桃儿一定就坐在电话边。电话铃声才响了半声,她就接了说:“那不是你干的,对吧?”
“当然。”
“我想也是。上放的那张照片,看上去不像他们寄给我们的那张。”
像这样在手机上讲话,搞得他很紧张。科技持续在进步,因而你每次打电话都要当成是可能被录音的,而且警方可能很快就能取得这些信息。如果你用手机,你讲电话时,他们很快就能查出你的精确位置。他们做出愈来愈好的捕鼠器,而相对的,老鼠就得愈来愈懂得应变。最近这阵子,他只要接到差事,就会跑去西二十三街的一家店,用现金买两部手机,编个假名字和假地址给它们登记。他会把一部手机给桃儿,另一部自己用,而且两部手机只会用来打给对方。他几天前已经打过电话了,报告说他到了得梅因市,然后那天上午稍早他又打电话给桃儿,说他们叫他要再等至少一天,否则他早就干掉那家伙,现在都该在回家的路上了。
这次他打电话,是因为刚刚有人杀了俄亥俄州的州长。这在任何状况下,都是一件大事,因为这位州长约翰·泰顿·朗福德非同小可,他曾是俄亥俄州立大学自阿奇·格里芬(ArchieGriffin)以来最杰出的美式橄榄球跑卫,他曾加入职业美式橄榄球大联盟NFL的辛辛那提孟加拉虎队,只打了一个赛季就因膝盖受伤而退出,然后去念了法学院。他长得帅,又有领袖魅力,后来进军该州首府哥伦布市,成为俄亥俄州有史以来第一位黑人州长。但当一颗瞄得很准的子弹不光毁掉朗福德州长的膝盖时,他人并不在哥伦布市,事实上,他根本不在俄亥俄州。他是竞选总统的热门人选,衣阿华又是最早举行初选的几个重要州之一。前一天晚上,朗福德人在埃姆斯市,对衣阿华州立大学的一群师生演讲。然后州长一行人开车南下到首府所在的得梅因市,夜里下榻于衣阿华州州长的官邸台地丘。次日上午十点半,他出现在一所高中礼堂的讲台上,接近中午时,则出席了午餐会发表演讲。接下来就是枪击,然后送到医院,到院时宣布死亡。
“我的目标是白人,”他告诉桃儿,“而且又矮又胖,跟照片上一样。”
“那是大头照,不是吗?我指的是照片,不是刚刚发生的事情。所以你其实看不出来他矮不矮。或者也看不出来胖不胖。”
“他有双下巴。”
“好吧。”
“而且一定看得出来是个白人。”
“这点没问题。这个人白得就像天上最漂亮的那朵云。”
“啊?”
“别管了。那你现在打算怎么办?”
“不晓得。我昨天上午才见过我的目标,近得几乎可以朝他吐口水了。”
“你为什么想朝他吐口水?”
“我的意思是,我其实早就可以完成工作,现在都回到家了。总之,我昨天差点就动手了,桃儿。用枪或用两只手都行。他们叫我等,但我心想,见鬼了,干吗等?要是我昨天动手,他们会很不高兴,但我就脱身了。结果我乖乖等,现在困在这里,各方人马都在追捕一名身份不明的杀手。除非过去几分钟有新的消息出现。”
“我电视开着,”她说,“没有新的消息。或许你别动手了,干脆就回家吧。”
“我也想过。但又想到这边的机场安全检查一定会变得……”
“不,连试都不要去试。你租了车,对吧?你可以开到……不晓得,芝加哥?然后在那边搭飞机。”
“或许吧。”
“或者就一路开车回来。看你喜欢怎么样,都行。”
“你认为警方不会设路障?”
“我没想到那个。”
“当然了,我什么都没做,但我的驾照是伪造的,只要吸引到任何注意……”
“那就不妙了。”
他想了一会儿。“你知道,”他说,“开枪的这个王八蛋,警方大概几小时内就会抓到他。我猜他会因为拒捕而死。”
“这就省得麻烦,免得日后还要另外派个人去把他做掉。”
“你刚刚问是不是我干的。”
“其实我知道不是啦。”
“那当然,”他说,“因为你知道我绝对不碰这类事情。那种会引起轰动的案子,客户付多少钱都不重要,因为你活不了多久,没那个命去花。如果警方没杀了你,你的雇主也会,因为留你这个活口不安全。你知道我打算怎么做吗?”
“怎么做?”
“乖乖待着别动。”他说。
“等到风头过去。”
“或者烟消云散之类的。应该要不了多久。等个几天,他们如果没抓到那家伙,就会知道被他逃掉了,大家也懒得再关心得梅因发生过什么事了。”
“然后你就可以回家了。”
“说起来呢,我甚至还可以把那件工作完成。或者算了。现在要我把钱还回去,我也不在乎了。”
“这大概是我生平第一次,”桃儿说,“也有这样的感觉。不过,如果所有的条件都相等……”
“天晓得这句话是什么意思。”
“我也常常纳闷。不过放在句子的开头很好用。如果所有的条件都相等,我是宁可留着这笔钱。而且这是我们的最后一件差事了。”
“上一件差事,”凯勒说,“我们也是这么说的。”
“我知道。”
“但结果这个案子又冒出来。”
“这是特殊状况。”
“我知道。”
“你知道,如果你当初真的觉得不安,就该说出来的。”
“我原先真没觉得不安,一直到几分钟前,”他说,“收音机从《肺气肿的姑娘》(TheGirlMthEmphysema)转成了新闻快报。”
“伊帕内玛。”
“什么?”
“那首歌叫《来自伊帕内玛的姑娘》(TheG/rlfromIpanema),凯勒。”
“我刚刚就是这么说的啊。”
“你说‘肺气肿的姑娘’。”
“你确定?”
“算了。”
“我干吗会那么说?”
“老天在上,算了吧。”
“听起来不像是我会说的话。”
“那就算我听错了吧,凯勒,这样你高兴了吧。我们两个都有点慌了,也难怪啊。回你房间避风头吧。”
“我会的。”
“要是出了什么状况……”
“我会通知你的。”
他关上手机,坐在租来的日产车驾驶座上,停在离开麦丘邮票店之后碰到的第一个购物街旁。他刚买的邮票装在信封里,放在他一边口袋,镊子摆在另一边口袋,斯考特邮票目录则在他旁边的乘客座。他手里拿着手机,才刚塞进口袋,就又改变主意拿出来。他打开手机,正在找重拨键,电话就响了。来电者号码保密,但打给他的只可能有一个人。
他接了电话说:“我正要打给你。”
“因为你的想法跟我一样。”
“应该是吧。这要不是巧合……”
“就是并非巧合。”
“没错。”
“我觉得,从我们知道那个新闻快报开始,我们两个心里就有同样的想法。”
“我想你说得没错,”他说,“虽然我现在才觉得有问题,但其实我一直心里有数。”
“在朗福德遇刺的新闻之前,每天都要你再等一天,感觉不对劲吧?”
“从来就没对劲过。”
“真的?”
“最近都这样。我会想收手不做,这就是其中一个原因。你还记得印第安纳波里斯那回吗?原先的计划是一旦我除掉了目标,他们就要杀了我。他们在我车上安了追踪器,这样他们总能找到我。”
“我还记得。”
“要不是当时我刚好偷听到他们两个人在讲话……”
“我知道。”
“然后另一个替艾尔办的差事,在阿尔布开克那个,我固执地在三家汽车旅馆都订了房间,用的名字都不一样。”
“但据我所知,你根本没在任何一家过夜。”
“也没在其他地方过夜。我办完那个差事就回家了。大部分时间,一切都没问题,桃儿,但我有点疑神疑鬼,而且我针对他们做了很多预防措施。然后等我开始放松了,就有人射杀了俄亥俄州的州长。”
她沉默了一会儿。然后她说:“小心,凯勒。”
“我是打算要小心。”
“要是你确定自己藏身的地方很安全,就躲着别动,要躲多久都没关系。只要有一丁点圈套的可能,就根本别考虑去替艾尔办那件事了。”
“好吧。”
“还有,保持联络。”她说,然后挂断了电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