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多数厨师都拥有很多兴趣,喜欢读书的也不在少数。我就是一个爱书成痴的人,尤其是推理小说,而且做菜与推理其实很像。看书不但能转换心情,对工作也很有帮助。在离银座闹区有些距离的地方有一间小酒吧,我们这些开餐厅的人常在关店后到那里喝酒聊天。那间酒吧的老板也很喜欢推理小说,我们经常聊推理聊到天亮。借我这本书的人就是那位酒吧老板。”
鸭志田将大碗公与汤碗分配给大家,解下围裙,坐了下来。
“我从没看过老板那么高兴的表情。当时已经过了午夜,店里只剩我一个客人,他悄悄地从柜台下面拿出那本书,对我说:‘我借来了一本很有趣的书。这本书很怪,借的隔天一定要归还,可是不知道是幸还是不幸,借我这本书的人出差去了,所以我可以多借一晚。你一定要看看。’语毕,他还不停催促我赶快看。我在一头雾水的状况下翻开看了几页,没想到一看就停不下来了。我就这样坐在吧台边,一直看到隔天傍晚,我太太还以为我失踪了,急得到处打电话。总之,那本书给我的印象一直残留在我的体内,那是一段有如发烧似的奇妙体验。老板并没有透露那本书是向谁借的,而我们后来又聊到那本书几次,才发现他对作者的身份似乎也一无所知。后来,老板因为身体不好,就把店收起来了,从那之后,我再也没听过有关那本书的消息。过了好几年,在一个偶然的机会下,到我店里光顾的金子先生正好提起那本书,我才知道原来还有别人看过。”
巧一吃着热腾腾的饭,胸中涌现一股强烈的冲动——我也想看那本书!自己虽然也曾体会那种忘却时间,一心一意沉浸在书中的幸福,但这种感觉最近几乎没再出现了。读了愈多书,对书的感觉就愈迟钝,感动也渐渐淡去,但是,这本书竟能让眼前这几位比自己还要热爱阅读的人如此着迷,甚至一开始看就停不下来,它究竟是一本什么样的书?
“那本书的内容到底是什么呢?”
“书的内容其实很单纯,没什么特别的,与书名‘三月的红色深渊’好像也没什么直接的关联。”董事长喝了一口海带味噌汤,发出“簌簌”的声音。
“不尽然,只要看第四章《鸽笛》就能理解了。如果你一口气将这一章从头看到尾,不知道为什么,书名就会自然而然地浮现脑海,在看完的瞬间,你会觉得那个‘红色深渊’仿佛就在脚下裂开。”鸭志田提出了相反意见。
“不好意思,我稍微整理一下——有看完整本书的人只有董事长与鸭志田先生两位,一色先生与水越夫人并没有看完全部,是吗?”巧一插嘴说。
“没错,我只看了第二章与第三章,至于第一章与第四章,我看的是由一位记忆力很好的读者写成的摘要版。”
“摘要版?连这种东西都有?”
“对啊!而且还有很多不同的版本。不过,如果撰写者本身的文学素养不足,即便是同样的故事大概,读起来也会像截然不同的作品。”
“没错。但模仿版中也有一些十分有趣的作品,像我就很喜欢‘梶野版’的第一章,那是我们大学日本文学系评论家梶野乙古老师写的。因为梶野老师也是本格推理小说迷,所以他将原作第一章里,轻描淡写带过的事件逐一解明,结果篇幅竟有原作的三倍长,但由于他解开了所有谜题,所以很有意思——啊!不好意思,鲛岛,还没告诉你书的内容。没错,我只看了前三章,第四章还没看过。接着就由我来替你大致说明一下内容吧!不过,在那之前,我们要不要泡杯咖啡来喝?有人还要喝酒吗?要不要开一瓶白兰地?”
当董事长在准备咖啡与白兰地时,巧一突然觉得右肩很冷,下意识地摩搓冰冷的右臂。不绝于耳的雨声与冷冽的寒气正从窗外偷偷溜入。巧一搓着手臂,凝望反射在玻璃窗中的自己。这究竟是什么感觉?仿佛一种遥远的记忆即将苏醒似的。像这样待在一个温暖的屋子里,围着桌子,听人说从未听过的故事大概,这似曾相识的情景难道只是一种错觉?自己已经多久没听别人说话——说故事了呢?巧一的心头突然涌上一阵感慨。
咖啡香混着白兰地的香味飘散开来,此刻,巧一心中突然浮现“至高的幸福”这个词汇。夜晚,在温暖的屋里等别人说精彩的故事——这种行为或许从远古时代起就已经存在了。人类果然是一种需要故事的生物,而这一点或许正是人类与其他生物不同的原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