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丁·贝克和蒙松在周一早晨八点钟再次在警局碰面。两人的情绪都不是很好:蒙松显得懒散迟缓,缺乏干劲,马丁·贝克则冷淡阴沉,愁眉苦脸。
他们不言不语,各自翻阅文件,但是文件上也没有任何令人振奋的消息。除了城里越来越热、人越来越少以外,星期天什么事也没有发生。当他们通告晚报“调查现状没有改变”时,这个一用再用的空泛语句的确是符合事实。唯一一件好事,就是斯卡基从水翼站那里得到的模糊情报。
七月是个极不适合进行警务调查的月份。如果加上天气睛美,那则是除了度假之外,什么都不适合,整个瑞典可以说得上是举国歇业,没有任何机关还在运作,想要找个人,简直就是不可能。因为多数人不是出国,就是在他们的避暑地,不管是公务人员还是职业罪犯,几乎毫无例外。而相对减少的值勤警力,大多把力气花在检查三教九流的外国旅客上,或者解决高速公路的交通拥挤。
马丁·贝克愿意付出珍贵的代价,以求和他的老同事侮兰德聊一聊。梅兰德现在是斯德哥尔摩制暴组的侦查员,四十九岁。他最与众不同的地方,就是具备了全瑞典警界最可靠的记忆力,他能记得在职三十年问所有听过的名字、日期、事件和相关内容。他是一个从来不忘记任何事物的人,而且很可能是少数能对帕尔姆格伦这桩怪案提供建设性意见的人。但是要找到梅兰德是绝无可能的。他正在度假中,一如往常,他一旦不工作,就会到他位于瓦恩德的避暑小屋,让自己和外界完全隔绝。那里没有电话,而且没有任何同事知道小屋的准确位置。
他的嗜好是劈木柴,但是他决定把这个月的假期用来建造一间新的双人用户外厕所——总之,那是只有他和他那高大丑陋的老婆才知晓的设计。
再者,马丁·贝克和蒙松这星期本来都要去度假的,现在他们的假期将延后到不可知的未来,对于这一点,他们的感受已明白反应在他们阴沉的表情上。
总之,如果可能,这个星期一必须要先处理一些访查工作。马丁·贝克打电话到斯德哥尔摩,应付了好多个“如果”
和“但是”的问题之后,才终于说服科尔贝里负责汉普斯·布罗贝里和他秘书海伦娜·哈松的调查工作。
“我应该问他们什么?”科尔贝里泄气地说。
“我也不是很清楚。”
“是谁在负责整个调查工作?”
“我。”
“而你并不清楚?那我怎么去查?”
“我要了解目前的情况。”
“我目前的情况吗?很糟糕,我已经快中暑身亡了。”
“我们需要寻找动机,或者应该说,我们有太多个选择摆在面前。也许帕尔姆格伦公司里的气氛,可以引导我们选出正确的那个。”
“嗯。”科尔贝里怀疑地回应,“这个姓哈松的,她长得漂亮吗?”
“据说是吧。”
“好吧,至少有些值得期待的东西。再见。”
马丁·贝克差点就想说“等你的消息啊”,但在最后一刻忍了下来。
“再见。”他说着,挂断电话。
他看看蒙松说:“科尔贝里会处理斯德哥尔摩那边的事。”
蒙松点点头说:“很好,他是个好人。”
科尔贝里不只是个好人。蒙松对他的了解显然不及马丁·贝克。
事实上,科尔贝里是马丁·贝克唯一可以完全信任的人。他有良好的判断力,而且有能力独立工作。此外,他还十分具有想象力,做事有条理,而且具备无懈可击的逻辑能力。他们已经同事很多年,彼此无需太多言语就能明白彼此的想法。
蒙松和马丁·贝克静静坐着,漫无目的地翻阅文件。
九点刚过,他们站起来,去中庭开蒙松的车。
周一早晨的街道比较热闹,但蒙松也只花了不到十分钟的时间就驶抵维克托·帕尔姆格伦靠近港口的瑞典总公司大楼。
这个时间马茨·林德应该已经上班了。
蒙松把车子停成完全违反交通规则的角度,并把遮阳板放下来,上面有一个长方形的厚纸板标志,方方整整地印着“警察”两个字。
他们搭电梯到七楼,一踏出去,就是宽敞的会客室,里面铺满亮红色的地毯,墙壁上贴着缎面壁纸。房间中央有一个矮桌,四周围绕着舒适的扶手椅。桌上堆着一沓杂志,大部分是外国期刊,但也有几本瑞典畅销杂志。此外还有两只大型的水晶烟灰缸,一个装着雪茄和香烟的柚木盒子,一只黑檀打火机,和一个沉重的奥里佛斯玻璃花瓶,里面插着一些红玫瑰。
房间左边一张长桌子后面,坐了一名大约二十岁的金发接待小姐,正在检查她油亮亮的指甲。她面前有一个对讲机,两部平常的电话,一个放着速记簿的金属架,吸墨纸上有一支镀金的钢笔。
她有一副模特儿身材,穿着一件裙摆非常短的黑白套装。
她的黑蕾丝袜花样别出心裁,脚上穿的是带有银扣环的精致黑皮鞋。她的唇膏几乎是白色的,眼皮上涂满了粉蓝色眼影。她戴着一对长长的银耳环,有一口匀称雪白的牙齿,黑色的假睫毛底下,是一对毫无智慧的湛蓝色眼珠。她可以说是毫无缺陷,马丁·贝克想,如果你喜欢这种女人的话。
女子用带着指责和不快的眼光看着他们,然后伸出又长又尖的食指指甲,点点面前那本预约簿上,用最纯粹的斯科讷省的口音说:
“你们一定是警察局来的吧。”她瞧了一眼小巧的手表,说:“你们早到了将近十分钟。林德先生还在打电话。他在和约翰内斯堡通电话。请先坐一下。电话一结束,我会马上通知你们。你们是蒙松和巴克,是不是?”
“贝克。”
“我知道了。”她不在乎地说。
她拿起金笔在预约簿上随便做了一个小记号,然后又打量他们一番,毫不掩饰眼中的不屑,然后对着有玫瑰、水晶烟灰缸和雪茄香烟的桌子做了个模糊的手势。
“要吸烟请便。”她说。
就像牙医说“漱口吧”一样。
马丁·贝克觉得不自在。他瞧瞧蒙松,后者穿着一件皱巴巴的衬衫(衬衫下摆还露了出来),一条没熨过的灰色长裤和一双凉鞋。他自己也好看不到哪儿去,虽然前一晚他曾把长裤放到床垫底下压平。不过,蒙松似乎不以为然。他挑了一把扶手倚一屁股坐下来,从胸袋中拿出牙签,翻阅了大约三十秒钟的《北欧事务》杂志,然后耸耸肩,把杂志扔回桌上。马丁·贝克也坐下来,认真看了看打开的柚木盒里各种昂贵的香烟。然后他取出一根自己的佛罗里达牌香烟,捏着滤嘴,擦了一根火柴。
他张望四周。女孩儿又回去瞻仰她的指甲了,房间里非常安静,有某种东西让他甚感不适。过了一会儿,他了解为什么了——原来那些门是看不见的。门虽然在那儿,但是和周围壁纸的花样融合得如此完美,来人必须花上一番功夫才找得到。
时间在分秒流逝。蒙松漫不经心地咀嚼着牙签,马丁·贝克捻熄香烟,又点了一根,然后站起来,走到镶在墙里、充满了闪亮绿水的一座大水族箱旁边。他站在那里观看俗丽的鱼,直到对讲机一声低鸣,才打断他的思路。
“现在林德先生可以见你们了。”接待小姐说。
一瞬间,一道掩饰得很好的门打开了,一个大约三十五岁的黑发女人示意他们进去。她的动作快速而明确,表情沉稳。典型的执行秘书,马丁·贝克想。如果这里有什么真正的工作的话,她大概就是办事的那个人。蒙松站起来,以稳重悠闲的步伐先走进去,他们穿过一个小房间,里面摆着一张小书桌、电动打字机和档案柜,靠墙的架子上排满了档案夹。
黑发秘书一言不发,又打开另一扇门,握着门把,等他们进入。一踏进去,马丁·贝克更觉得他们两人粗大笨拙、教养不佳,简直像是走错了地方。
蒙松向桌子径直走去,而桌后的马茨·林德则带着哀戚却友善有礼的笑容站起来,这短短的瞬间,马丁·贝克观察了三样东西——窗外的景观、室内的摆设和他们来此会面的这个人。
他有种在短时间内掌握局势的能力,并自认这是他从事这一行最大的优势。就在蒙松把牙签从嘴里拿下放进铜制烟灰缸并和林德握手的时候,马丁·贝克利用时间吸收周围的信息。
从大型观景窗户看出去的风光十分壮丽。底下就是码头,或者应该说,数个码头。那里热闹非凡,有成群的货船、客船、拖船、起重机、卡车、火车和成排的货柜。港口外就是海湾和丹麦。整片风景有如水晶一般清澈。他一眼望去,可以至少看见二十艘船,其中有几艘客船正要开往哥本哈根或从那儿回来。那景致比他从旅馆窗口看到的要壮观多了,虽然他旅馆的景观也相当不错。现在他所需要的,是一架好望远镜。
房间的摆设中,就有一架德国制的蔡斯牌海上望远镜。望远镜摆在一个大型钢制办公桌右边。办公桌摆放的位置,正好让林德背对一面没有窗户的墙,整面墙上挂着一张放得很大的照片,照片上是一艘深海捕捞船,船舷上溅着水沫,船首涌起一大卷浪花。沿着右舷边缘,站着一排戴防水帽、穿油布雨衣的男人,正要拉起一个渔网。这种对比十分刺眼,一边的人们正挣扎着从海洋里卖命讨生活,另一边的人却安坐在平和安详的豪华办公室里,而后者的财富正是凭借着前者受苦受难得来的。虽然对比十分刺眼,但是会造成这样的效果,可能是无心插柳的。犬儒主义总要有个限度吧?与之相对的那面墙上,挂着三幅分别是马蒂斯、夏加尔和达利的画作。房间里还有两张给访客坐的皮椅,一张会议桌,周围摆着六张直背型的紫檀木座椅。
根据警方的资料,马茨·林德现年三十岁。他的外表完美地符合他的年纪和职位。他高大瘦长,体格匀称,有一双棕色的眼眸,整齐偏分的头发,瘦脸轮廓分明,有着坚实的下巴,穿着十分稳重。
马丁·贝克看看蒙松。觉得他看来汗流浃背,更邋遢了。
他自我介绍,并和林德握手。
他们在皮椅上坐下。
办公桌后面的男子把两肘支到桌上,十指指尖相对。
“呃,”他说,“凶手抓到了吗?”
蒙松和马丁·贝克同时摇头。
“那么,我可以帮两位先生什么忙?”
“帕尔姆格伦先生有没有什么敌人?”马丁·贝克问。
这是个简单得可笑的问题,但是总得有个开始。然而,林德似乎以过分慎重的态度接受了这个问题,并且谨慎地思考着答案。最后他说:
“像维克托·帕尔姆格伦经营事业到这种规模,要不树敌,恐怕是很难的。”
“你能不能想出什么特别的敌对人物?”
“太多了。”林德浅笑着说,“两位先生,商业圈是很难搞的。像目前这种信用市场,根本没有空间谈慈善或感情。大多时候只是我吃人或人吃我的问题而已——我是说,就经济的观点来看。但是……”
“嗯?”
“但是在商界,我们是用别的办法,而不是用持枪相向来解决问题。因此,我相信,我们大可不必假设有一个意料之外的竞争者,会握着手枪走进第一流旅馆的餐厅,试图以这种方式私下了断。”
蒙松动了一下,仿佛想起什么,但是他什么也没说。马丁·贝克不得不继续主导这场交谈。
“你知不知道开枪打你老板的那个人可能是谁?”
“我没有真的看到他,一部分原因是我坐在维奇——他亲近的朋友都这样称呼他——的旁边,因此,我是背对着凶手的,还有一部分原因是,一开始,我根本不晓得发生了什么事。我听到枪声,不是很响,而且好像也不是很吓人,然后维奇就向前倒在桌子上。我立刻站起来,探身过去看。我花了几秒钟的时间,才知道他受了重伤。等我转过身,凶手已经不见了,而餐馆人员则从四面八方赶来帮忙。可是在那一天晚上,我就已经把这些都告诉警方了。”
“我知道。”马丁·贝克说,“也许我没有把话说清楚,我的意思是,对于哪一种人可能涉嫌,你有没有任何看法?”
“疯子吧。”马茨·林德毫不迟疑地说,“只有心理有障碍的人,才可能做出这种事。”
“那么,帕尔姆格伦先生只是被随意挑中的受害者?”
对方考虑了一下,然后又露出浅笑说:“那是警方应该查出来的问题。”
“据我所知,帕尔姆格伦先生从事相当多的国外生意?”
“是的,没错。他的经商范围广泛多样。我们这里所负责的是最早期的事业——替罐头业进出口鱼类。这家公司是老帕尔姆格伦创办的,也就是维克托的父亲。我太年轻了,不认识他。至于其他国外买卖,我知道的实在很少。”他
停顿一下,然后补充说:“但是,现在似乎很有可能,我必须开始熟悉这些事务。”
“谁来接管……这类事情的主要责任?”
“夏洛特,我想,她应该是唯一的继承人。他没有任何子女或其他亲人,但是公司的律师必须先把这点澄清一下。公司的首席律师不得不匆促结束假期。他已经在周五晚上回到家,从那时起,他就一直在和助理们研究相关的文件。至于目前呢,我们这里是一切照常运作。”
运作?马丁·贝克心里嘀咕。
“你会成为帕尔姆格伦先生的接班人吗?”蒙松突然插嘴。
“不,”林德说,“事实上,我不会这么说。再者,我也没有足够的经验和才能,来管理这样一个商业王国——”
他突然中断言谈,蒙松并没有继续追究。马丁·贝克也没说什么。倒是林德自己接下去讲:
“就目前来看,我对我在这里的职位十分满足。而且,我可以跟你保证,即使是这部分的生意,也是需要花点儿功夫的。”
“鲱鱼是桩好生意吗?”马丁·贝克说。
对方满面笑容。
“啊,我们经手的不只是鲱鱼而已。总之,我可以跟你保证,本公司的财务状况非常稳定。”
马丁·贝克觉得有必要尝试一条新的进攻路线。
“我猜你和那天出席宴会的所有人都很熟。”
他想一下,然后说:
“是的,除了布罗贝里先生的秘书。”
他的表情是不是带了些憎恶?马丁·贝克觉得其中必有文章,便继续进攻。
“布罗贝里先生是不是比你老很多,无论就年纪,或在帕尔姆格伦企业的资历来说?”
“是的,他大概四十五岁。”
“四十三岁。”马丁·贝克说,“他替帕尔姆格伦工作多久了?”
“从五十年代开始到现在,大约十五年了。”
显然马茨·林德不喜欢这个话题。
“可是,你还是比他占优势,不是吗?”
“那得看你所谓占优势是什么意思。汉普斯·布罗贝里派驻在斯德哥尔摩,他是那边房地产公司的副总裁,他也掌管一些投资事务。”
林德的脸显现出强烈的不满。好,我们必须继续追踪这条线索,马丁·贝克想,我们迟早可以让这个家伙说漏嘴。
“可是,情况好像相当明显,帕尔姆格伦先生对你比对布罗贝里有信心。而布罗贝里已经帮他工作十五年了,你才做了……对了,你做了几年了?”
“几乎五年了。”马茨·林德说。
“帕尔姆格伦先生不信任布罗贝里吗?”
“太过信任了。”林德说完,把嘴唇抿得紧紧的,仿佛想收回刚才的回答,把它从议事报告里抹除。
“你认为布罗贝里不可靠吗?”马丁·贝克立即问。
“我不想回答这个问题。”
“你和他之间曾经发生过争执吗?”
林德坐在那里默不作声。他似乎在衡量情况。
“是的。”最后,他终于说。
“是关于什么争执?”
“那纯粹是私人事务。”
“你认为他不忠于公司吗?”
林德不讲话。反正也无所谓,因为原则上他算已经回答了。
“那么,我们必须和布罗贝里先生谈谈这点。”马丁·贝克随口回道。
坐在桌后那个男子,从内袋拿出一根又长又细的雪茄,撕掉包在外面的玻璃纸,小心地点燃。
“可是我不明白,这和我老板的谋杀案有什么关系?”他说。
“可能根本没有关系。”马丁·贝克说,“但那得看后续的情况。”
“还有什么两位先生想知道的事情吗?”林德问,一边吞云吐雾。
“你们在周三下午有过一场会议,是不是?”
“是的,没错。”
“在哪里?”
“这里。”
“在这个房间?”
“不是,在会议室。”
“那是关于什么事情的会议?”
“内部事务。我无法给你更详细的内容,就算我能,也不愿意。这样说吧,帕尔姆格伦先生要离开一阵子,他要一份斯堪的纳维亚这边的现状报告。”
“在会议中,他有没有做任何批评?有没有发生什么让帕尔姆格伦先生不高兴的事情?”
他稍作迟疑才回答:“没有。”
“或者你认为,应该有一些批评才算合理?”
林德没有回答。
“你反对我们去和汉普斯·布罗贝里谈谈吗?”
“正好相反。”林德喃喃地说。
“对不起,我没听到你说什么?”
“没什么。”
然后是一阵沉默。马丁·贝克想,他大概没有办法再循这条路线继续追究了。这当中一定有什么不可告人之事,但是没有迹象显示这和谋杀案有任何关系。
蒙松似乎十分泰然自若,而林德则等着看他们的下一步。
“总而言之,情况似乎相当清楚,帕尔姆格伦先生对你比对布罗贝里有信心。”马丁·贝克说,仿佛只是在陈述一件明显的事实。
“有可能。”林德冷淡地回应,“可是无论如何,这和他的死扯不上任何关系。”
“这,我们就得看情况了。”马丁·贝克说。
对方的眼睛闪了一下。他显然快要克制不住心中的愤怒。
“好吧,我们已经占用你很多宝贵的时间。”马丁·贝克说。
“是的,确实如此。不瞒你们说,这场谈话越快结束越好;对你们,对我,都一佯。我看不出再这样讨论一次有什么帮助。”
“那么,我们这就走了。”马丁·贝克说,作势要站起来。
“谢谢你们。”林德说。
他的口气里充满了讥嘲,而且高度戒备。
这时候,蒙松坐直了身子,缓缓地说:
“如果你不介意,我想问你几个问题。”
“譬如说?”
“你和夏洛特·帕尔姆格伦是什么样的关系?”
“我认识她。”
“你和她多熟?”
“那是我的私事。”
“那当然,很正确。可是我还是希望你回答这个问题。”
“什么问题?”
“你和帕尔姆格伦太太有染吗?”
林德瞪着他,眼光冰冷,而且极度不快。
经过一分钟的沉默,他在烟灰缸里搓熄雪茄,说道:
“是的。”
“是恋爱关系?”
“性关系。用警察也听得懂的话说就是,我有时候会和她上床。”
“持续多久了?”
“两年。”
“维克托·帕尔姆格伦知道吗?”
“不知道。”
“如果知道的话,他会做何反应?”
“我不知道。”
“他应该会反对吧?”
“我不确定。夏洛特和我都是很开放的人。我们不在乎礼教约束。维克托·帕尔姆格伦也是那样的人。再说,他们的婚姻与其说是感情的承诺,倒不如说是互惠互利更恰当。”
“你最近一次见到她是什么时候?”
“夏洛特?两个小时以前。”
蒙松从胸袋拿出另一根牙签。他检查了一下牙签,说道:
“她的床上功夫如何?”
马茨·林德瞠目结舌地瞪着他。最后他说:
“你精神病啊?”
他们站起来说再见,没有得到任何回应。那个高效率的黑发秘书把他们送到会客室,外面柜台的金发小姐,正对着桌上其中一部电话在窃窃私语。
坐进车子后,蒙松说:“聪明的小子。”
“对。”
“聪明到知道马脚要露出来时得说实话。我打赌帕尔姆格伦有很多地方用得上他。”
“马茨·林德显然有名师调教。”马丁·贝克说。
“他会聪明到不去开枪杀人吗?那才是问题。”蒙松说。
马丁·贝克耸耸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