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天过后的一个傍晚,今西在经常去的涩谷小吃店里等候着。这时,吉村领着一个人走进来。
“让您久等了。”站在吉村身旁的人有三十多岁,高颧骨、细眉毛,身穿皮夹克,从发式和穿戴上一眼便可看出是个没有固定职业的人。
“就是这个人,他叫田中。”
“您好。”名叫田中的细眉毛男子,在吉村身旁恭敬地鞠躬问好。他的举止与一般人不同,一见面就十分殷勤,格外和气。
“辛苦了,请这边坐!”今西让那人坐在自己身边。
“大嫂,来酒!”今西招呼道。
“田中君这个人啊,”吉村望着今西的面孔介绍说,“他是属于浅草一带樱田帮的。还有一个名叫黑川的,听说到外地去了。所以,只请田中君来。这是管辖该区警察署的朋友给介绍的。”
“来,先喝一杯。”三个人斟满了酒,今西举起了杯子。
“谢谢,叨扰了。”樱田帮的田中捧起杯子,低头致谢。
“不必客气,百忙中有劳你来一趟,对不起。”今西笑了笑。
“没关系。我们常蒙先生们照应,只要用得着,我愿意效劳。”田中低下头说。
“大致的情况吉村君向我讲过了。听说你去卖货遇到怪事了?”
“哎呀,”田中用手搔着平头,“真可怕呀!连那种事也传到先生们耳朵里了。”
“因为很有趣。我想请你慢慢讲一讲。听说你走进那家,刚把货物摆出来就出现了怪事,是吗?”
“可不是吗。不过,开头不是我,是阿常那小子。”
“阿常?”
“就是另一个名叫黑川的人。”吉村解释道。
“哦,是吗?阿常怎么讲的呢?”
“阿常回来后,讲得很离奇。”田中呷着杯中酒,回答今西的提问,“听说那天,他去田园调布,走进那家,拿出货来叫卖。这时,一个主人模样的年轻汉子走出来,一声不响地站在那里听他吆喝。不大一会,阿常觉得一阵头晕,闻到一股特别气味,心里很不好受,便吓得急忙从那家退出来了……”
“于是你又替阿常去了,是不是?”
“是这样。我心想阿常是孬种,我去试试。便自告奋勇去了。当然,这不是因为朋友吃了亏我去报复,主要是想逞逞能。”
“你是什么时候去的?”
“两天以后,我带着袜子直奔那家去了。”
“是阿常去的那家,没有错吗?”
“没错,阿常把详细地址告诉我了。”
“后来怎样了?”
“开始出来一位老年女佣人,我摆开商品的时候,她到里面把主人叫了出来。这人约有二十七、八岁,只穿着华丽的衬衫和西裤。我一想到他就是弄得阿常抱头鼠窜的对手,便格外添油加醋地大讲生意经。一般情況下,对方难免要变脸。可是那人却若无其事地听着。这时……”田中摇摇头,“我可受不了啦。头越来越晕,我觉得很奇怪。肚子里忽然难受起来,就象坐电梯下楼时那样,心里忽地那么一下,总之,很不舒服。”
“心里不舒服,是怎样的感觉呢?”
“恶心,想呕吐,自己也觉出脸色不好。心想,这可受不了,便急忙抱起东西走出来了。这一来,我也不能再笑话阿常了。”
“当时,他家里有什么异常变化吗?”
“什么也没有,家里鸦雀无声。”
“什么响声也没有吗?”
“毫无动静,本来那一带就僻静得很。”
“嗯,真奇怪。”今西放下杯子。
“可不是吗,先生。我还是头一次碰上呢。”
三天后,一个巡警到警视厅来找今西荣太郎。
“唔,”今西一看到他,便请他到自己桌旁坐下,“前几天辛苦您啦。”今西施礼致谢。
“不必客气,”这位巡警驻东调布警察署,年龄三十多岁,体形微胖,“您让我办的那件事……”
“噢、噢,”今西坐在椅上,向前挪动了一下身子。“我到那一家去过了,名义是调查有没有买杂货受骗的,见到了主人。”
“太费心了。”
“我说最近有人检举了卖杂货的强行推销货物,本人供认曾到过府上。主人说,并没有买什么东西,没有受骗。”
“唔。”
“为了这件事,我尽量在门廊里多呆了一些时间。”
“呆了多久?”
“足有十五分钟。开始聊些家常,后来才渐渐扯到刚才那件事上。”
“没发现什么异常迹象吗?”
“我很留神,但没有发现什么。”
“房子里的情况怎样?”
“没有说话声,也没什么响动。对啦,要说响动,只听到了女佣人在厨房洗碗碟似的声音。”
“你没有感到不舒服吗?”
“没有,因为听您讲过,我特别注了意。在感觉上一点也没有什么特别变化。”
“唔,是这样。”今西手指登登地敲着桌子。在沉思。
“因为没有发现什么,呆了十五分钟左右,我便出来了。”
“噢,是吗,”今西脸上现出深沉的神色,“我再问一下,你是没有看到什么反常情况,对吗?”今西似乎还不死心。
“是的。是个普通家庭,我觉得这是一个很舒适的人家。”
“噢,谢谢啦。”今西低下头致谢。他送巡警到本厅门口,巡警顶着寒风向电车站走去了。今西刚回到房间,一个年轻警探便手握话筒招呼他。
“今西先生,正好有电话找你。”
今西接过话筒。
“是今西警探先生吗?”传来一个年轻男子的声音。听他一问就知道这是个外行。“我是南映影片公司的。”
“啊,谢谢。”今西荣太郎听出是关于上次他请求看《世纪之路》预报片的事。“一直给您添麻烦。”
“不必客气,《世纪之路》预报片总算找到了一部。”
“哦,找到了吗?”今西精神振奋地问,“请务必安排我看一看。”
“片子正在东北地区各家影院巡映,好容易才收回来。今天试片室有空,什么时候都可以放。”
“这太难得了,我马上去。”
“好吧,我让人准备一下。”
今西飞似地跑出警视厅。皇宫护城河里的天鹅象是怕冷,蜷缩着翅膀游来游去。道路两旁的树枝随风摇曳,片片枯叶纷纷飘落。
渴望的影片找到了,这次总该找到点头绪了。然而,田园调布那家的事情还是莫名其妙。两个卖杂货的进到里面都感到心里不舒服,匆匆忙忙离开了那里。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呢?
今西手里抓着市营电车的皮吊环,头脑里这样思索着,不觉到了三原桥车站。
“您来了,”他走进南映影片公司大楼,几天前照顾他的那位负责人见到他笑着说,“警探先生,请马上到试片室,已经准备好了。”
今西又一次独自坐在试片室里。场内暗下来,他的心很激动。到底会映出什么场面呢?不,三木谦一从这部影片中会发现什么呢?今西完全从三木谦一的角度注视着每一个镜头。
《世纪之路》是美国一部著名的巨作。背景取材于古代的东方,场面豪华,上下集需要上映三小时以上。预报片首先介绍了创作意图,接着以新闻片形式记录了在东京正式放映之前,举行特别公映式的情景。
银幕上出现了在东京一流剧场上映时的场面。一位皇族入场后,在欢迎的人群面前躬着身子走过去。今西目不转睛地看下去。迎接皇族的电影界有关人士一闪而过,也没有看到足能引起三木谦一兴趣的面容。
下一个场面是介绍当日到场的社会名流。报章杂志上经常露面的人物在大厅各处谈笑风生。虽然也有财界的人,大多数则是文化艺术界人士。
今西在屏息注视。画面在快速变换。今西连眼都不眨上一眨。上面配有解说,画面上每出现一张面孔,解说员就报出他的名字。没有今西所熟识的面孔,不,应该说没有出现今西所期望的面孔。
画面忽然中断,转为欣赏影片的镜头。在那漆黑的座席上,隐约现出观众聚精会神注视屏幕的面孔。又映出了皇族的面孔,旁边有人在向他解释。接着又出现了知名人士观赏的场面。人员没有变化,而且只有三、四秒钟。银幕上忽然映出彩色的《世纪之路》镜头。最后以剧情介绍结束。
今西呆呆地坐在那里,场内灯光亮了。
“怎么样?”不知什么时候,负责人站到了今西身边。
今西揉揉眼睛。“对不起,能再放一次吗?”
映出时间只有四、五分钟,稍一疏忽就会漏掉。今西希望再细认一下,正象三木谦一在伊势地方把同一部影片看过两次一样。
放映员又从头放了一次。今西这次也是全神贯注地看,他的手都握出汗来了。但还是没有什么新的发现。满以为这次是胜券在握,想不到最后的希望完全破灭了!
今西离开试片室走到外面。到底三木谦一在伊势市的影院里看到了什么呢?看来,这部《世纪之路》的预报片也不对。
难道在那四部影片的画面里,会有自己看不出来,只有三木谦一才能看出的某种内容吗?
今西始终坚持要从伊势市的电影里找出三木谦一来东京的动机,因为除此之外,不可能做别的设想。
三木谦一从伊势市来到东京,直到与犯人在蒲田的酒吧见面,这中间相隔没有多长时间。三木谦一五月九日投宿伊势市二见旅馆,晚上看了电影,十日中午又一次走进电影皖,当晩就动身了。他在二见旅馆打听到有一列火车二十二时二十分从名古屋发车。假如他乘的是这列火车,十一日凌晨四时五十九分就能到达东京车站。
他的尸体被人在蒲田调车场发现是十二日凌晨三点钟刚过,解剖结果表明,他是在十一日深夜十二时至次日一时之间被杀害的。
由此看来,十一日早晨三木谦一到东京后,当晚被杀。他在东京仅仅呆了十九个小时。尽管尚未掌握他在这段时间的行动;但可以肯定,三木谦一赶来东京要会见的人,就是杀害他的凶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