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3章你是个老板
第七十三章:
孟星哲没有听姚佳的话, 他没有停在走廊里等她。
他乘着电梯下了楼。
在电梯里, 透过光面的镜壁, 他看到一个面色铁青心绪茫然的自己。
他看着那个自己想, 他就应该走的, 没错。
他如果留下来, 等着她, 他们之间又还有什么好说的呢?
如果她只是一个普通女孩,就算她是岳旭然的女朋友,他也可以偷偷地喜欢她, 这不犯法。
可是她不是个普通女孩,她偏偏是姚秉坤的女儿,是他卧底的竞争对手公司老板的女儿。
虽然他没有真的窃取到什么商业机密, 只是来偷师学习, 没有犯法,可这做法毕竟不够道德。
他说得清自己的行为动机吗?
所以他该怎样和现在的她相处?
他的思绪心绪全都乱成一锅粥一团麻。
他想自己也脱掉马甲, 告诉她, 他的真实身份吗?
那他三个月以来商业卧底、商业间谍的身份, 以及由这身份引申的不够道德的行为, 他该怎么向她解释?
不脱马甲,继续和她像以前那样相处?
可这样又有什么必要, 她终究是别人的女朋友。
这样不痛不快地纠缠下去, 有什么意义?
一瞬间, 他从镜面中的自己眼中看到一丝决绝。
一丝牵痛了心扉的决绝。
他想不如就这样吧。
不如就这样断掉和她之间的牵连,彼此都回归到自己曾经的正确的人生轨迹上去。
电梯门打开, 他大步走出去。
快走出大厅时,他听到身后响起高跟鞋踩击大理石地面的脚步声。
哒哒哒的,一下急过一下。
听得出,来人很着急。
随即空气里响起一声“孟星哲”。
那声音清凉脆甜,像可口的山泉,叮叮咚咚,能解人心头上的渴。
可也能引发更大的一顿渴。
孟星哲没有停,他反而更提快步速加大步伐,走出大厦正门。
下台阶的时候,身后哒哒哒的脚步声由远及近。
她已经从快走变成小跑了。
她边跑边叫:“孟星哲,你等下!”
他想起她穿着高跟鞋。
她再跑得快点也不知道那两根小细跟还撑不撑得住。
怕她摔了,他终于停住脚步。
他站在台阶上,转了转身,看她气喘吁吁跑向自己。
长发飘在她身后,急促的喘息让她脸颊泛着微红。
她向他跑过来,像个长发翩飞的小仙女一样向他跑过来。
他心口猛地发痛。
这是别人家的小仙女。
她终于站定在他面前,他们站在同一级台阶上。
她仰头看他,有些嗔有些恼地问:“我不是让你等我一下?”
她忽然对他笑,笑容里甚至有那么几分商量和讨好,“我是董事长的女儿,这事是不是太突然了,我是不是吓到你了?
我其实,也不是故意想骗大家,我爸就是想把我放到基层磨磨我的性子锻炼我……”
他看着她笑靥如花努力和自己解释的样子,使着力气板住自己的表情,告诉她:“其实你不用为我去呛李旺力,我已经决定辞职了。”
她脸上表情愕然起来。
“为什么啊?”
她仰头问他。
因为长痛不如短痛,既然怎么都痛,不如就趁着现在做个了断吧。
“我本来也没想在坤羽的客服部干多久,既然你升上去了,我也该走了。”
他自己都不知道自己说这话的逻辑究竟在哪里。
她看着他,咬咬嘴唇,替他找到一个逻辑:“你是怕其他人说闲话吗?
是怕别人说你是靠着董事长女儿上位吗?
可你……”
——可你明明不就是这样的人,你不就是想找个顶级白富美,少奋斗二十年吗?
你怎么还会怕人家说什么呢。
但姚佳没有把这后半句话讲出来。
她改口:“你别管别人怎么说,你是有真本事的,待在客服部有点屈才了你,这样,技术、营销、产品、研发,你想去哪个部门,我帮你调动!别人愿意说就让他们说去,谁让我们结拜过!”
“反正,”她冲他笑着说,“你别走,留下就对了!也别在乎我是不是姚秉坤的女儿,就算我是他女儿,我也是你从前认识的姚佳啊!”
他看着她明媚的样子,听着她极尽努力不想让她真实身份拉远他们关系的话,心口发酸发疼。
他故意做出个嗤笑,对她说:“你不在乎?
我在乎。”
她笑容渐渐收拢起来,变成歉意:“对不起,我真不是有心隐瞒我的身份……但你真的没有必要因为我的身份决定辞职,你辞职了你怎么过日子呢?
你有钱吗?
你还欠我钱呢!你住在哪呢?
你连房子都没有!你……”
孟星哲心酸地想,她怎么这么单纯善良。
他故意又嗤笑一声,打断她:“你这么关心我干什么?
你该不会喜欢我了吧?”
他问得吊儿郎当的,随意的语气可以让任何一个有自尊的姑娘伤心。
他看到她的脸色忽然泛起红潮,马上红潮又从她面颊褪去,留下一片受伤的苍白。
那抹红最终蹿到了她眼眶中去。
“孟星哲,你别拿喜欢这种事开玩笑,行吗?”
她说这句话时,大着声,也颤着声。
他想好吧,那我们就斩断从此以后能拿喜欢开玩笑的机会吧。
从此以后,你是你的坤羽千金,我是我的醒北老板。
他笑起来,不羁又邪气地告诉她:“我是为你好,喜欢我的人太多了,你别往里挤,排不到前面的。”
他看到他说完这句话,一颗眼泪从她眼眶里滚出来。
好大一颗,划过她仰起的面颊。
他心都抽痛了,嘴还在不饶她:“别对着我哭,我可不是你男朋友,你哭我也不会哄你。
好了,我现在跟你辞个职,以后咱们就,有缘再会吧。”
她看着他,眼神从受伤到生气到发狠。
她抬起手,朝着脸颊倔强地飞快一抹。
她又用力地看了他一眼,扭头就走。
他看着她一级一级地上台阶。
那么纤瘦的身体,嵌在深秋泛凉的天气里,每一步都走出荏弱和单薄。
每一步都走得他喉头发腥。
他克制自己千万别追上去。
脑子乱得像失了智,不知道自己刚刚干了什么,接下来又该干什么。
直到她走进大厦,他才转身继续下楼梯。
下完最后一级台阶时,他忽然想起她说,她从来不哭,哭也只为一个男人哭。
他心酸又心痛地想,好了,现在他居然有了和岳旭然并列的地位。
孟星哲回了他自己的大豪宅。
他打起精神,给田华生发信息,告诉他自己辞职不干了,以后就不再去坤羽上班,也不再回宿舍去住,从此以后晚上不用带自己那份饭。
至于他宿舍里的东西,如果田华生不嫌弃,就全给他了。
田华生连忙打电话过来,他按了拒接,只是在信息对话框里又发一条:[现在不想接电话,也不想聊天。
过几天吧,等哥心情好了请你吃大餐。
]
他把手机调了静音,还自己一片安静。
他环视这个奢华高品质的家。
几百平的平层别墅,由最顶级的设计师设计、用最贵最豪奢的材料装修,一切家居电器都极尽高档与智能。
这里哪一寸空间不是在流露上流生活的品质?
这才是配得上他的真正的家,这才是符合他一切品好的家。
他告诉自己,三个月贫民窟般的生活已经彻底过去了。
从此以后,他就要彻底地做回高品位懂享受的自己。
他又告诉自己,今晚他一定要在他国外定制的Kingsize大床上,狠狠地睡个好觉。
孟星哲没有如他所想,能狠狠睡个好觉。
他失眠了大半宿。
他躺在床上,躺在他曾经挚爱的深爱的心爱的Kingsize奢豪大床上,翻过来覆过去地找舒服姿势,可怎么找都找不到。
他坐起来想了很久,发现不舒服应该是床垫太软造成的。
毕竟坤羽宿舍那张床,只是个低配过渡版,床垫硬邦邦的。
他震惊地发现自己睡了三个月贱床,居然开始不适应好床了!
他强迫自己重新躺下,可翻了几万次身之后还是睡不着。
他干脆起身去给自己倒了杯酒。
酒是勃艮第红酒,罗马康帝酒庄1990年份,拍卖价格贵得一逼。
他一向觉得只有这种酒才配得上自己的品味和味蕾。
可今天真是奇了怪了了,这贵得一逼的好酒喝进嘴里时,他想的居然是不如罐装啤酒来得爽。
真是活见鬼了。
他放下红酒杯,愤愤地折返回床上继续努力睡觉。
可是翻来覆去,依然不舒服睡不着。
他气急败坏地坐起来,气急败坏地把被子枕头都丢在了卧室地毯上,气急败坏地躺在了地上。
舒服了。
不用再翻身了。
……居然好像找到一点熟悉的硬邦邦的感觉。
他躺在地上有点悲哀地想……
他居然要在家里,打地铺睡,才舒服!
三个月而已,怎么就把他活贱了……
第二天一早,他从地上爬起来,走进卫生间。
洗漱完毕,他开始拾掇自己。
在坤羽的三个月,他快朴实无华死了,除了每天剃个须,其他什么都没弄过。
他看着镜子里的自己,运气,告诉自己——
三个月时间里,他认识了她,喜欢上她,这对他来说不过就是人生的一个短暂节点,一个滑出轨道的意外。
现在他要回到从前的轨道上,做回那个利己的、享受的、追求品质的、无时无刻不精致、不高贵冷艳的孟星哲。
他刮掉须根,拾掇好面容,又摆弄好发型。
额前发都定了型,露出饱满额头。
这样的他看起来够霸总也够帅气。
他走去衣帽间。
几大排的西装衬衫,几大排的领带鞋子。
一整柜的手表袖扣。
这里像个衣饰展览馆。
这才是属于他的世界,才是配得上他的世界。
真不知道坤羽那个小房间,他是怎么坚持活下来三个月的。
他挑出一套特意赶去英国定制的高定西装,扣着金钻袖扣的时候他看着镜子里的自己想,这才是他,走出门去随便掉颗扣子都是大几万的他。
只是打着领带的时候,他居然有点手生了。
打来打去都有点偏。
他不禁烦躁地想,居然是在坤羽上班的时候,不用打领带不用搭配袖口手表,不用……什么都不用时,似乎更自在。
他叹口气,扶正领带。
出门,下楼,进车库。
阔别三个月,他想低调一点,幻影就别开了,开那辆保时捷吧。
他到了公司,停好车,乘电梯上楼。
电梯里,他面无表情微扬下巴,手插在裤子口袋里笔直站立。
他知道有两个女孩在偷偷看他,一眼又一眼,还窃窃私语。
音量不够低,他听得清楚。
她们在说:天啊,这人好帅啊啊啊啊啊!
他面无表情,高冷到底。
电梯门开了。
他抬腿迈步,走出去。
走廊里,一路与他打照面的人都张大了眼睛,就差眼泛桃心。
反应过来的人立马对他行礼,问候他:“孟总早!”
胆子大些的捧着脸再多加一句:“孟总好帅!”
他板着脸,一路威严又高冷地走进公司,收割一路此起彼伏地:“孟总早!”
“孟总好!”
这才是他真正的人生。
气派、尊贵、说一不二的总裁人生。
走进办公区,前台站起来,对他恭敬问早。
他冷淡地点点头。
刚要迈步拐去自己办公室方向,前台忽然叫住他。
“孟总,有位女士说和您有合作关系,要见您,已经在会客区等您半天了!”
她一边说,还一边朝一旁开放式会客区比了比动作。
他转身,漫不经心地看过去。
一看之下,一瞬之中,他心跳猛地一剧,他的思路和情绪全都凝滞在那一眼里。
姚佳从会客区的椅子上慢慢站起来,看着他,一眨不眨地,说:
“原来你真的是这家公司的老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