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跟谁也不许说啊。”西嶋反复叮嘱我们。
西嶋说,特地买身西服,在平安夜跑到东堂打工的地方去见她,这事实在是太糗了,绝对不能传出去。
“知道啦知道啦。”虽然我当时是这么回答的,但结果还是把这事告诉了鸟井他们。
“西嶋君会生气的吧。”小南对我笑道。
“北村你也真够大嘴巴的。”一旁的鸟井指着我说道。
“我这个人一般都会坚守承诺的。”这决不是找借口,实际上我觉得自己的嘴巴挺严的,“不过我觉得,这事还是和大家一起分享比较好。”坐在我旁边的鸠麦露出一副“说得没错,有道理”的表情。
“因为这对我们大家来说,是一件十分重要的事情。”小南伸出小粉拳,说道。
“西嶋和东堂的事情就是我们大家的事情。”鸟井强有力地点了点头,伸手去拿杯子,喝了一口咖啡,然后接着说道:“不过,东堂真的对西嶋有过意思啊?我也是这阵子才听小南说的,真是吓了我一跳。我说,北村你也早就知道了啊?”
“我从一大早就知道了,那还是刚进大学没多久的时候。”我解释道。
“那么早就知道了啊——”鸟井一脸愕然,那表情仿佛在缅怀在自己出生前就已经存在的摇滚巨星。估计鸟井也不是因为得意忘形,他接着说道:“我原来也想追东堂来着呢。”随即被小南从背后给了一拳。
“鸟井君,你能遇上小南真是修了八辈子的福啊。”鸠麦说道,她那口气很像催眠师。
“是啊,我能遇上小南真是积了辈子的德啊。”鸟井也念咒似的说道。
“不过,鸟井你们真的没事吗?今天可是平安夜啊。”事到如今,我还是忍不住问道。
我们几个在仙台闹市区的一家咖啡馆里,围坐在靠窗户的一张四人桌旁。这家店位于一条南北走向的马路旁边,在一栋小楼的二层。小楼里充斥着风俗店和SHOTBAR或许是这家咖啡馆没什么名气,再加上环境上也不太适合过圣诞节,因此此时此刻店里几乎没有客人。
透过窗户俯视下面细窄的街道。街道另一端的大楼装饰着炫目华美的广告牌,东堂打工的那家夜总会俱乐部就坐落在其中。
“没事没事。”鸟井答道,“我和小南不太重视这种习俗,也不爱过什么节日。我还想问北村你们俩呢,你们也没事吧?把圣诞节浪费在这种事情上。”
“我们就喜欢把时间浪费在这种事情上。”
“没错。这才是我们期待已久的活动。”
“你们俩还真够八卦的。”鸟井高兴地说道。虽然我们的回答让他有点瞠目结舌,但随后他还是“嘎哈哈”地笑了起来:“而且从这里也看不到夜总会俱乐部里面的状况。”
“不过,我们得守护着在里面孤身奋战的西嶋啊。”我说。我强烈地意识到:没错,西嶋应该正在战斗着。
我看了一眼手表,现在是晚上十点左右。我们几个晚上六点集合,在附近的一家家庭餐馆随便吃了点晚饭,随即打出一个半小时的富裕时间,坐在这家咖啡馆里开始盯梢。我们本来想至少要看到西嶋走进大楼的样子,不过因为进进出出的人太多了,可能连那一刻都让我们错过了。
“西嶋君一会儿才会过来吗?还是说,他已经进去了?”鸠麦问道。
“我感觉他已经进去了。”我虽然这么说,但这话却没有任何依据。不过,西嶋是那种“说干就干”的性格,不可能来得太晚。
“店里是什么感觉呢?”小南笑道,“大家来想象一下吧。”
“西嶋不会太紧张吧。那家伙不会一进去就说‘我是来找东堂的’吧。”
“在那种店里,不会用真名的吧?”鸠麦指了指窗外的那栋大楼。
“东堂在那里用什么名字,他事先有没有好好调查过啊?”我有点担心地说。
“不过,东堂在那个店里也应该很受欢迎的,你们不觉得吗?东堂不但人长得漂亮,举止还很神秘的噢。”
听鸠麦这么一说,我和鸟井都“嗯——”地烦躁起来:“我怀疑那种店里的客人应该特别喜欢东堂那种冷冰冰的感觉。”
“东堂会不会大吃一惊啊。”又过了二十分钟左有,鸠麦愉快地嘟嚷着,“当她发现西嶋以客人的身份去找她的时候。”
“她应该没有想到过,不管从好的意义还是坏的意义上来说。”我望着那栋大楼,说道。
“坏的意义是什么意思?”小南问道。
“明明是你甩的我,事到如今又来找我做什么?觉得煮熟的鸭子飞了可惜是吗?大概就是这种意思吧。”鸟井替我回答。
“不过这事要是发生在东堂身上,肯定是面不改色心不跳吧。估计她会面无表情地坐在一边,边说边调酒。”
“然后,西嶋就用他那种招牌式的口气说‘我来看你了’。”我说。
“真是充满戏剧性的一幕啊。”鸟井哧哧地笑道。
我们几个无所事事,一个个地来回摆弄着吸管,吸着残留在杯底上的几滴咖啡。窗外视线所及的霓虹灯饰,酝酿出超过圣诞氛围的俗艳,十分刺眼。
“东堂实际上是怎么想的昵?”我提出一个疑问。
“什么怎么想的啊?”
“她和各种男人交往,难道真的很幸福很快乐吗?”
“她不怎么跟我说这方面的事情。只是偶尔告诉我现在在和谁交往而已。”小南说道。
“如果现在东堂很幸福的话。”我很在意地说,“那今天西嶋去店里找她,岂不会让她觉得很烦?”
“估计会吧。”鸠麦说道。
“不,应该没这个问题吧。”鸟井这时候自信爆棚地竖起手指说道,“虽然我不知道东堂现在正在和谁交往,但她一定不满足。”
“你为什么这么肯定啊?”小南看了他一眼。
“因为东堂以前不是喜欢西嶋吗?虽然这个让我大跌眼镜吧,不过这是真的,对吧?”
“从很早以前就喜欢西嶋了。”我点了点头。
“是吧。能够满足东堂那种特殊口味的男人,大白天提着灯笼也找不到啊。”鸟井笑开了花,“这世界上还能有比西嶋更具冲击力的男人吗?”
“原来如此一一”我们三个人对鸟井的话深表同意,事实也许确实像他说的那样。
“那,你们觉得现在战况如何啊?”小南再次眼睛发光地望着着那栋大楼。大楼下面,衣着暴露的女人和身穿黑衣的男人正在招揽路过的行人。
“西嶋那个人笨,而且只会直来直去,在店里会不会很显眼啊?”我有点担心。
“那家伙要么会被大家取笑,要么就会成为众人瞩目的焦点。不过啊,要是店里有别的男人也看上东堂的话,那就有意思了。”鸟井不负责任地说道。不过要这么说的话,我们大家和鸟井一气,都很不负责任——不但在这里想像夜总会俱乐部里的情形,而且还评头论足的。
“有别的男人看上东堂?”
“那种人一定是很臭屁的社会人士。大腹便便的年轻实业家。”鸠麦连西嶋竟争对手的经历都考虑齐全了。
“那个实业家侧眼看着东堂和西嶋聊天,一定心急火燎的吧。”我也接着话茬儿说道,“然后,他火冒三丈,来到西嶋坐的位子,大概会不服输地找碴儿,用蔑视的语言侮辱西嶋。”
“越来越有意思了啊。”鸟井顿时对发生在虚构店内的虚构事件兴致大发。“他这么一来,西嶋大概会发怒的吧。西嶋会拿出他擅长的那套意义不明的大道理,反唇相讥。‘社会人士有什么了不起的啊,你为这个世界作什么贡献了?’”
“店内顿时鸦雀无声一一”小南继续说道。
“‘够了,我要回去了。’西嶋这么说完就站了起来。”鸟井摇头晃脑地说,“他付完钱,和东堂说‘那,东堂,再见了’然后就走了。”
“真是个寂寞的结局啊。”鸠麦柳眉一垂。
“这时候,要是东堂发火的话就更有意思了。”鸟井继续胡思乱想,“她冲着实业家大吼一声‘不许你看不起西嶋’之类的,起身去追走出去的西嶋。”
“要是那么做的话,东堂会被开除的。”我冷静地答道。
“不过这才有戏剧感嘛。”小南笑道。
大约五分钟后,西嶋出现了。
“啊。”最先注意到的是鸠麦,她咚咚咚地敲了敲窗户。我们纷纷把脸贴到窗户上。或许刚从大楼的电梯走出来,西嶋从一楼的最里面慢慢悠悠地走到马路上。
“那身西服。”我立即指了指。那正是前几天我们陪他一起去买的那身紧身三排扣灰色西服。
“还挺合身的。”小南说道。
“很不错嘛。”鸟井也跟着夸赞道。
紧接着,一个穿着黑色迷你短裙,秀色可餐的女子从后面走了出来。我们睁大眼睛一看,那人正是东堂。以我为首的众人全都瞠目结舌,惊讶得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东堂晃动着修长的长腿,追在西嶋后面。她大概叫了一声西嶋的名字。只见在人行横道上正要往右走的西嶋停了下来,回头张望。人行横道上来来往往的行人络绎不绝,但在我的眼里,却只有西嶋和东堂的身姿清晰可见。
“还有一个人。”鸟井说道。
确实,在东堂后面,一个身穿双排扣西服、身材魁梧的男人一溜小跑地跟着。只见他面无血色,一头波浪鬈发和略微前凸的肚子引人注目。
这个男人似乎叫了东堂一声。东堂立即回头,在看到是那个略微发福的男子之后,她的表情略微有些僵硬。
“啊,东堂生气了。”小南喃喃地说道。
“真是啊。”我也回答道。一直面无袤清的东堂,脸上几乎不会表现出感情的起伏。不过,我们却看得出来。
“现在是怎么个情况?”鸟井一脸惊讶的表情,但明显情绪高涨。
东堂转过身,走近略微发福的西服男子。她大踏步地走着,似乎发出了响亮的脚步声。只见她不紧不慢地抓起马路旁别家俱乐部广告牌上的驯鹿玩偶,毫不犹豫地,以一个过肩摔似的姿势砸向那个男子。
在咖啡馆目睹这一幕的我们全都大吃了一惊。
那男子被玩偶砸在脸上,几乎跌倒在地。
东堂打完之后,再度向右转去。她跑到愣在原地的西嶋面前,抓起他的手,两个人一同在大街上奔跑起来,消失在我们视野的尽头。
“喂,小南,你看那个。”鸟并的眼很尖,朝下面指了指。只见身穿双排西服的男子大惊失色,鼻孔一鼓一鼓的。他抓起落在肩膀上的玩偶一把扔在地上,眼看着还要朝东堂远去的方向追过去。
“喂,小南,那个玩偶。”鸟井朝玻璃窗的另外一端指了指。
“嗯。”小南点了点头。这时候,本应该落在她面上的驯鹿玩偶“啪”地一下跳了起来,再次打到那名男子的脸上。他吓了一大跳,脚下一滑,摔了一个大屁蹲儿。
“真不愧是小南,反应就是快。”鸟井向小南竖起大拇指。
“刚才那个玩偶是小南弄飞起来的吗?”鸠麦惊讶地问道。
“嗯。那种大小的还可以。”
“东堂和西嶋到底发生了什么?”我耸耸肩膀,再一次俯视人行横道。在店里,难不成真的上演了我们刚才瞎编的那一幕情景吗?这个念头在我的脑海中浮现了出来。
不过我转念一想:怎么可能呢。
过了片刻,我们几个不约而同地、静静地鼓起掌来。这既不是为了祝福,也不是为了活跃气氛。虽然只是静静地鼓掌,但掌声却悦耳动人。
“这个圣诞节很不错嘛,是吧,北村。”鸟井高声地说道,随即“嘎哈哈”地笑了起来。
“真是花了很长时间啊。”小南感慨良多地望着西蝙他们远去的方向,“他们两个人总算走到一起了。”
“是啊。”我也打心底赞同,“真是花了好长一段时间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