陈仰怔了怔,十二小时变一次,代表着什么?
任务一开始,天气一开始就这样了。
就在这时,文青含糊的声音响起:“明天这时候车站里就没人了。”
“下午老头跟画家走,晚上我们走。”
后面点的孙一行脱口而出:“画家是最后一班啊。”
意识到自己说漏嘴,他立即捂住嘴吧。
“啊哦。”
文青缓慢动了动脖子,睁开眼睛看把头往胸前埋的孙一行,就这么个怯弱的老男人,获得了这次的任务提示,还敢跟任务者贩卖信息,站出来玩生死游戏。
真的是,懦弱的不彻底,又坚强不起来,有什么用。
“看你紧张的,画家不告诉我们,只是他性格孤僻没朋友,说就说了呗,多大点事。”
文青瞥瞥呼噜声堪比电钻打墙的老头:“说起来,那明天下午就他一个走?”
陈仰惊讶的目光下,哑巴在便利贴上写了什么给他们看。
【我也是t57。】
哑巴是t57,这一轮却没被选上,漏掉了。
这在陈仰的意料之外,他望了望远处的安检机:“明天还会出东西吗?”
“明天的事,明天说,老师教我们的道理。”文青的音量弱下去。
陈仰留意文青的呼吸,这次竟然不是装的,是真的睡着了。
怎么感觉一个两个的都很放松,只有他反而绷得更紧,快要断了。
是他被鬼标记的原因?
陈仰把纸条都塞回背包里,检查了一下自己的身份号跟车票,他往朝简那:“你怎么还不睡?”
朝简:“失眠。”
陈仰诧异道:“药没有助眠的作用?”
“有。”朝简淡淡的说,“今晚的效果不好。”
陈仰看他眼底的青色:“担心任务?”
朝简不语。
陈仰语重心长道:“你心里的想法可以跟我说,别像文青,一个人梳理,一个人琢磨,那肯定累。”
朝简抬眼:“背过去。”
“明天是最后一天,我这标记会黑,鬼也会出来,不知道是谁……”
陈仰被过身,把溃烂的后脑勺对着少年,这么做的次数多了,也就不会不好意思了。
那么恶心的地方,他看过一次就不想再看。
耳朵上的泡也烂了,哎。
凌晨三点二十多,哑巴拉了下陈仰的衣服。
陈仰立即从打盹的状态里出来:“声音出现了?”
哑巴脸色发白的点头。
陈仰跟朝简对视,眼神询问:你有没有听见?
朝简:没有。
孙一行抱紧公文包,说好胆子小的文青坐了起来,冯老睡醒了,向东掐掉了烟,脚边又多了一个烟头。
哪来的金属被敲的声音,他们什么也没听见。
陈仰温和的对哑巴说:“我们都在,你试着找找方位?
哑巴往二楼看。
就在陈仰几人认为是在二楼候车室的时候,哑巴又往一楼看,上下来回的看。
过了会,哑巴抖着手在便利贴上写字。
【我确定不出来,对不起,真的对不起,我尽力了。】
小姑娘很气馁,没有帮到大家。
“没事。”陈仰说,“还在敲吗?”
【没有了,每次都是持续8分钟。】
“你还记了?”
【第一次我很慌,没有记,第二次记的,刚才也是那个时间。】
有明确的时间,8分钟,数字,8。
物体不明确,只知道是金属。
陈仰在手机备忘录上写下来,屈着腿趴下来,画家还有两个多小时就下班了。
早上6点,画家结束了通宵执勤的工作,制服还在他身上穿着,他了无生气,就跟一具站着的尸体似的。
眼珠颤一下,人直挺挺的倒在了地上。
胸口还有起伏。
完美诠释了什么叫活着不如死了。
安慰的话大家都没说,让画家一个人静静。
上午风平浪静,陈仰是晚上的车,发车开始倒计时了,他时不时的去看安检机,对方也跟死了一样。
“陈仰,我本来不慌,你这么看,我都要得心脏病了。”
向东看陈仰旁边的少年,本来想说什么他忘了,下意识接着来一句:“不知道管管?!”
说完就转过去抽自己大嘴巴子。
再不离开这破车站,他就要变成神经病了。
陈仰听见了向东的巴掌声,古怪道:“你打自己干什么?”
“不重要。”向东说,“你今天小心点,鬼会放大招把你带走。”
陈仰的感受跟昨晚没多大区别。
只是朝简的气色差了很多,冷白的脸成了苍白,唇都有点灰青,他知道对方这样是因为自己。
朝简的阳气也快没了。
陈仰担心又没别的办法,只能做做祷告,让天上的妹妹保佑他们。
一点10分,t57开始检票。
第一候车室的八人分散着坐,没有一个挨一个。
冯老跟哑巴要上车了。
检票时间是十分钟,他们没有急急忙忙去站台,很慎重的回忆t57相关,看看有没有漏掉什么可能会让他们上车失败的细节。
向东两条腿都放在椅子上面,胳膊挂在椅背上,坐姿别扭的装酷:“这次要不要挨着?”
文青吹口香糖:“不需要。”
“看车门。”
陈仰保守的说,“上一个车次3291的车门宽度变了,刚好够两个人并排,就是在提醒上车的乘客。”
“这次是正常宽度就不用。”
向东倏地跳下椅子,几个大步冲到文青那:“你真不是这班?”
文青被口香糖糊脸,他慢悠悠舔着口香糖卷嘴里:“说的什么话呢,我要是这班,我就该跟老头站一块,怎么还会坐在这里。”
向东看他那截舌头,想给拽了:“靠,你吃个口香糖,能别这么恶心吗?”
“仁者见仁智者见智,污者见……”
文青没说完就被拎到了地上,他唉声叹气:“我是这班多好,能立马摆脱你这个暴力狂。”
向东居高临下的看他一会,哼了声:“你这家伙,太难搞,真不知道你在现实生活中遭受过什么,把你变成这鬼样。”
文青从地上爬起来,理理额头的发带,把油乎乎的头发拨了拨,坐回去继续吹泡泡。
五分钟,冯老跟哑巴一起过检票口,去站台。
候车室的六人都在窗边,这是他们第三次送任务者上车了。
这一次没有出现意外,一老一少两人找到车厢上去。
t57准点发车。
六道视线目送它慢慢开了起来,开出死亡的任务局,开向远方。
“终于有成功的了。”
孙一行欣喜的喃喃:“真好,真好。”
“大叔,你怎么这么爱哭鼻子。”文青嫌弃的啧啧,“不开心哭,开心还是哭,你其实是女扮男装吧。”
孙一行懵懵的:“啊?我不是啊,我是男的。”
“我不信。”文青说,“电视上说女人是水做的,就是你这样,你一定不是男的!”
孙一行这才意识到他在嘲笑自己,难堪的闭紧了嘴巴。
文青离开窗边回坐椅上面:“就剩最后一班了呢。”
“好快啊。”他发出模糊的感叹。
“快?”向东铁青着脸说,“这都几天了?老子都臭了。”
文青没听向东说的,自言自语的又是一声叹息:“才四班车,多几班多好,太快了,真的是,没辙了,哎呀呀,不想了不想了,中午没吃饱,我去找吃的。”
“唧唧歪歪的不知道说什么,有病!”
向东喊还在看外面的陈仰:“诶!诶诶!怎么了?”
陈仰的视线落在站台上面,灯已经灭了,轨道也看不见了,今晚k1856开过来的时候,灯才会亮。
“我还以为上车就是回到现实世界。”
向东抖衣领的动作一顿,自己也那么以为,结果竟然还真的要坐火车。
不是同一个空间,要怎么开回去?
想想又觉得没什么。
任务世界还不是说进就进。
从有身份号的那一刻开始,人生就见鬼了。
陈仰突兀的问:“我跟我搭档的车票是从青城到槟城,你们呢?”
孙一行说:“我是青城到扶城。”
画家:“一样。”
向东道:“弘城。”
孙一行“咦”了声:“我们是一班车,目的地都不一样。”
“去哪不重要,就随便开开,”向东说,“难不成你还以为车真的要从这里开回青城站外的铁轨?”
画家在孙一行前面开口:“不可能。”
“所以目的地无所谓。”
陈仰不知道怎么回事,心里有点不踏实,那种感觉越想压下去,反弹的就越猛。
不应该啊。
t57这次是真的走了。
陈仰转头去看搭档:“你……”
冷不丁发现他目光对着的方向是自己头后,到嘴边的话就打了个滑:“我的头怎么了?”
朝简不答只问:“要说什么?”
陈仰跟他大眼看小眼,好几秒后才把断掉的思路重新接上:“我想去一楼。”
“走吧。”朝简拄拐转身,经过向东那时,他极其细微的停了一下。
向东遇到同类野兽一般,防御值瞬间爆表。
然而战斗没起来,对方只是警告。
原因向东大概知道,是不让他告诉陈仰,头后那标记成了一只手,刚好抠住了后颈。
向东就没想说,他的阳气陈仰不要,残腿的也够对方用。
现在就是赌。
看是鬼先成功下手,还是k1856来了他们走人。
当然,还要等着安检机掉死亡物品。
一楼大屏上的k32跟3291是灰色的。
后面是k1856。
排在第三列的t57没了。
正常情况下,一班车走了就会这样。
“都在这干嘛?”文青一手咖啡,一手马卡龙的过来。
五人头一回默契的没理他。
陈仰按按突突突乱跳的太阳穴:“你们说火车每次是从哪来的,会通向哪?”
其他人没说话。
文青把送到嘴边的咖啡拿下来:“没头没尾的,你想说什么?”
陈仰有些眼晕的蹲下来,声音轻的犹如自己跟自己说话:“我们都这样想,有车票就上车,上车就能离开。”
“可这是谁说的,规则说了吗?”
周遭的气流微凝。
陈仰心里的不踏实骤然冲到了头顶,这让他牙关咬合的不自然,说出的话听起来没什么章法:“这是每个人看到车票后的固定思维模式。”
“有车票,有日期,会不会是我们想当然的就那么觉得,规则是不让我们上车,我们要想办法上车,准点上去就是完成任务,想当然的这么觉得。”
陈仰不知道自己被死气萦绕,模样像个疯子,嘀嘀咕咕的。
这次还是只有文青说话:“那你说规则是什么。”
他一口把咖啡喝完:“任务又是什么?”
“人就是这样,不顺了希望顺利,真顺利了又觉得不该这样,不该这么顺,肯定有哪里不……”
陈仰打断文青,不着四六的问道:“第一个是怎么死的?”
几人:“……”
记性这么差了?
陈仰等不到答案,急躁的用布满血丝的眼睛去看少年。
他的搭档会告诉他的。
“跑出了车站,被门外的火车碾了。”朝简说。
陈仰恍惚着呢喃:“对啊,对,被碾碎了,不作死就不会死,我还这么说过。”
孙一行对那画面有极重的阴影,毕竟是第一个死亡现场。
“当时大家都很奇怪,外面怎么会有火车。”
“是啊,我也那么想。”
陈仰被关了开关一样,徒然没了声音。
就在向东忍不住要喊的时候,朝简一个冷眼过去。
向东:“……”我日!
陈仰近似静止的站了片刻,忽地扭头看文青:“咖啡喝完了吗?”
“喝完了。”
文青最后一个字刚从嘴里蹦出来,手里的杯子就被陈仰拿走,朝着外面扔了出去。
“喂,你……”
声音戛然而止,他听到外面传来“哐”地声响。
杯子砸到了什么隐形的东西。
“轰隆隆——”
是火车声。
“有……有火车?”
孙一行吞咽口水:“不是车站里面的人跑出去了才有火车来的吗?”
“东西出去了,火车也会来?”
“不对……不对……不对不对……”
孙一行重复了好几遍,颤抖着说:“怎么好像火车之前就在那?”
“我有一个想法。”
文青说出一句让人毛骨悚然的话:“会不会火车一直在开?”
大厅里死寂了片刻。
陈仰还要砸东西,手里没有,一根拐杖递了过来。
他看看拐杖,看看少年,乱窜的不踏实感有所减轻:“……我砸了,你单拐?”
朝简一副“没想过,无所谓”的姿态。
“哐”
向东丢了个打火机。
又砸到了。
伴随着火车驶过轨道的声音。
向东拽着文青离开,两人很快带着很多东西回来。
大家你一个,我一个,不定时的往外面砸。
就这么砸了将近半小时。
东西砸完了,外面恢复寂静。
文青摸摸口袋,一枚硬币丢了出去。
火车声又有了。
外面没声音不代表火车走了,它就在外面,还在开。
向东最烦这种动脑的环节。
“不砸就没实体的特征,为什么?”
文青直勾勾的盯着外面:“大概像水,不来一下,不会有波纹?”
他看陈仰:“你是怎么想到试这一出的?”
陈仰没说什么的拉着朝简离开大厅。
怎么想到的……
根源是t57走了,冯老跟哑巴坐着车离开,不是他理解的回去方式,他脑子里窜出一个想法,车要带他们去哪啊。
坐车真的可以离开吗?
陈仰觉得自己忽略了什么。
可是忽略了什么呢?
陈仰晃晃头,一阵剧痛让他虚得渗出了一层湿汗。
做出那个扔东西的举动,还要再加上莫名其妙从心里冒出来,又怎么都压制不住的不踏实感。
以及鬼小孩的提示……很多因素搅合到了一起,让他萌生了那样一个念头。
陈仰走着走着停下脚步,回头看一眼外面,跟平时一样深黑一片。
如果没砸东西试验,根本不知道门外有火车在开。
现在他知道了,外面静悄悄,看着什么都没有,火车却在开着,不停的开着。
一直在门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