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垂玉温泉”的那位姓“汤岛”的女老板,不是这样说过吗?堀越重司当时并没有死,要是早一点儿被人救起来的话,也许他还死不了呢!
立花洋介马上就明白了杉原溪子的意思:“你是说‘见死不救’……?”
“对呀,对呀,如果在发生那次事故的时候,在真璧秀敏逃走以后,又过来一辆汽车,看到两个受伤的人后见死不救,那么早苗会像恨肇事者一样恨这个人的。”
“那么说来,那个穿黑色长外套的女人……”
“事故发生以后,堀越早苗一开始时对警察说,肇事车辆是一辆黑色的大型汽车;可是,后来她又改口说,那是一辆鲜红色的小汽车,并说司机是一个年轻女人。当时警方认为:早苗是因为撞伤,造成记忆力混乱而未予理会。那么,我并不认为,她的话没有根据。我们在调查中,不也总是有一个女的出现嘛!……”
“这个……”立花洋介一时无言可对。
“假定在真璧秀敏肇事逃逸之后,又有一名年轻女人开车过来,十有八九她曾停下了车,但是,她只是看了看便离开了。那时候,正巧堀越早苗的意识恢复了,说不定还看清楚了那个女人的脸,而且,她记得非常清楚。所以,堀越早苗虽然没有见着肇事逃逸的凶手,却记住了这个见死不救的女人!……”杉原溪子的语气不觉高昂起来,“于是,就在四年之后,堀越早苗终于又看到了这个女人,并开始威胁她,于是,这个女人便与真璧秀敏合谋,杀死了堀越早苗!”
“可是,等一下哟!……”立花洋介双手向下压了压,奇怪地问道,“当时她只是见死不救、离她而去,在法律上是没有罪的,也不至于害怕人家威胁呀!……”
“的确是这样的。但是,如果这个女人,有什么不能让人知道,她曾经在那一带出现的事情的话……?”
“对呀!……”立花洋介兴奋地点了点头,“可还有一个问题。”
这时候,汽车已经开到了小区入口处。
“先下车吧!……”立花洋介招呼着说道。
两个人下车之后,慢腾腾地朝小区里走去。已经将近半夜11点钟了,小区内几乎都没有行人了。道路两旁的剌槐叶子随风摇曳,发出“哗哗”、“啦啦”的诡异声音。靠近建筑物的地方,还有些许亮光,在每一扇相同的窗户里面,可能都充满了天伦之乐吧。
“还有一个问题。”立花洋介接着话题说下去。
“那个女的,为什么要和真璧秀敏合伙呢?只是路过者的那个女人,怎么会知道是真璧撞的呢?”
“也许是她记住了车牌号码吧。”杉原溪子随口说道。
“这也许是可能的,那个女人的汽车,距离真璧秀敏的车子不远。事故的那一瞬间,实际上,她就是目击者;并且,她还暗暗记下了真璧秀敏的车牌号码。根据这个信息,她查出凶手是真璧秀敏……可是,可能性不只会是这一种吧。”
“难道还有别的吗?”杉原溪子张大了眼睛。
“会不会是在事故发生之前,这个女人便通过某种形式,知道车里面坐的就是真璧秀敏,而后就跟在他的汽车后面呢。”立花洋介推断着,“如果是这样的话,即使不用记住他的车牌号码,也不必看到事故的当时,只要他们两个人的汽车之间,再也没有第二辆车,那么,她完全可以认定,凶手就是真璧秀敏!……”
立花洋介得出了一个出人意料的推断。
两个人又默默地走了一会儿。道路上只有脚步声。
这两种情形,杉原溪子自然更倾向于前者。因为她认为:如果是自己的话,前者的可能性更大一些;当然,后者的情况,也不是不可以存在的。
“这个女人可以通过汽车牌照,查出真璧秀敏,不过……她肯定在事故现场,把自己的小轿车停下来过,因此,她就被堀越早苗给记住了,哪怕这个时间很短。但是,她为什么要这样做,也许有她的理由。会不会是怕自己没有记住、或者没有发现肇事汽车,救护伤员之后,反而把自己卷进去,担心由此查出别的事情来?……也就是说,她如果供出真璧秀敏,就会暴露自己。”
这个假定,杉原溪子坚信不移。
立花洋介也站住了脚步。
“再去一次。”杉原溪子说道。
过了一会儿,立花洋介同意了,问了一句:“行啊,打算什么时候走?”
“什么时候都行。”杉原溪子点头说。
“好,听你的,我看有没有车。”立花洋介说完,立刻转身走进了路边的一座电话亭里。
两个人再次从营业部的朋友那儿,借来上次用的汽车,离开了福冈。这是第二天的早上6点钟。
天空中一扫昨日多云的状况,万里晴空,清澄透亮,似乎告诉人们,梅雨期即将过去了。
目的地是南阿苏的小宫山精神病医院。那个穿黑色长外套的女人,如果在事故发生之前,就认识了真璧秀敏的话,那么,她也极有可能,在小宫山医院里呆过。
上午十点钟左右,两个人驱车到达了目的地。在上次到过的挂号室旁边,周围居民就诊的人很多。虽然小宫山医院是一家精神病专科医院,但是,由于乡下缺医少药,因此,这儿的大夫从内科到外科,都要掌握一些。
来到门口的小宫山院长,认出了立花洋介和杉原溪子两个人之后,多少有点惊奇的样子,但是,在他那灰色的双眸中,还是流露出了想念的眼神儿来。
在让他们等了一小会儿以后,他们被叫进了就诊室里。宽大的窗户,射入了来自丘陵的燥热的阳光,它照在室内书架上的书籍和文件夹上。
“先生,我们是为了真璧……不,应该是别的患者住院的事……”
立花洋介对上次介绍情况之事道谢后,马上进入正题。
这不仅是因为时间紧迫,看来对方也是急性子。
“他住院的时候,曾经会见过人吗?”
“到他出院之前,看他的人很多,有的还只打电话,人却没有来呢!……”小宫山院长苦笑着回答道。
杉原溪子看得出来,真璧秀敏之所以要住院,实际上,是为了掩饰某种事情,这一点小宫山是知道的。
“如果说出院之前,那可是在这里住了两个月呢!……”杉原溪子说道。
“是啊。”小宫山院长点了点头。
“那么,1月13号前后,有来访者吗?”杉原溪子好奇地问道。
关于推测的那天晚上,跟在真璧秀敏后面开车的女人,立花洋介和杉原溪子都认为:她应该是从福冈来的。如果是加贺仙吉的部下,当然这个女人,也会担心真璧秀敏被逮捕的了。
可是,小宫山院长的回答,令他们很是失望。
“可是……他在医院里,有没有什么关系特别密切的人?”立花洋介换了一个问法。
“噢,这我可记不住了。他好像不经常,和周围的人打交道。”
“可是,他还会和其他病人聊天的吧?”立花洋介追问下去。
“那倒有!……”小宫山院长点了点头。
“他和护士或和女病人呢?”
“也聊一些。可是,这也很正常嘛。”
由于话题被引到了大夫、护士和病人身上,小宫山院长显得有些不高兴了。
“不!……”立花洋介顿了顿说,“在真璧的二儿子出生的那天,也就是他急急忙忙,下山的197X年1月13日那天,有没有入院、出院的病人,或者出入医院、但是不是病人的人?”
“他会准确地回答吗?”杉原溪子紧紧地盯着小宫山院长的脸。
小宫山院长多少想了一会儿,看了看立花洋介,便起身走到书架旁边,对护士低声说了几句什么。
他再返回到两个人面前的时候,手中拿了一个很厚的黑皮笔记本。他坐在办公桌后边,翻开了这个本子。
“那天没有出院的。”他十分准确地答道,“但是,有一个住院的。”
“住院?……”杉原溪子有点儿失望了,但是,她又突然问了一句,“有人跟他来吗?”
“当然应当有,因为必需有监护人,来这里办理手续,所以都有人陪着来。”
“监护人得是亲属吧?”
“一般是配偶吧……不过,这里面也存在一点儿问题。”
小宫山院长那厚厚的嘴唇动了一下。他发觉,杉原溪子正在紧紧地盯着自己,便又只好说下去:“当然,是不是法律上的配偶,我们不太追究,只是万一有假,院方也只会受到‘要求不严’的追责。”院长又解释了一句。
“那么,1月13日来的那位陪同者,当天就回去了吗?”
杉原溪子开始责备自己:“狗娘养的,我为什么没有注意到入院的线索呢?”
“是的吧。”小宫山院长含糊地回答了一句,似乎他也记不太清楚了。
“什么时候住的院?”杉原溪子又追问了一句。
“晚上9点钟办理的手续。”小宫山院长的手指,在笔记本上划动着,“平常都是白天接诊,但是,这里因为是医院,这一条执行的并不严格。”
“当时他是开着自己的车来的?”
“啊……按时间来推断,应当是自己的车,或是搭的出租车吧。”
夜里九点钟陪病人来的人,如果是开的自己的车,那么,手续办完以后,正好十点左右出院……
十点半左右,很有可能在事故现场。那么,这个人是在以前,偶然和真璧秀敏认识的,还是出院的时候,和真璧秀敏打了一个照面,或是在这么短的时间内,就和他有了什么样的接触……?
“那么,可不可以告诉我们,这个病人和监护人的姓名和住址?”
看着日志的小宫山院长,忽然抬起头来,看了一眼杉原溪子,不太情愿地说道:“一般不告诉。”
“病人当然了,那么,监护人的也行。”
其实都一样。
小宫山院长合上本子,突然站起身来。
“如果知道了监护人,那么,大多数情况下,也就会知道病人的情况。我们对于精神病人,要有特别的保护意识,因为社会上对他们,抱有很深的偏见。”小宫山院长严肃地说道,“为了不使他们出院以后,在社会上受到歧视,必须有这个责任!开句玩笑吧,我们无所谓,但是,谁知道找他们的人是什么人呢?”
小宫山笑了笑,又认真地说道:“因此,关于病人的一切情况,我爱莫能助。”似乎小宫山要送客了。
两人感谢了他中断工作,接待了自己之后,马上离开了医院。
这时已经是中午11点多了,晴朗的天空中,盛夏的太阳火辣辣地照在大地上。
由于把汽车停在了,和前些天来的时候,停放的同一个地点,于是,他们很快就能出去找到汽车。宽阔的菜园和包围着它的杉树林子,在太阳的照射下一片静谧。
两个人一前一后,走在菜园间的小道上。他们默默不语。兴冲冲地来;却没有获得期望的东西,空手而归,使得他们两个人都产生了,由于睡眠不足而感到的疲倦。
197X年1月13日那天夜里,真璧秀敏下山之后,从这里是不是又走出去了一个人,由于这关系到病人情况,小宫山院长没有回答,也许,是他对于外部人员不愿意谈及,与本院有关人员的行踪。
还有就是:关系到医院的信誉等原因,因此,小宫山院长明确地表示了拒绝。
不是没有他们预料的事实,而是没有能够突破,现实的警戒,杉原溪子为此顿时发起火来。
当他们穿过杉树林,走下坡道时,看到了一位穿着浅蓝色工作服的小个子女人,看上去有五十来岁的样子。她穿着运动鞋,工作服里面穿了一件黑色的裙子。她双手搂着一包从商店买回来的东西。
蓝色工作服在这所医院里随处可见。从这个妇女的外表来看,像是病房的女护理员。这所医院里,除了护士以外,还有专门负责打扫卫生、和照料病人日常生活、购买物品的护理员。
这位女护理员抬起她那一张,被太阳晒黑了的脸蛋子,冲着溪子他们微微地笑了笑。这时,杉原溪子突然想起了一个好主意。
“您早哇!……”杉原溪子轻快地,冲着女护理员寒喧道。女护理员轻轻地点了点头。
“您在这儿工作很久了吧?”杉原溪子努力地,装作若无其事地问道。
“可不是咋地,我在这儿都干了八年了!……我也没有去过别的医院。”
那个女人用九州的地方口音答道,然后,又仔细地看了看杉原溪子和立花洋介。
“那么,您肯定知道,四年前的新年过后,在‘栃木温泉’附近,发生的一起小汽车,和一辆摩托车相撞的事故吧?”
“啊,当然记得!……”她兴奋地大声回答道。
“就是在这儿的‘垂玉旅馆’,干活儿的女服务员,和她丈夫一块儿,开者摩托车出的事儿。当时,她的丈夫死翘翘得啦。”
“对头哟!……”杉原溪子激动地用力点了点头,又朝她走近了一步。
“发生事故的那一天,夜里9点左右,还有病人来住院,您还记得吗?”
之所以杉原溪子在看见这位护理员的时候,想起了这个主意,完全是因为她突然回忆起,以前电视节目中,一位精神病医院院长的讲话。
在精神病的治疗当中,不仅要根据病人自身的症状和主诉,还要参考他周围的生活环境。虽然有时候,医生能和病人家属面谈,但是,也有的时候,家属一时不可能,全面地介绍病人的情况,而且,有时候,还因为涉及到家庭隐私,家属而不愿意讲述,这样便对治疗疾病,带来了一些不便。
院方一般会把这种病人,定为长期病号。由于家属要经常来探望,这样一来,便与经常照料病人生活的护理员,渐渐地混得熟悉起来,于是,他们常常把不愿意和大夫说的话,对护理员讲述,以便让护理员根据不同致病原因,注意采用不同的方法进行照料。这样,这一途径往往成为,大夫掌握病人的病因、对症下药、求得更好治疗效果的手段之一。
也就是说,护理员往往成为精神病人病情的知情人,但是,从另一方面说,她们又不像大夫那样,有严守病人的秘密的责任感……
“精神病嘛……”那个女护理员低声嘟囔着,“有一位抑郁型的病人住了院,后来不知道去哪儿了,我们还去找过呢。”
杉原溪子看了一眼立花洋介以后,又盯着这位护理员问道:“我们刚刚见过了院长,可是,他也没有什么线索,那么,您还记得那个人的情况吗?”
这个女人瞪大眼睛,看了杉原溪子一会儿,渐渐地明白了似地,轻轻地点了点头:“对,是叫浜口。”她大声说道。
她的声音中充满了自信,杉原溪子兴奋地点了点头。
“对,是发生车祸的那天住的院。”
“对呀!那天都很晚了……是浜口先生。因为天色已经很晚了,是她太太送来的。”她又补充了一句。
“什么,是他的太太……?”杉原溪子吃了一惊。
“是的吧?很年轻、很漂亮呢!……”护理员低声回答,“后来我们还见过几次,还说过话呢!……”
“啊……对。”杉原溪子附合着说了一句。
“那么,浜口先生和她太太,现在都住在哪儿呢?”杉原溪子趁热打铁追问了一句。
“就在浜口先生的老家那儿!……”
“老家?……”立花洋介瞪大了两只眼睛。
“对,是佐贺县的镇西町。我有个女儿住在呼子町,也和他太太差不多大,所以,我就问过她。”
如果再问浜口的名字,以及他太太的名字、年龄,就会引起对方的怀疑了。于是,杉原溪子便不再问下去了。
立花洋介此时插了上来:“浜口先生住院以后,院长或者别人出过精神病院的大门吗?”
“那可没有。我记得他住院不一会儿,就发生了一起两名病人,犯病打架的事儿,院长一直盯了大半夜呢!……”
立花洋介轻轻地点了点头,他对小宫山也产生了不满。
告别了护理员,来到小汽车旁边,立花洋介马上对杉原溪子说道:“现在就去佐贺县的镇西町吧!”
“好吧!……”杉原溪子点了点头。
立花洋介马上找出了一份地图。东松浦郡镇西町位于佐贺县西北,在东松浦半岛的前端。它的东邻就叫呼子町。
连接对马海峡的玄界滩,那昏暗的海面,又浮现在了杉原溪子的眸子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