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前有一个叫做亨利·达格的人。
忘了他是美国人还是英国人,总之,他是个一生都在医院打杂,毫不起眼的男人。据说他好像还有一点智能障碍。在他死后,他生前创作的那些数量庞大的画作与小说才被公诸于世。
那是孩子们的国度。故事里的孩子们正进行血腥、残酷的战争,而亨利·达格正是拯救孩子们的救世主。她在美术馆看到那些随故事发展而绘、大小有如半纸,仿佛着色后的纸偶剧的画作时,着实感受到一股强烈的冲击。
被刺穿内脏、切断手脚的孩子们,其尸体被放置在宛如童话绘本的背景中,形成一种微妙又美丽的平衡。他没学过美术,只是模仿广告、画册或杂志中的图画,再加以组合,形成一种怪异的画风,一个人在夜里描绘永无止尽的世界。当这些画作摆在一起,便能感觉到他完全生活在那个世界,连我都几乎被他那惊人的想像力给吞没。他一定从没想过,自己的画作竟会被送到日本的美术馆展览,并对我造成如此大的冲击吧!因为他的作品只为了自己而画。
那场展览的主题是“界外艺术,outsiderart”,展出的全是精神障碍者的作品。那些创作并不是为了给谁看,纯粹只是被内心的某种必然性所逼出的“东西”。那股力量非常强大、不寻常,而且带有莫名的不安,很明显是从人类“负”的部分所迸出的东西。我勉勉强强地当上一个作家后,深感疑惑的正是这一点,因为我怎么也无法逃离那份对写作感到的不安。
我在写小说这件事,只有极少数的几个朋友知道,或许这就是我感到不安的主因。在上司面前,我是个酒量很好、个性豪爽的粉领族;在大学同学面前,我是个有话直说,像家人的朋友。光是想像我对他们说:“我在写小说。”我的脸就红得像火烧似的,冷汗也冒出来了。为了能在公司守住这个秘密,不论什么谎话,我都愿意说,我从没公开自己的照片也是为了保险起见。虽然各出版社的编辑都有替我留意,但我的照片还是曾被刊登在某间出版社的杂志上,而且我还是事后听别间出版社的编辑提起,才知道这件事。很多人都建议我应该抗议一下比较好,但要我在上班时间跑到公司外面打电话实在太麻烦了,所以我至今都还没提出抗议。老实说,我是个很会记恨的女人,正当我下定决心,绝不忘记这件事时,那本杂志就停刊了。我至今还深信,它会停刊全是因为刊了我的照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