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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五章

碧华灵君又弄了一只灵兽回来。

这只灵兽是碧华灵君从太上老君那里讨的,名字很好听,叫做琳琅兽,但长得有点狰狞,浑身紫丢丢的,脑袋鬃毛刺刺,大嘴巴,暴獠牙,大鼻孔,眼如铜铃,身上的皮质粗硬如穿山甲,四只爪子粗而笨拙,长着尖利的爪钩。

碧华灵君抱着它进门,小仙童和其他的仙兽们都被它吓了一跳。云清结结巴巴道:“灵~灵君~~你弄回来了一个啥?”

碧华灵君拍了拍怀中丑兽的鬃毛,道:“没见识了罢,琳琅兽听说过没?就是它。在天庭也是几千年难得一见,我今天碰巧在老君那里见到了。”

池生和云清咬着手指看那只琳琅兽,它还是只幼兽,正应该是憨态可掬天真烂漫的时候,它现在已经丑成了这样。如果他日成年后,长开了,还会丑到什么地步,简直不能想象。

这只琳琅兽本来是北海龙王做为珍稀之物赠送给太上老君的,但因为它实在丑得不行,老君府中的小仙童们都嫌弃它,不爱管他,老君自己事务繁忙,也没空照拂它。正好今天碧华灵君路过兜率宫门口,太上老君感应到,马上让小仙童请他府中坐坐,果然,碧华灵君看见这只稀罕的琳琅兽,双眼一亮,太上老君立刻顺水推舟:“此灵兽十分罕见,我也不知道该怎么养它,还是碧华你对灵兽懂得多些,你如果喜欢,我就将它转赠给你,如何?”

碧华灵君欢欢喜喜地答应了,兜率宫的小仙童们感激地目送他揣着琳琅兽离去。

碧华灵君将琳琅兽放在地上,它在兜率宫中被鄙视冷落了很久,幼小的心受了伤,因此它怯怯地趴着,不敢乱动。但“怯怯的”这种纤细的举止,于它的外表上不大能看出来,在旁人的眼光看来,只是它像块石头一样蹲在地上。

云清问:“它为何不动?”池生道:“认生吧。”碧华灵君站在旁边满意地端详它,丹絑仙帝听见有动静,从内厅踱过来凑热闹:“碧华,你又弄了个什么回来?”走到近前,来回打量了一下:“嗯?这只丑丑的小兽是何物?”

丑这个字眼飘进琳琅兽的耳朵,刺痛了它敏感的心,它努力把脸贴在地面上。丹絑笑道:“不过这孩子倒是挺懂事的,见了本座如此恭敬。应该是只名贵的珍兽。”

碧华灵君道:“帝座好眼光,它是只琳琅兽,乃几千年难得一见的珍兽。”

丹絑望向他道:“碧华,今后只称我丹絑就行,其余的喊法太生疏。”碧华灵君的眼光正胶在琳琅兽身上,随口应了一声,丹絑满意地微微一笑。

碧华灵君继续端详琳琅兽,丹絑道:“难道你在想给它起个什么名字好?”碧华灵君点头道:“正是,不过我起名一向不怎么样,想不出什么上口的。”

丹絑道:“府中的灵兽们,你起的名字都很不错么,我很喜欢,比如当日源珟这个名字,我就喜欢得很。”

碧华灵君皱眉喃喃道:“是风雅些好,还是通俗些好?”

丹絑道:“它既然为琳琅兽,此名就十分风雅,恐怕也要个风雅的名字方才合衬。”琳琅兽笨拙的前爪动了动,它在老君府时,小仙童们每天都阿丑阿怪地胡乱叫它,眼前的这两位仙君虽然也说它丑,却要给它起好听的名字,让它有点感动。

碧华灵君皱眉沉思,丹絑又道:“既然它浑身都是紫的,叫紫琅罢了。”

碧华灵君双眼亮了亮:“紫琅紫琅,真是好名字。”丹絑微微浮起笑容,碧华灵君躬身道:“多谢帝座赐名。”

丹絑顿时皱眉道:“不是方才你已应了,以后只称我丹絑么?”

碧华灵君这才回过神来,愣了一愣,连忙道:“小仙知罪,方才走神,唐突冒犯帝座,请帝座恕罪。”

丹絑看了看碧华灵君,又低头瞧了瞧刚刚得了个好名字喜悦地偷偷抬起头的琳琅兽,脸色神色不变,淡淡说了句:“没什么大不了的,不用太惶恐。”转身拂袖离去。

池生和云清几个小仙童在一旁看着,却不知怎么的,都感到冷飕飕的,忍不住想要瑟缩。

琳琅兽有了名字后,被放到院子中和其他灵兽亲近,因为最近灵兽们也都在挂念碧华灵君和丹絑仙帝的事情,只是探头探脑地打听刚才灵君又和仙帝怎样怎样了没有,没来得及和琳琅兽搭讪。琳琅兽孤独地在院子的青草丛中蹲着,它知道人家会嫌它丑,不敢乱动,蹲在草丛中注视着自己前爪的爪钩。

到了就寝时,碧华灵君在床前宽下外袍,丹絑斜靠在床上,道:“碧华,你知不知道,我为什么一直不肯回丹霄宫,只留在你府中?”

碧华灵君老实地回道:“不知。”

丹絑望向虚空中的某一点,慢慢道:“一则,是我确实不想走,二则,在丹霄宫中,我曾经做过错事,现在想起来,还心中有愧。”

碧华灵君走到床边,掀开云被,丹絑转而看向他道:“你难道没听谁说过关于我的……一些……不怎么样的旧事?”

碧华灵君道:“哦,不曾听说过。”

当然,碧华灵君是听过的,东华帝君曾经告诉他的一些隐晦传闻一直在碧华灵君心中惦记着。碧华心中,现在其实早就抖擞精神,想知道丹絑当年不怎么像样的旧事。但是碧华灵君深谙一个道理,在这种情况下,越不动声色,越能听到更多的内幕。想听的情绪太过露骨,反而可能让对方不敢多说。

在碧华灵君努力的不动声色中,丹絑果然不负他望地道:“那我如果将当年的事情说给你,你愿不愿听。”

碧华灵君淡定地坐到床上,淡定地道:“只要帝座不嫌弃小仙。”丹絑皱眉道:“你就不愿喊我一声丹絑么?”

在这个时候,最好是顺着丹絑帝座的意思,不要逆了他老人家的羽毛,万一他一个不高兴不说了,那就不好了。

碧华灵君微笑道:“只要……丹絑你,不嫌弃我。”

丹絑满足地笑了,注视着碧华的目光也变得更柔和:“昔日……唉……只怪我当年太过年轻,不知道喜欢该怎样表露出来,可能连喜欢都不大知道是什么……”

丹絑叹了口气:“我,当年,当然这个当年我也记不清是多少年前了,总之那时候我还年轻的很,我也曾以为自己喜欢过一个仙。”

碧华灵君热血沸腾,依然不动声色,听丹絑继续往下说——

“他,他和我同是羽族,原身是孔雀,羽毛白得像最白的云。他虽然是比我低了很多的仙者,看起来总那么冷清清的,我年少的时候性情比较急躁,火气大,所以喜欢这种清冷平和的,而且他就算站在你面前,也像离得很远,他离得越远,越想把他抓起来放在身边,他越看起来平和,我越想看看他不平和的样子。”

碧华灵君在一旁不吭声地坐着,暗道,大概能猜到丹絑后来那个强逼仙者的名声是怎么来的了。

丹絑的口气很唏嘘:“我,我虽然这样想,但是还是怕惹他不高兴,只是小心翼翼地。我其实真的没干什么逼迫的事情,现在也不知道我哪里逼迫他了。我只不过常常悄悄地跟在他身后,他到哪里我就到哪里,在不远处看看他的身影我就满足了。我也只不过有时候会在他住的地方徘徊徘徊,再按捺不住时,就将将他喊到身边,随便说说话而已。再而后,也就让一些小仙侍们替我留意一下他的平时举动,譬如他今天吃了什么去了哪里几时就寝、我,我最多也就是趁他睡着的时候在他床前站站,要是知道他想要什么,便去替他寻到,再偷偷放在他身边而已……唉,我不明白,他为什么越来越害怕我,我明明没做什么……”

碧华灵君默默无言地坐着。

丹絑更加唏嘘地继续道:“直到那一天,我得到一件十分珍奇的玩器,我觉得他一定喜欢,才初次到他面前,问他愿不愿意到我府里看看。我……我当时实在太年轻,以为问了之后他一定答应,没等他答应我就带着他到了丹霄宫中,结果,刚到丹霄宫,他就跪下对我说,求我放了他,他说他不能承受我的好意。我很震惊,也很难受,问他为什么那么害怕,想先带他去看那件玩器让他安下心,然后再告诉他我不会强迫他,如果他不喜欢,我就连小心翼翼做的那些事情都可以不做。结果,还没等我开口,他就……”丹絑的声音顿了顿,“丹霄宫在天阙最高层,他直接从丹霄宫的台阁上跳了下去,没有用任何仙术……若非浮黎正好经过,他可能就……”

碧华灵君还是默默无言地坐着。丹絑接着道:“后来我才明白,我当时不过是年少好奇,并不明白真正喜欢与如何喜欢。但,天庭之中,后来人人都有些怕我,这也是我自作自受。与魔族那场大战时,我还在想,如果我就此没了,会不会天庭也觉得少了个祸害,恐怕没谁能为我难受一下。没想到,我没有就此没了,又变回了一枚蛋。在蛋中呆了万儿八千年,渐渐的我醒了,玉帝感应到了,他可能觉得有些头疼,不知道拿我怎么办好,我半睡半醒的时候听见他做了个套儿,哄着你孵我出来。”

丹絑又转而看向碧华灵君,笑了笑:“你欢天喜地将我抱回去,多亏了你的仙气,我才能又出了壳。我出壳的时候变成幼虎哄你,一来想谢你让我重新出壳,二来,其实我也想,好不容易又有个谁能喜欢我一下,有点想多捞一阵子的意思。”

碧华灵君依然没什么大反应地坐着。

丹絑接着道:“碧华,你其实是天庭里惟一一个没怕过我,又对我好过的,我最近一段时间思来想去,终于决定了一件事。”

丹絑望着碧华灵君,双目蓦地深邃起来:“碧华,本座……我如今才领悟,我已喜欢了你,你愿不愿和我从此相偕相伴,永为仙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