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车里以后,我们让东堂开车离开。
“已经完事了?”
“暂时完事了。”
“要去哪儿呢?”
“今天估计够戗了。计划改了。”
“计划改了?我们的?”
“走空门的那些家伙的计划大概不得不改了,我们也只好先回去了。”说罢,我简单明了地把刚才发生在东海林大宅门前的一连串事情对东堂说了一下。东堂轻快地开起车,不时地看看副驾驶席、透过后视镜看看我。十字路口的信号灯犹如刚才照在我们脸上的警灯。
“可是,北村之前不是被总统男袭击过吗?”东堂说道。
“那又怎么样啊?”
“那样的话,你作为目击者和证人,不是必须得去警察局吗?”
“哦,这么说起来,”我也意识到了这点,“中村警官不知道我被总统男袭击的事情。”我报案的警局,不是中村警官的那个警局。
“那以后他要是知道了的话,一定会唧唧哇哇地数落你一顿的。‘为什么不跟我说这件事?’估计你还会被他怀疑。”
这很有可能。我也承认。不过事到如今也无可奈何了。“如果警察问我,我就说我当时被吓坏了。随便编个由头就成。”
啊,倒也是。东堂冷冷地回答,随后陷入了沉默。我把脸靠到后座席旁的车窗旁,呆呆地凝视着路边飞向车后的建筑。
“西嶋,你没事吧?”过了一会儿,东堂把脸扭向副驾驶席。
“哎,西嶋,你怎么了?”从我坐的位置上看不到西嶋的表情,因此,我赶忙探出身子。
“什么事也没有。”他的回答多少有些无力。
“总统男被捕了,所以你就消沉了?”东堂的质问一针见血。
西嶋亲眼看着被他视为革命战友或者落难同志的总统男被捕,或许会有一种幻灭的感觉吧。也可能是大失所望了。
“谁消沉了。”
“没事没事。就算总统男被抓了,西嶋的精神也会永垂不朽的。”东堂绷着脸说道。说完,她打开车载音响,按下播放键。一组轻快的旋律传遍车内,我立刻听出来这是Ramones乐队的歌曲。
“啊,这不是《HowlingattheMoon》吗?”西嶋嘟嚷道。对于Ramones乐队来说,这首歌比较偏流行,我指出。他们拼命迎合大众,也就是这个程度了,西嶋笑答。
“月亮出来了。”东堂这么一说,我赶忙往前一看。确实,在我们行驶的马路前方,不知何时,一轮明月悬挂在了漆黑的夜空当中。
“西嶋,没事吧?”我问道。
“我没怎么着啊。”西嶋答道,随即并不和着音乐的节奏,兀自学起狗叫来。
为了回我自己住的公寓,我在仙台车站西北、柏青哥店林立的一条小道下了车。
关上车门的时候,我说了句“辛苦了”,东堂和西嶋齐声回道“明天见”。他们俩接下来会去哪里呢,虽然我那颗八卦的心蠢蠢欲动,但我也知道这么问确实有点失礼。反正就是问他们也不会正面回答我的。
我看了一眼手表,已经十点半多了。即便什么也没做成,还是浪费了不少时间。总之,我一边沿着这条小路往北走,一边拿出手机,给鸠麦打了一个电话。
“怎么样了?”鸠麦劈头盖脸地问道,“走空门的那些人,抓到了吗?”
“事情的发展出乎我们的意料。”
“走空门的人没来吗?”
“没来。不过,别的人来了。”
“别的人?”
“总统男来了。”
“怎么回事?”
因为之前和东堂说过一遍,所以这次复述的时候,比上次顺畅了许多。我把刚才发生的事情从头到尾说了一遍之后,鸠麦呢喃道:“事情的发展确实出乎意料。”
“更详细、更身临其境的报告,等我到你公寓之后再跟你汇报吧。”我说完,刚要挂上电话的时候,鸠麦对我说道:“这么说起来,刚才鸟井君打电话过来了。”
“他为什么要给你打电话?”
“北村君,你忘了把电话号码告诉鸟井君他们了吧。”这么说来,我确实忘了。虽然买了手机,但是一来我没有用手机的习惯,二来也不太好意思拿着手机到处显摆。
“他有什么事吗?”
“听那口气,似乎有重大事项要发表。”
“结婚之类的吗?”我边笑边说,但心里也觉得这不是不可能。我挂断电话,心里琢磨着是不是马上和鸟井他们联系一下。正在发愁的时候,电话突然响了。我本以为又是鸠麦打来的,结果一看却不是,是为数不多知道这个电话号码的另外一个人打来的。
“你现在在哪里?”长谷川的声音里充满了刺人的迫切感。
“哪儿也没在,我在大街上瞎溜达呢,正打算回家。”我话里带刺地答道,因为我心里多少还有些警惕。
“今晚,那个,礼一君他们呢?”
“这样啊。原来你在担心这个。”我叹了一口气。什么嘛,果然是这样的啊。我倒是没觉得多吃惊,反倒有种类似同情的感觉。“发生了很多预期之外的事情。我想,他们走空门的计划大概也取消了吧。”有些话我不知道该不该说,犹豫再三,结果还是补上了几句挖苦的话:“你担心的是牛郎礼一吧?放心好了,他今天晚上没有犯罪,所以也就没有被捕。”
长谷川被我的冷嘲热讽说得有些泄气,虽然没有做声,但是苦闷的悲鸣还是通过电话传了过来。“不是,我想说的不是那个。”她挣扎似的接着说道,“我刚才一直在阿纯那里。”
“阿纯?”
“之前听你说完那些事情之后,我真是坐立不安,前一阵子,你不是告诉过我阿纯住的那家公寓的地址吗?所以,我去那找他去了。”
“找他干什么?”
“或许能得到一些情报吧,能帮上大家的忙。”
我察觉到,刚才她脱口而出的“大家”,大概是指我、东堂、鸟井、西嶋以及小南吧。虽说察觉到了,但我却没法完全相信她说的话。“你去见他?没什么危险吧?”
“我骗他说我被家里赶出来了,拜托他让我暂时寄宿一下。他一点也没有怀疑我。阿纯这个人比较轻浮,还对我说‘好久不见了’。”
“这样太危险了吧。”
“没事。我只是想为大家做点事情。”
又说了一次“大家”。我在心里斟酌着词句,却不知道如何回答才好。对我来说,“大家”这个词并不包括长谷川。
“他完全不知道今天走空门的计划,大概阿纯没有过多参与这件事吧。不过,刚才,我听到阿纯打电话了。”
“和牛郎礼一?”
“我想肯定是他。虽然我只听到阿纯的话,但是礼一似乎和他说,今天的目标突然无法下手了。”
“就像我刚才说的那样。他们的行动突然中止。”这都要归功于总统男的突然出现。我把手机放在耳边,朝着自己的公寓方向走着。
“所以,我也得回家了。”我开玩笑似的说道。我觉得这样很麻烦,干脆把电话直接挂掉好了。但是长谷川急得喘着气说了一句:“不过,我知道礼一君他们现在在哪里了。”我听到这里,停住了脚步。
“他们住的地方吗?”
“一开始,礼一君和那些人似乎打算去阿纯住的地方。因为他们在仙台没有一个容身之所。不过,阿纯很厌烦他们,而且他也不想参加走空门的组织。于是,他便提出一个地方,让他们在那里住下。”
“哪里?”
“阿纯说,是市内的一家医院。以前好像是家私人医院,但很久以前就关门大吉了。那地方是个空房子,还有停车场,也有床位,在那里可以休息。”
我没有回答,只是不断地在心里问自己:我该相信她的话吗?上次联谊、保龄球对决的时候,岳内大宅的时候,我们都是因为对她的话信以为真,才会身陷险境。鸟井被车撞到的身影,至今仍然在我的脑海中挥之不去。我渐渐攥紧了手机。俗话说得好,佛祖的脸面也撑不过三次不过这并不是说,被人连骗三次就可以成佛。
“你可能不相信我,不过,他们或许真的在那里。我只想和你说这个。”
“就算他们在那里,那又能怎么办?”
“我想只能报警了吧。”
“那你去报啊。”
可能我的说法太过冷淡了,她的口气也来了一个一百八十度的大转弯:“好啊,我现在就过去看看,确认一下。只要他们在,我就去报警。”她说,“不过,现在打不到出租车,要花一点时间。”
我不知道这话在多大程度上可以相信。但我姑且还是问了问那家医院的名字和地址。
长谷川说她刚刚查到的,然后把地址告诉了我。
“明白了。”我挂断电话。该说是万幸还是不幸呢,那家医院就在我回公寓的路上。
“我现在就去,偷偷看看里面的状况。”我答道。
我觉得,只是去现场确认一下周围有没有那辆可疑的休闲车,医院有没有被侵人的迹象,应该不会太危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