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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西格里夸兰,”茱莉亚说,隔着他的肩膀阅读那些字,“那是个国家吗?”
“曾经是,”他说。伸手去拿目录,翻到那一页,“找到了,原来是好望角殖民地的一个行政区,西格里夸兰于1873年被宣布为大英帝国殖民地,然后在1880年与东格里夸兰合并成为好望角殖民地。”
“原来就在那里?南非?”他点点头。“你有东格里夸兰的邮票吗?”
“东格里夸兰没发行邮票。”
“只有西格里夸兰有。”
“对。”
她审视着那本集邮册的页面。“那些邮票看起来都好像。”
“因为全都是好望角的邮票,”他说,“上头套印了一个G。”
“代表西格里夸兰(Griquala)。”
“我想他们大概是这么打算的。有些套印是红色的,有些是黑色的。还有很多不同样式的G。”
“而每一种不同的样式,就是一种不同的邮票。”
“我想感觉上不是很合理吧。”
“本来就不是要计较合理的,”她说,“那是嗜好,总得有些规则,如此而已。某些G是上下颠倒的。”
“这叫倒盖的加盖。”
“所以比其他的值钱?”
“要看状况,”他说,“看它们有多稀少。”
“会变得很稀少的,对吧?我好高兴你拿回你的邮票了。”
在那个高尔夫球场,他大老远走回那辆凯迪拉克,很担心停那么久,会有警察可能对那辆车产生兴趣。但车子还停在原来的地方,他上了车,开到那个购物中心。他把车停在购物中心的一端,匆匆打了个电话给桃儿,然后擦过车子内部,确定下车时把夹克也带走。
那个多厅电影院在购物中心的另一端,他走到那儿,买了一张电影票,是一部有关南极企鹅的片子。他看过了,桃儿也看过了,但这种电影即使知道结局,也还是无损观影的乐趣。他在最后一排找了个位子坐下,立刻就看得入迷,差点没注意到有人在他隔壁坐下。
当然,坐在隔壁的是桃儿,她拿着一桶爆玉米花跟他分享,他抓了一把。他们坐在那儿,两人都没说半个字,直到整桶爆玉米花吃光。
“我觉得好像老电影里的间谍喔,”她低声道,“这片子你看过了,对吧?唔,我也看过了。我们有理由还要继续看下去吗?”
她没等他回答就站起来,他跟着她走出电影院。“爆玉米花全都吃光光了,”他说,把桶子扔进垃圾箱,“除了那些老处女。怎么?你不晓得这个词儿?”
“我以前没听过。”
“因为他们没打开过。怎么样?全都办好了吗?”
“对。车子停在一个很好的地点,大概要过一两天才会有人注意到。我把那把散弹枪留在后行李厢了。”
“你就是用那把枪……”
“不,那会很不好用,又搞得一团糟。我用那把转轮手枪,然后留在惠勒的手里。”
“你让他握着那把枪?”
“有何不可?他们会很困惑,一个脖子断掉的人手里握着一把枪,然后等他们比对出塔格特身上的子弹就是从那把枪里射出来的,他们就更有得想了。”
“波特兰阴暗黑道的报应。”
“诸如此类的。”
“我订了明天一早的飞机,中间得转机两次。加上时区的关系,要花一整天才能到得了阿尔巴尼。”
“没问题。”
“我跟租车公司预订了一辆车,还在离机场四分之一英里的一家汽车旅馆订了两个房间。我们星期三早上第一件事,就是开车到雷森,然后你可以载我回机场放下。”
“接着你会飞回塞多纳。”
“中间还要再转几次机。告诉你,凯勒,我真的老得不适合这么折腾了。”
“我也觉得自己不适合了。”
“等我到家,我要乖乖关在家里。弄一大壶冰红茶,坐在外头的大阳台上。”
“然后听钟岩敲响。”
“妈的叮当响哩。另外关于那个话题,你对付大笨钟有什么麻烦吗?”
“最困难的部分,就是跟着他打转一整天。他和其他每个人都开着那种小车。我是全球场里唯一走路的人。”
“你应该感谢自己命好才对,凯勒。这就是为什么你身材保持得比我好很多。他知道你是谁吗?”
他详细叙述最后的那段对话。“可是我不确定他真想到了什么,”他说,“他眼里有种眼神,但也可能只是他看出自己碰上什么了。”
“死神,挥舞着挖起杆。那塔格特呢?”
“动手就行了,”他说,“那人关在自己车子的行李厢,又有一条腿断了。一点都不难对付的。”
“除非你心里有挣扎。”
“我心里?”
“你知道,毕竟他这么合作。”
“那是因为他不得不合作。他以为这样就可以活久一点,但我从来没考虑放他一条生路。我们怎么能冒这种险?”
“你不必说服我,凯勒。”
“我尽量让过程快一点,”他说,“但他有两秒钟知道我要动手了,他的表情看起来并不惊讶。我不认为他期望能活着脱身。”
“这是个无情的世界啊,好吧。”
“我想是吧。他不希望我们把他留在他太太会发现的地方,我们办到了。另外他的狗也活着。”
“而且塔格特因此多活了半个多小时。或许更久,说不定是一个小时。想想看,换了狗的寿命的话,这样可就更久啦。”
他们转了三班飞机,在阿尔巴尼的一家机场旅馆里面待了十小时,然后开车到雷森后,他们两个人领回了那些集邮册,放在凯勒刚租来那辆车的后行李厢内。那是一辆丰田凯美瑞,非常舒适,后行李厢内增加重量后,开在路上还更稳。
“你眼前有很长的路要开回去,”桃儿说,“不过我猜你不想用UPS把那些邮票快递回家,自己再搭飞机回去。是吧?我想也是。好吧,那就祝你一路顺风了,凯勒。我很高兴你拿回了你的邮票。”
“我很高兴你还活着。”
“我很高兴我们两个都活着,”她说,“而且我很高兴他们两个没活着。如果你有机会到塞多纳……”
“或者如果你有机会到新奥尔良。”
“一点也没错。或者想跟我讲话的话,就拿起电话。要是你搞丢了我的电话号码,查家用电话簿就行。上头可以查到我的号码。”
“薇玛·科德。”
“不过她的朋友都喊她桃儿。再会啦,凯勒。保重。”
他花了整整三天,才回到新奥尔良。他可以开得更快些,或者每天开更久一些,但他告诉自己不要急。
第一天晚上,他住在州际八十一号公路旁一家连锁的红顶旅店。他把邮票就留在那辆凯美瑞的后行李厢里,但进了房间半个小时后,他到柜台要求把房间换到一楼。然后他把车子开到离房间更近的地方,再把那十本集邮册全搬进房里。
第二天晚上,他登记住进汽车旅馆时,特别要求要一楼的房间。第三天晚上,他把车停在家门前的车道上,用自己的钥匙开门进去,发现茱莉亚在厨房,然后一件件事情次第发生。两个小时后,他才出去搬他的邮票。
唐尼很高兴看到他回来。凯勒和茱莉亚编出来的家庭急事,说是一个最喜欢的舅舅生了重病,唐尼问了几个礼貌的问题,凯勒无法回答,但设法混过去了。然后话题转移到唐尼觉得很有希望的房子,凯勒就更放心了。
喝咖啡时茱莉亚说:“《林氏邮票新闻》说,现在的小孩对集邮没兴趣。”
“他们有色情网站,”他说,“有线电视上还有上百个频道,他们能做的事情,比我们小时候多太多了。”
“回家也有更多功课要做,”她说,“这样我们才不会落后给华人。”
“你觉得这样有用?”
“不,”她说,“我想从小开始,小男生要培养出集邮的兴趣就容易得多了,我说得对吗?”
“说得再好不过了。”
“如果有父亲替他介绍的话,,他就更有可能喜欢上集邮。”
“比利,这位是集邮先生。集邮先生,这位是比利。”
“你不认为如果有父亲介绍,就会有所不同吗?”
“我想有可能吧。我从小就没有父亲。”
“我知道。”
“但如果我有父亲,又如果他收集邮票……不过,你知道,我是自己开始集邮的。”
“所以很难说如果有了父亲会怎样,因为反正无论如何,你就是集邮了。”
“对。”
“唔,”她说,“也许将来你会找出答案的。”
他望着她。
“或许会是个男孩,”她说,“你可以教他一切邮票的事情。还有西格里夸兰在哪里,以及这类有用的东西。不是马上,我想你得先等到他会走路、会讲话,但最终你会有机会教的。”
他说:“你稍早是不是说过什么,但我没留心,给听漏了?”
“没有。”
“可是你现在是在告诉我一个消息。”
“嗯。”
“我们会有个儿子?”
“未必。我想呢,男女的几率各半。我还没去照B超。你觉得我该去照吗?我一直想着我宁可等,但现在几乎每个人都会事先知道小孩的性别了,不想知道或许很傻。你觉得呢?”
“我觉得我想再喝点咖啡。”他说,然后去再倒一杯咖啡。他拿着杯子回到桌边说,“那天我要去得梅因,临走时你有事情想告诉我,然后又决定留着以后再说。就是这件事吗?”
“嗯。而且我当时不讲,这个决定是对的。”
“如果你讲了,我可能就不会走了。”
“这就是我决定不讲的一个原因。”
“因为你希望我去?”
“因为我不想阻止你。”
他想了想,然后点点头。“那是一个原因。那另一个原因呢?”
“我不知道你会有什么感觉。”
“你当然不知道,连我都不确定自己会有什么感觉。很兴奋,那是当然的,还有开心,可是……”
“真的?兴奋和开心?”
“当然了。不然你以为我会有什么感觉?”
“这个嘛,问题就在这里,我不知道。我怕你可能会希望我去,你知道。”
“去干吗?”
“去做某件事。你知道。”
“你是说比方堕胎?”
“但我知道我不希望。”
“我也不希望。”
“但是我怕你会希望我去做。”
“不会的。”
“说不定是个女孩,”她说,“女生可以集邮吗?”
“没什么不行的,”他说,“她们大概会有更多时间研究,因为她们花在色情网站的时间要少得多。你知道,集邮有很多东西要学的。”
“我知道。”
“我会成为一个父亲。”
“你要当爸爸了。”
“老天。我们就要组成一个家庭了。我从没想过,唔,自己有这个机会。就算有机会,我做梦也没想过那会是我想要的。”
“但其实这就是你想要的吗?”
“没错。而且我们要结婚。愈早愈好,你不觉得吗?”
“这件事我们不是非做不可,你知道。”
“不,反正我本来就觉得我们该结婚,我从阿尔巴尼开车回来的路上就在想这个事情。”
“而且还每天晚上都把邮票搬进你旅馆的房间里。”
“回头去想,那样的确很蠢,但我可不想冒任何险。站起来,好吗?”
她站起身,他将她拥入怀中亲吻。“我从没想到这些事情会发生在我身上。”他说。“我以为我的人生结束了。结果没错,但我又得到了一个全新的人生。”
“而且你现在的头发是中度褐色的了。”
“也称为柔褐色。”
“而且你戴眼镜。”
“双焦的,而且我必须说,我整理邮票的时候,感觉看得更清楚了。”
“唔,”她说,“这点很重要。”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