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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八章

碧华灵君的床榻是青石的,铺着不薄不厚的褥子,只有一床寻常的云被,碧华灵君对床榻并不讲究,床不甚长,也不怎么宽。

丹絑仙帝靠在床头,半闭着眼道:“嗯,床的确窄了些。”

鹤云垂手站在床前恭恭敬敬低声道:“帝座,丹霄宫早已修缮完毕……”

站在他身边的云清插嘴道:“地方比我们灵君府好的多,床也比这张大。”

榻上的丹絑仙帝睁开眼:“哦哦,当真?那正好,这张床本座与碧华同睡,确实十分局促,就将丹霄宫中那张大的运过来罢。”

碧华灵君回到府中时,看见池生云清等一群小仙童在回廊上团团乱转。

池生道:“灵君,鹤云使和帝座顶撞上了,正在卧房里僵着……”

碧华灵君听了丹絑疑好龙阳一事,颇为震惊,回顾丹絑近日所做种种,他的心肝宝贝灵兽们,从那两只刚断奶的幼豹到年岁最老的玄龟,全被丹絑揩了油水,碧华灵君十分恼火。

碧华灵君盛怒之下,本想去找玉帝理论,但再一想,丹絑仙帝在府中蹲了许久,至多只对那些灵兽们多摸了两下,别的并没有做什么。顶多算个调戏,讲成对灵兽们关爱有加也反驳不了。

当日,丹絑仙帝一定要在卧房中与他同睡,碧华灵君自己曾干过这种事,心知肚明这是种半顽笑的耍弄,乐趣就在于看对方大惊失色而后手足无措再而后拼命设法推搪脱身。于是碧华灵君立刻含笑答应,十分干脆。丹絑仙帝的神色果然有些兴味寡然。

碧华灵君的床不大,睡他自己绰绰有余,再加一个就挺挤。碧华灵君坐等着丹絑仙帝受不得挤不睡了,最好能顺便移驾到丹霄宫去,万事大吉。岂料丹絑将将就就地一天天睡下去,虽然憋屈,但没有要走的意思。

碧华灵君在一个僻静处踱步回想,丹絑这几天与他同榻而眠,并没有什么疑好龙阳的迹象。按照丹絑无廉耻爱美色从不半遮半掩的脾气,他若真是有此种爱好,园子里的灵兽们恐怕就不只被揩揩油水就了事。

碧华灵君负手边踱步边想,其实老凤凰可能只是爱美色而已,而且因为时常揩点小油水,于是被当成了癖好龙阳,留下万年话柄。

爱美色,喜好揩油水,这个毛病倒还有办法对付。

碧华灵君遥遥望向虚空,叹了口气,又四处闲步了半晌,才回府去。

回到府中,就看到了团团乱转的小仙童们,而后池生说,鹤云顶撞了丹絑。

碧华灵君快步进了卧房,一眼便看见鹤云跪在床前,面色凌然,丹絑躺在床上,打着呵欠道:“小仙鹤,你就算跪一万年,本座不想去丹霄宫,照样不会去,快点起来罢……”看见碧华进来,便向地上指了指,神情有点无奈,“你回来的正好,这个小仙鹤说,我不搬去丹霄宫他就跪着不起来,我搬不搬丹霄宫,与他何相干?他这一脸我给了他气受的模样是为什么?”

碧华灵君站在屋内,皱眉看了看鹤云,鹤云垂头跪着,一言不发。

池生和云清蹩在门口,碧华灵君回身问:“这是怎么回事?”

池生吞吞吐吐道:“今天鹤云使又来请仙帝回丹霄宫,云清他多话说丹霄宫比这里地方大床也很大,省得仙帝委屈贵体,每天和灵君挤在窄床上。仙帝就让鹤云使将丹霄宫里的大床搬来。而后……鹤云使就请仙帝回丹霄宫,仙帝道不回丹霄宫要在这里多住住让鹤云使搬床,鹤云使还是请仙帝回丹霄宫……于是就……”

丹絑道:“小仙鹤长得单薄性子挺硬的。玉帝并没有命你务必将我劝去丹霄宫,本座在这里过得十分滋润,你口口声声说的因我在这里过得委屈才让我回去的理由说不通。你为什么一定非要本座搬回丹霄宫去?我一问你真正原因是什么,你扑通就跪下了。唉……”长叹一声,无奈地半撑起身,“我记得,我老人家壮烈前,羽族的仙灵们都既水灵又乖巧。怎么万儿八千年后,别扭成这个样子。难道年幼时失于教导?再标致,别扭了,也让人头疼……”

碧华灵君面色沉然地站着,鹤云的神色忽然变了变,垂首道:“禀告帝座,小仙年幼时,曾有幸得灵君养育。但此种品性乃是我天性如此,与灵君绝无关系。小仙冒犯仙帝,自知罪过,小仙请帝座移驾丹霄宫,只是因小仙看来帝座住在此处似有不妥。望帝座应允。”

丹絑从床上坐起身:“小仙鹤,我还真被你缠得有些晕了。你觉得不妥,要本座移驾丹霄宫,这是什么道理?”

鹤云垂下眼敛,碧华看了看他,缓声道:“这是歪缠的道理。”

鹤云的神色僵僵地凝住,抬头望着碧华灵君。碧华灵君神色肃然道:“鹤云使,你暂为丹霄宫掌案使,布置调度丹霄宫一概事宜,你跪请仙帝回丹霄宫,本君本不应干涉,但你此时所做,实在不合仙规,玉帝只命你协辅仙帝,你现在的作为,是劝谏,还是逼迫?”

鹤云的脸色惨白,又垂下目光,碧华灵君道:“仙帝说他头疼,其实我也拿你这种行径没办法。”向丹絑躬身道,“帝座请先到前厅中坐,待小仙再劝劝鹤云使,实在不行时,再另想他法。”

丹絑还未有什么表示,鹤云倏地抬头道:“灵君,小仙知错了,小仙逼迫仙帝,还自以为有理,罪无可恕……”伏身叩首道,“小仙知罪,立刻退下,再自请其罚。”缓缓起身,退向门外。

丹絑道:“唉,你肯起来就好,本座的架子没那么高,没什么冲撞逼迫一说……”

鹤云低头不语。

碧华灵君也口气和缓道:“帝座并没有怪罪,此事也就当没发生过了,方才本君眼晕稍重,鹤云使莫怪。”

鹤云低声道:“灵君,我……”

碧华拍了拍他肩膀:“先回玉帝座前罢。”

鹤云神色又变了一变,一言不发退往门外。

丹絑道:“对了,丹霄宫那张大床,快些送来。”笑眯眯向碧华灵君道,“本座这几日与你同榻,看你似乎觉得有些憋屈,送张大床给你,你可喜欢?”

碧华灵君道:“小仙的床确实窄小,帝座委屈与此,小仙每每惶恐,帝座赐赠大床,小仙感激不已。”

丹絑微笑颔首。

鹤云已然退出门外。片刻后碧华灵君出来,刚到廊下,云清突然从一根柱子后绕出来,扑通跪下道:“灵君我错了,是我求鹤云使请仙帝回丹霄宫的。灵君让我去丹霄宫告知鹤云使仙帝一切安好,我多嘴向鹤云使说~~说~~仙帝他住在这里我们惶恐的很,灵君你每天还要陪仙帝睡觉……求鹤云使他请仙帝回去,鹤云使他才……”眼圈通红,抽抽搭搭哭起来,“灵君你罚我吧,是我错了……”

碧华灵君揉了揉额头道:“先起来罢,跟我去书房,我写封赔不是的书信,你再拿点赔礼和信一起送去鹤云使府上,向他赔个不是。”

云清抽了抽鼻涕站了起来,抽噎着和碧华灵君去书房了。

丹絑仙帝又躺回床上小憩了片刻,而后踱出门去。庭院中一片空荡,丹絑看见了因当值不得不守在廊下的池生,招了招手。

池生一步三挨地走上前来,行礼道:“帝座有什么吩咐?”

丹絑道:“本座说过多少回了,不用拘礼。本座只是有些闷,想找个谁来聊聊。你和我去凉亭里坐坐可好?”

池生心中哀鸣了一声,跟随丹絑仙帝进了凉亭。

庭院中寂静一片,倒添了几分别样的幽静。池生猫腰坐在丹絑仙帝对面,仙帝说一句,他就应一句,仙帝说了半天天庭变化挺大,风景挺好,小神仙们都挺讨人喜欢的话,池生喏喏应着,丹絑若有所地地望着庭中风光道:“我一直都挺奇怪,明明那只叫鹤云的小仙鹤与本座同族,又挺标致,为何本座一直对他都提不起兴致。原来其实是因为本座每每见他时,他每每都哭丧着脸,像谁给了他气受。难道他有什么不寻常的遭遇?”

池生神情僵硬,干笑了几声。

丹絑道:“是了,本座今天看他望着碧华的神色尤其惨淡,难道他这张哭丧脸是因为你们灵君?”

池生再抖动了一下僵硬的神色,半吞半吐道:“呃……禀报帝座……小的只能说……灵君他看见鹤云使不惨淡已经够好了……咳……鹤云使他这样也是应该……虽然不关他什么事……他也是见到我们灵君有些愧疚吧……”

丹絑道:“愧疚?难道竟是那小仙鹤做了什么不对的事情?碧华小仙一直看不大上羽族,本座还听说仙禽他只能看得上最名贵的,还以为小仙鹤在此府中时,碧华嫌他不名贵,未曾厚待过他。”

池生皱起面孔:“帝座从何处听来的这种谣言。小的多嘴说一句,我们灵君虽然养灵兽有点喜新厌旧的毛病,但从没有看不上哪个薄待过的一说。灵君对仙禽本没什么偏见,要不是因为鹤云使的兄长当年……我们灵君怎么会再不养仙禽了,鹤云使跟着对我们灵君愧疚了那么多年,其实挺可怜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