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点钟左右,今西回到家里。
“想吃点茶泡饭,”他对妻子芳子说,“刚才和吉村君喝了一杯。”
“是吉村先生吗?他身体好吗?”妻子替今西脱着外衣问。
“啊。”
“怎么也不到家里来呢?”
“大概是忙吧。”
“要说忙,你不也一样吗?”
妻子大概看今西近两三天来回家晚才这样认为的。有关工作上的事情,今西是从来不和家里人多讲的。
“收到了这么一件东西。”他从外衣兜里取出算盘。
“嗨,”妻子拿在手里,从盒子里取出算盘来,“啊呀,这算盘太好啦,是谁给的?”
“今年夏天去岛根县时,在那里认识了一位算盘厂的老人,是他给的。”
“噢,是那一次啊。”妻子点点头。她当时曾到东京车站为今西送行。
“这个给你吧,”今西说,“尽量算好帐,别浪费钱。”
“象咱家这样拮据的生活,用这么漂亮的算盘会伤心的。”
尽管这样说着,芳子仍旧十分珍惜地把算盘收藏在柜子里。
今西在桌子上铺开信纸,正想给桐原小十郎写感谢信时,妻子来喊道:
“快,都准备好了。”
今西放下自来水笔站起来。饭桌上摆着炖萝卜和沙丁鱼干。
“萝卜好吃起来了。”芳子一边往今西碗里倒茶水一边说。
“唔。”今西把茶泡饭搅拌得沙沙作响。
“蒲田……”今西自然自语地说。
“你说什么?”芳子盯着他问。
“不,没什么。”今西咬着沙丁鱼干,吃着萝卜。
“蒲田”,这是他无意中嘟哝出来的。今西吃饭时有个习惯,一遇到什么伤脑筋的事,思维就在吃饭时集中起来,嘴里嚼着饭莱,自然而然地沉思起来。仿佛吃饭赋予思考以节奏感。
这时,他总爱前后不连贯地自言自语。凭借着这种自言自语,使思路逐渐清晰起来。刚才说出蒲田,不用说他的头脑又翻腾起那个案件。
夜宵吃完了。今西移身到桌子前,开始在信纸上写感谢信。
“久疏问候:
“承蒙惠赠珍品,不胜感谢之至。因实出意外,故倍感惊奇。所赠算盘,在我们门外汉看来,也是制做精巧的佳品,定将永久珍重保存。不过遗憾的是,囿于我辈条件,此难得珍品不易充分发挥其作用。
“今后每遇机会,我一定积极向他人宣传推荐贵地出产的精良算盘。
“诚如您所言,看到龟嵩算盘,我拜访贵地时的情景迄今历历在目。感谢您当时给予的种种照顾。有幸拜读了你借算盘所做的俳句,给我以深刻印象。
“我仿佛看到贵地四面群山环抱,到处是一片金秋的瑰丽景色……”
今西一气写到这里,又重读了一遍。下面该写什么呢?当然也可以就此收尾,但是作为感谢信尚欠不足。
今西也想模仿桐原老人附上一首俳句作答,但是想不出好的词句。近来,没写俳句,这方面头脑的功能似乎也迟钝下来了。
今西停下笔思索着,芳子端上茶来。
“是写感谢信吗?”
今西借机点着了一支烟。
“我想咱们也还点什么礼品,不好吗?”芳子说。
“好啊,送什么呢?”
“是啊,东京没有什么特别的东西。我看送点浅草紫菜不是很好吗?”
“明天,你去百货商店买点寄去吧。不过,很贵吧?”
“贵是贵一些。不过,花上一千元钱,满可以拿得出手去的。”
“好,就这么办吧。”
今西心想在信的末尾,可别忘了写上这样的字句:另寄微薄小礼品,敬请笑纳,不胜感谢。
烟蒂已堆了不少,但是俳句仍然没有写出来。奇怪的是,桐原小十郎的面庞总是浮现在眼前。
就在这时,今西仿佛象触电似的,感到一股“电流”从脑海里闪过。他凝然不动,烟灰撒落在膝头上也毫无知觉,就这样足足呆了十分钟左右。
但是,当他犹如从梦中猛然醒来时,便在信纸上奋笔疾书起来。这些与他原计划结尾的词句完全不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