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西荣太郎回到本厅,看到自己办公桌上放着一个茶色信封。背面写着:冈山县儿岛郡XX村慈光园。
今西急忙拆开,这正是他盼望已久的一封信。不久前他曾去信询问过龟嵩的桐原老人,老人回信后他又给慈光园发了信。
“关于所询本浦千代吉一事,现答复如下:
“本浦于昭和十三年经岛根县仁多郡仁多镇公所介绍来我园治疗,昭和三十二年去世。死亡通知书已寄原籍(原籍为石川县江沼郡XX村XX号)。
“另,本浦在我园治疗期间,从未收到过亲友来信,也无人前来探望。
“为供参考,现将我园保存的户籍抄件抄录于后:
“户主本浦千代吉
“明治三十八年十月二十一日出生
“昭和三十二年十月二十八口死亡
“妻阿政
“明治四十三年三月三日出生
“昭和十年六月一日死亡
“(阿政为石川县江沼郡山中镇XX号山下忠太郎次女,昭和四年四月十六日结婚)
“长子秀夫昭和六年九月二十三日出生
“此致
“东京警视厅侦查一处一课巡长今西荣太郎
“慈光园庶务科长印”
今西出神地凝视着这封来信。一支香烟吸完后,他的目光才从这封简单的来信上移开。当然,并不是来信难于理解,而是信中的户籍抄件引起了他的层层推想。从影片公司试片间归来时的疲劳,也因这封信减轻了大半。
今西是个办事认真的人。他急忙从抽屉里取出信纸写了封感谢信。尔后,他又写了封查询信,收信人为石川县山中警察局。
“请协助查明下述事项:
“石川县江沼郡山中镇XX号山下忠太郎如有亲属尚在,敬请告我住址和姓名。”
今西写完后看了一遍,又用细笔补充道:“上述查询,事关紧急,务请尽快着手。”
晚上八点多钟,今西才回到家里。大门关着,室内漆黑,从里面上了锁。他从门房花盆底下取出钥匙,打开房门,然后拉开电灯,看到桌上放着妻子留下的一张便条。
“我同阿雪去看电影,太郎去姥姥家了。九点以前回来,菜放在碗柜里,请自用。”
今西没脱西服,便打开了碗柜。里面放着生鱼片和牛肉炖萝卜。
他把盘子端到饭桌上。装在保温饭桶里的米饭,打开后依然冒着热气。
火盆上坐着水壶。今西把茶水倒进米饭里,上面放着煮萝卜。放凉的萝卜拌上热米饭一块吃了。
他独自一人边吃边想着今天冈山县慈光园复信的内容。他喜欢边吃饭边思考问题,妻子不在家,正好不受打搅。
饭后,他才想起把衣服换下来。他手拿牙签心不在焉地浏览晚报时,听到有人开门的声音。
“啊呀,他回来了。”这是妻子的声音。接着传来两个人嘻嘻的笑声。
“我们回来了。”妻子有些不好意思地笑着走进来,后面跟着满面春风的妹妹。
“对不起,阿雪来了,我邀她出去了。”
“啊呀,不对!是我拉嫂子去的。”
二人相互推让着。今西照旧读着报上的连载小说。
两个女人在隔壁房间里边换衣服边谈论电影。住在川口的妹妹喜欢看电影,还爱评论演员的演技。妻子换上了便服。
“吃过饭了吗?”
“噢,吃过了。”
“本想在你回家前,我们赶回来……”
“喂,哥哥,给你好吃的!”妹妹取出一袋糖炒栗子。
“怎么,你今天不回家啦?”
因为妹妹穿上了妻子的便服。
“嗯,我那口子又出差了。”
“好啊,两口子吵架往这里跑,出差了又来这儿住。对你这人真没办法。怎么样,电影有趣吗?”
“还算可以。”
妻子和妹妹在今西身旁,又继续评论着电影。今西抬头说:“我也看电影了。”
“哎呀,哥哥,是真的吗?”妹妹似乎很惊奇,因为哥哥很少看电影。
“是因为看电影回来晚的吗?”妻子问道。
“哪里啊!对我来说,那是工作。”
“嘿!警探先生还有看电影的工作吗?”
“有时也得看看。”
“看的什么电影啊?”
“《男人的暴发史》和《利根风云》。”
“啊呀,”妹妹笑了起来,“都是老掉牙的旧片子。”
“你看过吗?”
“看过。已经有半年多了。是不是没有什么意思?”
“可不是吗?”今西的目光又回到报纸上。
妻子在一旁剥着栗子,剥好后放在今西看的报纸上。报上的消息乏味得很,因为没有什么可谈的,只好借以消磨时光。
今西的目光虽然在漫不经心地浏览着,耳朵却在听着妹妹她们的谈话。
“我看电影正片还不如预告片有趣呢。”妻子说。
“可不是嘛!预告片为了招徕观众,剪辑的全是影片里的精采部分。”妹妹说,“今晚的预告片就怪有意思的。”
今西扔下手里的报纸问道:“喂,影院里都要上映预告片吗?”
“你是问当时放的预告片吧?”
第二天,今西荣太郎来到影片公司,熟识的负责人不厌其烦地翻着帐簿查找起来。
“啊,是放过。是下周将要首映的新片预告和预报两种。”
“预报是什么?”
“每当巨作上映,提前一个月左右就要进行预报,借以壮大声势。”
“当时预告的下周首映新片是什么?”
“《遥远的地平线》,是部现代片。”
“预报呢?”
“是一部外国影片。”
“外国影片?画面上不会有日本人出现吧?”今西叮问道。
“那是当然。不过,里面有在东京举行特别公映式的场面。那是一部评价很高的巨作,特别公映时皇太子等人都到场了。”
“哦,这种场面也会在预报里映出来吗?”
“是的。”
“再三来麻烦,实在抱歉,能让我看一看吗?”
“哎呀,”负责人为难地歪着头,“预告片并不总放在仓库里,不知道现在还有没有,需要查查看。”
“这么说来,过一段时间后,拷贝也会当作废品处理掉吗?”
“是的。否则仓库就容不下了。一过期限就要很快处理掉。”
“怎么处理法呢?”
“把拷贝剪碎,卖给废品收购商,我们把这叫做‘上剪’。”
“那么,能给查一下吗?”
负责人告诉他,即使到拷贝仓库,也无法马上查出来,请他过一小时再来。
今西荣太郎暂时走了出来。在外面闲逛了一小时左右,又返回影片公司。
“啊,弄清了。”负责人看到今西急忙从座位上站起来,“下周新片预告找到了,但是遗憾得很,外国影片的预报果然已经处理了,三天前刚刚卖给了废品商。”
预告的新片名叫《遥远的地平线》,他看了一遍,只是把一些场面剪辑在一起,加上了导演和摄影师的形象,只有短短三分钟,没等尽兴就映完了。
“预报是外国片吧?”
“是的。”
“影片的名字是什么?”
“《世纪之路》。”
“听说上面除了影片的镜头外,还有特约公映式的场面,是吗?”
“拷贝肯定不会只洗一部,会不会还有剩下的呢?”
“哎呀,不太可能。因为要处理就是全部。你的意思我明白,如果有,我一定通知你。”
“请务必协助。”
今西嘴上虽然这么讲,但是已经处理的东西是再也无法找出来的,他只好另想其他办法。
今西挂电话给吉村:“吉村你喜欢看电影吗?”
“怎么啦,突然问起这个来,我倒是满喜欢的。”
“看过《男人的暴发史》吗?”
“那个片子我没有看。”吉村在电话里笑起来。
“是吗?”今西有些失望了。转而一想《世纪之路》的预报片未必只在这时上映。“那么,你看过《世纪之路》这部外国影片吗?”
“啊,看过。”
“这部片子的预报你看过吗?”
“对了,是记录特约公映场面的那部吧!”
“不错,”今西高声说。实际也可以说是在喊:“喂,我马上去找你,你给我详细讲一讲。”
今西向蒲田警察署走去。
吉村在警探办公室,见到今西,马上一起走出来。
“局里虽然也可以喝茶,可是在别人眼前,总不能畅所欲言。”
二人走进警察署斜对面的一家小吃茶店。
“你辛苦了。”吉村突然给他道劳说。因为今西从伊势回来后,他们初次见面,“那边情况怎样啊?”
“我正想讲给你听呢!”今西讲了这些天的详细情况。“回来以后,一直在空忙。问题在于三木谦一究竟看到了什么才使他动了心。现在看来,除了外国影片的预报之外,其他都无从设想了。可是这部片子,影片公司又处理掉了。你看过能不能回忆起一些内容来呢?”
“是啊。”吉村双臂抱在胸前。“日子很久,差不多全忘光了。预报片嘛,无非是以介绍影片内容为主,选编几个场面。”
“据说有特约公映式的场面?”
“嗯,皇太子夫妇前来观看那部影片的场面,倒是拍了不少。”
“除此之外,还有什么场面呢?当然不是指影片本身的内容。”
“此外……”吉村低着头拚命挖掘自己的记忆。
“有没有名流出现?譬如在某个会场的镜头里……”今西启发他。
吉村极力思索。“想起来了,”吉村猛然抬起头来,“确实有那种镜头,不过,我没有记住人的名字。”
“喂,你记不记得里面有那个《新群》组织的人出现呢?”
“等一等,我正在回忆这件事。”吉村又一次低头思索起来,“各种各样的人物好象都出现过,什么小说家、导演、日本的电影明星等等……”他象是在自言自语地慢慢说着,“没有听到《新群》这个名字,仿佛年轻的艺术家也不断地出现。因为当时没有细心看,所以记忆淡薄了。”
“是吗!”
今西通过吉村的介绍,心里大体有了个眉目。先假定画面上出现过《新群》里的人物,三木谦一是看到了这伙人里的某个人的面孔,才立即下决心来东京的。
问题是这张面孔是《新群》里的哪一个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