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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果要准确追溯,江月年突然能凭空听见系统的声音,这事儿起源于昨天晚上。
她上的学校刚刚文理分科,折腾了一天的数理化,等好不容易能躺在床上休息,脑袋里突然嗡声大作,像是电影卡了带,满满全是刺耳的杂音。
还没等她满脸懵地从床上坐起来,就听到了那阵不带任何感情色彩的冰冷机械音:【异常生物拯救系统001号,绑定确认。】
江月年的第一反应是,救命,这简直是个鬼故事。
第二反应:异常生物?拯救?你说谁?
不管怎样,作为一个深谙网络小说套路的当代年轻人,江月年并没有表现出多么恐惧的情绪,而是在短暂愣神后挠挠脑袋:“然后呢?”
对方似乎没想到她的接受能力这么快,轻咳一声后耐心解释起来。
据系统所说,它来自多年之后的未来。
当今地球磁场混乱,狼人、精灵、魅魔等生物大量涌现,虽然国家出台了相应救治政策,但出于对未知的恐惧与排斥,并且不少异常生物会不分青红皂白地攻击人类,绝大多数人都非常抵触它们的存在。
这也就导致了异生物们往往境遇悲惨,受尽歧视与不公正虐待的现状。
承受的恶意多了,心灵难免会扭曲。不少异常生物破坏力大得惊人,一旦产生厌世心理报复社会,便会造成难以想象的危机。
拯救系统存在的目的,就是为了给予小可怜们一些力所能及的关怀,让它们不至于过分黑化,扰乱和平秩序。
【拜托了!未来一片混乱、战争不断,科研所特意制造我和同伴们回到当前的时间点,阻止那些大魔头黑化乱来——你一定不希望自己生活的世界被战争毁掉,对不对?】
它这样说,江月年似乎没有借口拒绝。
总而言之,她就这样稀里糊涂地接下了这项任务。系统倒是乐在其中、干劲十足,然而不太巧,除了是系统钦定的所谓“拯救世界的希望”,她还有另外一个更为主要的身份——
学生。
托那个话唠系统整晚都在耳边唠唠叨叨的福,第二天江月年差点迟到,等气喘吁吁跑进教室时,早自习开始的铃声刚刚响起。
由于刚分班不久,班里大部分学生彼此之间并不熟悉。她是自来熟的性格,不过几天功夫,就已经和周围的学生打通了关系,语气熟稔地依次向他们道早安。
招呼轻轻快快地打了一圈,等视线落到后桌,却微不可查地顿了顿。
江月年的座位在第一组倒数第二排,身后是个白白净净的男生。班里绝大多数人都是两两坐在一起,只有他独自待在教室最后排的角落,身旁空空荡荡,没有同桌。
“秦宴同学。”
她的声音低了一些,仍然是轻快活泼的语气:“早上好。”
低头看书的少年冷冷抬眸,没出声。
在见到秦宴本人之前,江月年一直以为他是个戴着黑框眼镜、性格温吞的乖学生,毕竟从进入高中的第一次月考起,这个名字便一直霸占光荣榜第一名,甩出第二名十多分的成绩——
她本人就是那个悲催的万年老二。
然而与想象中截然不同,秦宴没戴眼镜,性格更不温吞,一双黑漆漆的凤眼微微上挑,从眼尾蔓延出冷冰冰的寒意。
他长了张称得上“漂亮”的脸,与当红小生们柔软无害的漂亮不同,秦宴面部线条冷峻流畅,高挺鼻梁与苍白紧抿的薄唇都透露出惹人心惊的侵略性,叫人不敢轻易接近。
看上去又冷又凶。
事实是,他也的确独来独往,身边没有朋友。
秦宴面无表情地与她对视一眼,指尖微微一动。
然后在小姑娘“来吧来吧快来和我说早安”的目光里垂下眼睫,拿着课本站起身子,毫不留恋地转身从后门离开教室。
江月年:?
被、被讨厌了。
“秦宴名不虚传,果然高冷。”
她的同桌裴央央也转过脑袋看一眼后门,啧啧叹气:“高岭之花,和普通人就是不一样。”
裴央央是她初中时最好的朋友,没想到这次分班后居然也和江月年在同一个班上。
她说着停顿一下,伸手把江月年拉到座位上坐好:“咱们不用理他,留秦宴一个人在山顶冻死吧——我跟你说,昨晚我看了部贼狗血的小说,快把我气死了。”
这名朋友是个彻头彻尾的小说狂热分子兼恋爱脑,江月年对这种牢骚早已习惯,顺着对方的话题问:“怎么?”
“我特喜欢里面的一个配角,但那作者简直就是个后妈,他被虐得体无完肤不说,结局还压根没被提到,跟人间蒸发了一样。”
裴央央看上去是真的有点生气:“现在的剧情都是这样,长相普通一点、经历平凡一点的家伙只能当背景板,大部分连名字都不配有一个,苦着苦着就到了大结局,充其量当个工具人。”
这是江月年从来没思考过的事情。
她对爱情小说完全不感兴趣,当身边的女孩子都在为青春疼痛文学泪眼汪汪时,只有她乐此不疲地看漫画打电动、沿街寻找花样百出的小吃、以及和朋友们一起谈天说地,彼此浪费时间。
对于江月年来说,数学试卷的压轴大题才是唯一的青春疼痛文学。
裴央央说着有些唏嘘:“其实除了主人公,故事里还有很多独立的角色啊,可是他们不优秀也不漂亮,根本不会有人关心。”
人们总是憧憬着美好与浪漫,许多不为人知的故事来了又去,静悄悄腐烂在阴沟,除了当事人自己,谁都不会多加关心。
无数人注定寂寂无名,孤单与苦难只能咽回自己心里。
江月年静静地听,脑海中忽然响起一道突兀的机械音:【她说的那种人,不是跟你的任务对象很相似么?】
它停顿片刻,似乎带了几分笑意:【对了,有个好消息要告诉你,等明天入夜,你就能正式开始第一场任务。】
江月年在心里含糊应下,对于这道只有自己能听到的声音,仍然存了点做梦一样的不真实感。
“第一个任务对象是什么样?”
她在心里轻轻发问,对方很快给出了答复:【是只猫。】
察觉到小姑娘的困惑,它淡定补充:【融合了猫咪基因的兽人,身份是竞技场里的奴隶,如果再不加以管制,几年后就会煽动贫民街区进行叛乱。你需要在明天晚上前往长乐街,并花钱买下他,注意万事小心,不要胡作非为动手动脚,不要和竞技场里的其他人多做纠缠,更不要……】
它有些羞耻,咬牙切齿地补充:【更不要取一些稀奇古怪的绰号!我叫阿木、阿木!】
“你不喜欢我取的爱称吗?”
江月年佯装出吃惊的模样,一字一顿地念出三个字:“阿统木?”
阿统木:淦。
求你闭嘴,它才不想和那个三角脑袋只穿内裤的小破孩阿童木有任何关联。
江月年和裴央央就这样假装读书实则聊天地说了好一会儿话,等巡逻的老师离开教室,坐在前桌的薛婷忽然回过头。
为了防止被老师抓包,她特意用英语课本挡住大半张脸,朝江月年竖起一个大拇指:“已经好久没人愿意主动跟秦宴搭话了,我敬你是条汉子!”
江月年愣了愣:“为什么?秦宴他怎么了吗?”
“你居然不知道?”
女生们谈及八卦,总是有说不完的话题。薛婷有些惊讶地整理好坐姿,语气是说书一样的抑扬顿挫:“秦宴他就是这种性格,基本不会搭理人,每次早自习去走廊背书是他的习惯,那人不喜欢和其他人待在一起。”
她顿了顿,加重语气:“我初中也和他一个班,那会儿秦宴就是一副对所有人爱搭不理的样子,任谁跟他打招呼都不会回应,总是独来独往,傲得不行。本来吧,他在我们眼里只是个不讨人喜欢的学霸,说不上有多讨厌,直到初二发生了一件非常恐怖的事情,从那以后,就没人敢接近他了。”
一旁的裴央央听懵了,呆呆回了句:“啊?”
“我们班有个男生被混混勒索,恰好被他碰到。秦宴赶跑那几个混混后,男生正想向他道谢,忽然听到一阵剧烈的喘息和咔咔咔的磨牙声。他被吓得不轻,抬眼就看到……”
周围有不少学生被八卦吸引过来,薛婷故作神秘地压低音量,朝江月年靠近一些:“秦宴浑身发抖地朝他扑过去,表情凶得像是要吃人。他大喊大叫地跑开,等跑到拐角时回头,才发现对方并没有追上来,而是蹲在墙角边,一下又一下地,用脑袋狠狠撞墙。听说墙面上被撞得全是血,秦宴却一直没停——看那副样子,精神多少有点问题。”
难道学生们会如此疏远他。
性格冷漠是一回事,精神失常、无缘无故袭击人,就全然是另一回事了。不少人都是头一回听见这种事情,叽叽喳喳闹翻了天。
“说起来,秦宴还有个特别奇怪的点,他不是一年四季都穿着长袖吗?高一有回班级大扫除,他捋起袖子去擦窗户,我当时正好路过,不经意往上一瞟——”
有人兴致勃勃地接话:“秦宴的那条手臂,怎么说呢,满满一片全是伤,青的紫的红的密密麻麻,几乎没一块好肉,真是把我结结实实吓了一跳。我之前还纳闷,他为什么大夏天也不露肉,原来是为了遮伤。”
“好吓人,他是受了什么虐待吗?”
“他精神有问题,指不定伤口就是自己弄的呢。”
“他不就是成绩好一点吗?干嘛傲成这种德行,难道还真以为自己是什么大人物——我可听说他住在长乐街那个贫民窟里。”
七嘴八舌的议论四起,少年人说话口无遮拦,虽然很多时候其实并无恶意,吐出的词句却字字伤人。
江月年默默听她们说完,等周围的声音慢慢停下,终于满脸严肃地开口。她抬高了音量,刚一出声,就把周围窸窸窣窣的杂音全部压下来:“可是,家境和精神状况都不是自己能决定的东西,秦宴同学没做过什么伤天害理的事情,本身并没有太大问题吧。”
她说着顿了一下,低低补充一句:“而且,如果他真的……不太对劲,说不定之所以跟所有人保持距离,就是不想伤到别人。”
“你要这样子想,逻辑好像也没太大问题。”
薛婷挠挠后脑勺,若有所思地停顿好一会儿,忽然坏笑一下:“秦宴怎么想的我不知道,倒是这位江月年小同学,你好像对他很感兴趣哦。”
江月年当场否认,像被踩到尾巴的猫:“绝对没有!”
“何止感兴趣,她可是珍藏了好多好多年级第一的试卷。小说里不是经常会写吗?年级第一和第二名之间的恩怨情仇。”
裴央央毫不避讳地揭她老底,吓得江月年睁大眼睛赶忙伸出手,试图捂住这丫头的嘴巴,却被对方死死按住,动弹不得:“每次月考后,年年都要一边嚷着‘为什么秦宴分数还是比我高’,一边悄悄从老师那里讨他的试卷来复印。看完后还一个劲告诉我,他的英语怎么能拿满分,数学压轴题居然还有那么简单的辅助线做法巴拉巴拉。”
江月年拼死反抗:“才没有‘珍藏’!我这是、这是暗访敌情!”
“所以说,你对他印象不错吗?”
薛婷噗嗤笑出声,回过头来看她:“怎么样,见到秦宴本人之后,是不是觉得挺失望?”
江月年满脸颓然地摇摇脑袋:“算不上。我不讨厌他……也不想害怕他。”
只是被对方毫不犹豫地忽视,的确有点小伤心。
她答得无精打采,再抬眼看向薛婷,却发现对方不知怎么变了神态,欲言又止地盯着后门方向看。江月年心里意识到什么,也像她那样缓缓转过身去。
秦宴离开后,后门一直处于虚掩着的状态,透过细细一条缝,在教室里完全看不见门外究竟有没有人。这会儿有风呼呼啦啦地穿过走廊,把虚掩的铁门吱呀一声推开。
神情淡漠的少年站在门后,虽然立于阳光下,漆黑瞳孔却黯淡如泥沼,隐约映着额前碎发的阴影。他身形高挑,干净的白衬衫一尘不染,被夏风吹起轻飘飘的一角。
之前叽叽喳喳的女孩子们都没发现他,更不可能知道秦宴在门口站了多久。八卦迅速销声匿迹,身为话题中心的秦宴没丢给她们一个正眼,抬手拿起课桌上的记号笔。
原来是回教室拿笔。
其他学生对他的议论多少有些伤人,那些上不得台面的话不晓得有多少落进了秦宴耳朵里,如果他听见,一定会感到伤心。
江月年想,她应该没说什么过分的台词吧?如果秦宴同学在正式见面的第二天就讨厌她,那——
等等。
某个念头在脑海中一闪而过,江月年浑身僵硬,心口突突突跳个不停。
等等等等,按照谈话顺序,那些七嘴八舌的议论都排在很前很前的位置,最后提及的内容,是她悄悄收藏年级第一的试卷。
也就是说,即使秦宴错过了前面的所有内容,最有可能亲耳听见的,其实是这件事情。
——也是她最不想让他知道的事情。
平心而论,江月年对于这位雷打不动的年级第一的的确确只存在敬佩的念头,偶尔看了少年漫画热血沸腾的时候,会把他当做想要超越的竞争对手。
她的感情简单又纯粹,不怀有任何雪月风花,可秦宴对此一无所知。
从他的角度来看,素未谋面的陌生女同学居然暗地里珍藏了不知道多少份自己的试卷,这种行为……
岂不是跟偷偷摸摸的痴汉没两样了吗!
啊啊啊,饶了她吧!
江月年羞得只敢在心里出声,悄悄戳了戳系统:“他是不是都听见了?”
阿统木很含蓄:【节哀。】
鱼哭了水知道,她哭了谁知道。
极度受挫的江月年同学恹恹趴在桌面上,用手捂住泛着浅浅粉色的耳根。
在安慰秦宴之前,她得先安慰安慰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