位于东京霞关的警视厅与法务省相对,它们之间隔着国道一号线。
在这霞关的一条街上,密集着各个带有“省”字的政府机构。各个带有古老风貌的建筑,营造了这一带的独特氛围。但是,时代发展到了今天,更多的显示着现代风格的建筑,已经密密麻麻地耸立其中了。
在这些建筑物中间,要说最古老沧桑的,就算面对皇宫的警视厅和法务省了。
法务省是一栋有着琉璃瓦的三层建筑,一条长满了大树的大道,将其与宽广的前庭相隔开。在盛夏的阳光照射下,琉璃瓦闪烁着耀眼的光芒。整个建筑显示出一种庄重的气势。
面对着它而站立的小个子的立花洋介,从上衣口袋里取了一条揉成了团儿的手绢,擦了擦额头上的汗珠,但是,汗珠还是不停地,滴在柏油路的路面上。
立花洋介曾于一年之前,来过一次东京。
当他听说渊上纪久子,拒绝了杉原溪子的采访请求后,他对纪久子的怀疑,也更进一步加深了。从渊上纪久子不久之前,对稻佐警察署所作的证词中看出,她已经对杉原溪子他们的暗中侦察,有所察觉了,因此,她已经把杉原溪子当成了“敌人”。
杉原溪子在头一天的电话中得知,渊上纪久子于6月2日开始,一口气去了美国达十天之久,而且,还是中途加入律师调查团的参观的。
当杉原溪子知道:要想再从渊上纪久子的口中,知道更加详细的情况,已经成为了不可能之后,便向福冈其他的律师那里,调查了那个旅行团的事情。因此,她知道了,当时,这个旅行团是由住在九州的、大约十余名律师组成,于6月5日从羽田机场出发,于当地时间的6月5日傍晚,到达了美国的洛杉矶。他们一行人参观了城市中,具有代表性的法院、律师学会,并于6月11日返回了羽田机场。而渊上纪久子比这一行人,早三天就出发了,即6月2日便离开了日本,中途在夏威夷逗留之后,于6月5日夜里,到达了洛杉矶,与调查团汇合。
渊上纪久子之所以先去了一趟夏威夷,是因为她特别要好的一个女友的丈夫,在夏威夷开办了一家企业,于是,这个女友因此要移居那里,并一再邀请纪久子,去光临他们企业的开业仪式。但是,到达洛杉矶的只是纪久子一个人,而去夏威夷的时候,则是三个女士一同前往。这些情况,都是杉原溪子从那个律师那里得知的。
所以,渊上纪久子在包括真璧秀敏被杀掉的6月4日在内的,6月2日至11日期间不在日本。不,应当说是特意离开的。如果这是事实的话,那么,她的护照上,应当注有出入境的准确日期。但是,在什么地方有所隐瞒呢……即使自己请求,而她也决不会把,护照让别人看的。在渊上纪久子拒绝杉原溪子对她进行采访的实质之中,也许就是这种警戒心里在起作用。
这样一来,杉原溪子就必须设法找到,和渊上纪久子同行去夏威夷的另外两个女伴,了解一下她们在6月4日,那一天的具体行动。
另一方面,立花洋介也在考虑着,还可以通过什么手段,了解到她的出国情况。当然,一个人的出入国情况,除了她本人的护照以外,肯定还有另外一个地方有所记录、有所保留。
于是,立花洋介先去了福冈县厅的出境科。结果——护照的申请书已经电传到了外务省,而护照的发放时间记录,永久保存在外务省。而且他被告之,任何人利用护照出国的记录,包括出入港地点、时间和出入国别的记录卡片,即总称为“ED”的卡片,都储存在法务省,收入计算机中。
护照分为“一次性护照”和在五年期间均有效的“多次性往返护照”两种。除此之外,还分为“因公出境”和“因私旅游”两种类型,近年来人们出国旅游,多用的是“一次性护照”。
在县厅的出境科,有一位业余摄影爱好者,和立花洋介很熟,于是,立花洋介便把要秘密调查,渊上纪久子出境情况的事情对他讲了。于是,立花洋介顺利地知道了:渊上纪久子是今年5月中旬,申请的“多次性护照”,并于一个星期内就发给了她。随后,她为了要去美国,就还应当去领事馆签证。这样通常要等一个星期。这样一来,签证下来,正好是她该去美国的6月份了。
立花洋介又对这个人讲,渊上纪久子对杉原溪子说的,是两年前的欧洲之行,于是,他们又找到了当年的存根,当年她使用的是“一次性护照”。
但是,渊上纪久子是不是使用的这本护照,是不是于6月2日至11日出境了,只有去法务省的入境管理局询问,才能知道。
正好这几天,立花洋介要在7月4日至6日,到东京参加一个“广播评论座谈会”。本来是九州电视台的一位,比立花洋介资格更老的摄影师要参加的,但是,临行时他突然病倒了,便改派立花洋介出席了。这样一来,他便有机会直接去法务省,了解事情的真相。
如果不是7月4日至6日去开会的话,那么,在7月的5日至7日这三天里,正是九州电视台举行创建20周年纪念活动的期间,因此,这也是摄影科里最忙碌的时间。如果要不是有这么个机会,立花洋介无论如何,也是不可能请假上东京的。
立花洋介把擦过汗的手巾帕,又放回到了口袋里,来到了法务省的前庭。这会儿正是下午三点多钟,庭院里停了许多辆汽车。立花洋介就是利用座谈会的休息时间,从虎之门的会场步行过来的。
立花洋介走到一名警卫人员的身边,询问“出入境管理局登记科”的地点,原来在本馆后侧的建筑里。
在本馆的背后,还有许多小的建筑物。新的建筑只有两、三栋,大部分都是旧式的楼房。沿者一条大道,两旁的建筑物外边,都标着诸如“法官会馆”、“第一律师协会”等等的标牌。
立花洋介来到了登记科的楼前。洋介先向周围张望了一番。这是一栋两层楼的木制结构的建筑,水泥抹的墙面上,已经有了不少剥脱处,显得破旧不堪。
立花洋介来到了二楼。登记科的记录室里,有四名男女工作人员,正在忙碌地办公。房间比洋介想象的要大得多。
立花洋介在门口,向一名年轻的姑娘问道:“我想打听一件事。”
“什么事?”那个年轻的女人翻着眼皮问了一句。
“我可不可以了解一下,有关我认识的一位女士,前几天她曾经出境的事情。”
“啊!……”这个姑娘微笑着转头,望了一眼坐在里面、靠窗户坐着的一个五十来岁的男士。
“请到这边来吧。”这名男士指了指身边的一把椅子。于是,立花洋介便小心翼翼地,从书架旁边走了进去。
对方递上自己的名片:“我是室主任金子。”他一边说着,一边看着立花洋介的名片。
“你原来是从福冈来的呀!……”金子扬了扬粗重的眉毛,看了看立花洋介。
“是的!……”立花洋介点了点头。
“你有什么事?”
“啊!……”立花洋介匆忙点着头说,“是关于我认识的一位女士,今年6月2日,她曾经出国的事情。”
“你看一下她本人的护照不就明白了吗?”
“那倒是……”立花洋介苦笑着点了点头,“不过,现在正好我不能看到。”
“原因很复杂吧!……”金子用平静的口气问道。
“啊?……”立花洋介含糊其词地点了点头。
“是这样的,我只能很遗憾地告诉您,我们不能够回答你。您想了解特定人员的出入境情况,可是,这也属于个人隐私。我们有责任为个人保守秘密。要么本人来问,要么有警方等的公文,否则我们不会同意的。”
“啊,是这样的呀!……”立花洋介无可奈何地点了点头。
没有能够达到预期的目的,也没有料到这个理由,立花洋介心中很不痛快,十分失望。但他又不死心,试着问了一下:“请问有本人来问的情况吗?”
“有哇。这样的情况也不少。例如违反了交通规则,受到法院传唤时不到庭。但是,如果本人在这个期间出国了,当然就接不到法院的传票,法院就不能以蔑视法院,加重处罚。但是,有护照就可以解释,而万一护照丢了或找不到了,就必须到这儿来核查。”
“啊、啊,是这样啊!……”立花洋介点了点头,“这么说来,除了有官方证明的询问,本人有理由提出查询,也可以受理吗?”
“是的,虽然我们要坚持,‘个人隐私第一’的原则,但是,如果我们认为,不属于利用这个进行犯罪,一般还是会同意的。”
这时,金子的口气有些松动了。于是,立花洋介又乘势说下去:“那么,我如果有正当理由,而且本人确实也来不了,可以告诉我吗?”
“可以的!……”金子点了点头,掏出一支烟来,看着立花洋介问,“那么,您有什么特别的原因?”
立花洋介低头沉思了一下,下定了决心似地说道:“其实,我的未婚妻、叫渊上纪久子的女性,于6月初突然失踪了。我打听了她的亲朋好友,也不知道她突然失踪的原因,当然,我也报警了。就像您所知道的,最近离家出走的人特别多,所以,警察也顾不过来。”
“是的。”金子点了点头。
“后来我在最近,听她的一位朋友说,渊上纪久子在失踪前到过她家,说是她出国了。于是,我便去了福冈县厅的出境科。果然她在5月中旬,就申请了出国护照,20天左右就给她了。但是,她究竟去了哪个国家不知道,于是,我便来这儿查一查线索。”
“这么嘛……”金子用考虑的目光,看了一会儿立花洋介,然后掐灭了烟,用熏黄了的手指,放在额头上,轻轻地敲打着。他又看了一眼洋介的名片,然后试探着问:“您问的事情我明白了……您在东京,有没有认识的律师?”
“啊……有的呀。”
立花洋介大学的同班同学中,有一个人在东京开业干律师,而且,他一下子想起了这个人的名字,可是,多少年一直没有见面了。
但是,好歹也算认识呀!
“那么,您可不可以让他以律师的公文形式,向我们提出申请?”
“行啊。”立花洋介点了点头。
“不是我们不同情你,实在是这是原则,否则,还必须有警方的证明呢!……”
“好、好!我明白了!……”立花洋介连声道谢。
金子又问了一句:“你要查的只是女士吗?”
“那当然了。”立花洋介点了点头。
“那好吧。”
当立花洋介再看他时,金子那始终紧绷着的脸上,露出了一丝苦笑:“我们这儿,经常有丈夫在国外的时候,妻子前来调查是否和叫XX的女士同行的事情。当然,我们都拒绝了。”
说完,他从抽屉里取出一份表格,对立花洋介吩咐说:“把您想要了解的情况,填在这上面吧。”
这是一份“查阅申请书”。立花洋介在“出境者”一栏中,写上了“渊上纪久子”的名字,而护照和出国日期一栏,他只好空着。
金子收起来后,说明天就可以知道了。
第二天下午四点多,座谈会一结束,立花洋介又一次来到了记录室。金子坐在自己的位子上,在昨天给立花洋介坐的椅子上,坐着一位身穿和服的中年妇女。也许她也是一位前来查询的人。
一看立花洋介进来,金子立刻中断了谈话,站起身来,把桌子上的一张纸递了过去。
“您先大致看一遍,等您的正式申请文件到达后,我再给您复印一份。”金子如此吩咐他。
“太感谢了!……”立花洋介起身鞠躬,连忙用两只手接了过来。
这是一份打字机打印的材料。这份材料的标题是“日本人申请答复书”。在姓氏一栏中,写的是日本式的罗马拼音字母。
以下分别标注着出境港、年月日、编号、入境港、年月日等等。
立花洋介急切地看下去。
第一行的“出境港”,写的是“羽田机场”,当然也是罗马字母的拼音。日期是“197X年6月2日”……
难道渊上纪久子真的是6月2日,从伊丹机场走的?
但是,当立花洋介再向下看的时候,不禁“啊”了一声。
“入境港”是“羽田”,日期是“X年6月4日”。
接下来就是——渊上纪久子于6月5日,又从伊丹机场出境,6月11日返回羽田机场。
立花洋介顿时抑制不住心头的激动:渊上纪久子果然是6月2日离开了日本,11日回国的,但是,在这段时间里,她并没有一直在海外,她曾于那个案件发生的6月4日,回了一次日本,6月5日再次出国。
立花洋介向金子道谢之后,交回了“答复书”,说好尽快送来申请书便告辞了。
立花洋介一个台阶、一个台阶地,从这古旧的建筑台阶上走下来。关于真璧秀敏被杀事件中的,渊上纪久子的“不在现场的证明”不攻自破了,而且,她有意制造了6月2日至11日,出国在外的假象,实际上,她于6月4日悄悄返回了福冈,这使她的作案可能性更加明确了。
立花洋介马上赶到位于有乐町的九州电视台驻东京分社,打电话给福冈的制作部。
杉原溪子不在办公室,但是,接电话的是佐伯。佐伯对他讲,杉原溪子刚刚因为纪念大会会场的事情出去了。立花洋介告诉佐伯,让杉原溪子回来以后,马上给他打电话。他知道溪子也急切地想知道,此次他到东京的法务省,究竟有什么收获。
大约等了二十多分钟后,电话铃响了。这会儿已经是下午五点多钟了。东京比福冈日落要早四十来分钟,但人工营造的照明,可比福冈要亮多了。分社里已经空无一人了。
电话仿佛就是从市内打来的,十分清晰。
“洋介先生吗?……我是溪子。”
以前,杉原溪子在公开场合下,都只说姓“杉原”,而今天她却破例。自然地说出了自己的名字。
“啊,怎么样,忙吗?……”立花洋介关心地询问她。
“可不是,从昨天到今天,几乎都在会场。”
和立花洋介他们相反,制作部的人员,全部投入到会场的布置工作中去了。但是天公作美,一切工作都进展的十分顺利。这是立花洋介听分社的人讲的。
“那么,你那儿发现什么了吗?”立花洋介在问调查的事情。
“我这儿查明了。”杉原溪子的声音,一下子低了下来。
“你走了之后的7月3日的晚上,我终于打听到了,与渊上纪久子一块儿,去夏威夷的另外两个女伴的名字。”杉原溪子掏出笔记本,向立花洋介反映着,“那是国际妇女协会组织的一个出国小组。随丈夫去夏威夷定居的那个人,过去曾经是这个协会设在福冈的分会会员。两个人都是家庭主妇。”
“你都问了吗?”立花洋介关切地问道。
“那是当然。而且,我还没有说访问的目的。但是,两个人的说法都是一致的……”
从杉原溪子的口气中,似乎感到情况十分复杂。过了一会儿她接着说下去:
“但是,关于杀害真璧秀敏的事情,渊上纪久子的确有‘不在现场的证明’。”
“什么?……”立花洋介听后,顿时吃了一惊,“你这是什么意思!”
“渊上纪久子她们三个人,是在6月1日傍晚,乘飞机离开了羽田机场。由于时差,是6月2日早上9点钟到达的夏威夷,当时就住进了饭店,到6月5日,纪久子女士与洛杉矶的律师调查团汇合之前,三个人一直在一起逛街、参观、买东西,始终在一起行动。6月5日,渊上纪久子女士离开夏威夷之后,这两个人也乘当天下午的飞机回日本了。”
“这么说来……”立花洋介用不相信的语气,再次说了一遍,“日本时间6月4日晚上8点到9点,也就是真璧秀敏被害的时间内,是夏威夷地区6月4日的凌晨零点到1点,纪久子的确在夏威夷呀!……”
但是,杉原溪子却冷静地说道:“的确是这样的。两位太太回答的非常干脆。……而且,我看不出她们两个人在说谎。”
“你能够肯定吗?”
“虽然很遗憾,但是,的确是这样的。”杉原溪子点了点头,忽然抬起头来,望着立花洋介问道,“那么,法务省那边呢?”
“嗯!……”立花洋介点了点头,于是就把他看到的内容,对杉原溪子讲了一回。
“什么,这个贱女人在6月4号回国了?!……”这一次,杉原溪子大声反问了一句。
“对。护照上注明是6月4日入的境,6月5日再次出境。所以,我认为她正是利用这一出国假象,进行犯罪的。”
“这可太奇怪了……”杉原溪子不解地说了一句。难道是法务省的记录有误?
立花洋介说了“我们再考虑一下”之后,便挂上了电话。
不知道什么时候,天色已经完全黑下来了。玻璃窗上映照着的、色彩斑斓的霓虹灯在跳动着。大都市的喧闹声,让人的肌肤都可以感受到。
立花洋介顿时陷入了沉思……
本人在海外,而护照却“返回”了国内。这种奇妙的现象,只有一种解释……
“畜生,只有这样才可能办得到!……”在思考了很长时间后,立花洋介果断地说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