容定濯的目光看向道旁池里的浮冰, 目光有些悠远,道:“这么些年过去,不想再耗。”
容定濯也说不出来, 也许他被乔慈衣昨晚那双迷蒙含泪的眼睛蛊惑。也许是他听说朝中真的有男人想把乔慈衣弄去做继室。又或许, 是因为看到顾磐磐怀孕, 想起乔慈衣这颠沛辗转的一辈子,到底还是心软了。
总之, 他认认真真考虑过,要他眼看着乔慈衣嫁给其他男人, 那是绝无可能。既如此, 还不如先娶回来,省得他还要防这防那。
而且, 就像乔慈衣所说,如果他与乔慈衣传出什么风声, 始终对皇后不好。
容定濯觉得容定泱会理解他。因为从小到大, 在他方方面面的诸多抉择上,历来最了解他, 最支持他的人, 一直都是他的二哥容定泱。
陈国公和卫老夫人都与他想不到一处, 血缘虽亲,许多时候理念却是相差甚远。
果然, 容定泱听了, 就没有再说什么,看起来就像是和从前一样,无条件支持他的决定。
容定濯就道:“二哥接下来有什么打算?”
容定泱答:“我就想先去缙苍山的寺里。等明春天气转暖,再南下,到各处的寺庙去看看。” 从前大长公主看得紧, 他无法轻易离京。现在他却可以找一些借口离京,没有人会阻他。
大长公主离世以后,容定泱也算折损了好些个得用的人,这些人都是他放在大长公主身边的,此次被皇帝一并处置。
不过,莲藏教真正得用的人,是没有被殃及的。
缙苍山是佛教名山。容定濯微微一怔,随即了然。大长公主是被赐死的,涉及谋逆,容定泱虽然被保下来,但以后更加不能涉政,因为要避嫌。做个闲云野鹤,谈释论道,就是最适合他的归宿。
他的兄长成为驸马之后,就像被关进笼子里。不是指他失去四处走动的权力,而是失去主宰自己的后半生的权力,从他的情爱到事业,都是被套上枷锁的。如今想必更加心念灰寂,容定濯当然也支持容定泱出去散散心。
不过,现在天寒地冻的,出行始终没有平时方便,若是遇上大雪封山就更糟糕,容定濯道:“缙苍山也要一天多的行程,不如过完年节再去,也就个把月的时间。”
眼看要过年,一家人一起守个岁,再远行,似乎要少些离绪。
容定泱闻言,又侧首看容定濯一眼,他突然想起小时候,他跟容定濯一起过年时的情景。
他这弟弟小时候是真调皮,身为嫡幼子,被宠的程度可想而知,过年的时候拿爆竹去吓过不少人,什么混蛋的事都干过,那时连他这个哥哥也出来顶过包。可也是真的可爱,容定濯从出生到五、六岁的时候,都有人把他画进年画里。
容定泱也知道,以容定濯的能耐,有很多莲藏教的事情发生的时候,若是往他这个二哥身上查,是完全可以查出一些蛛丝马迹的。但是容定濯从来都不往他这边查,是因为绝对的信任,还有对兄长的尊敬。
容定泱目光微微变化,轻笑了笑,抬手拍了拍容定濯的肩,道:“缙苍山也不远,过年那几天,我赶回来陪你们。”
容定濯只得道:“好罢。那你路上小心些。”
容定泱自是颔首。
第二天,乔慈衣正陪着顾磐磐要去花园散步,就听说闻锦思入宫求见。这个闻家的表妹,顾磐磐当然要召见。
就见闻锦思穿着一身水红袄裙,笑意盈盈上前道:“恭喜皇后嫂嫂,听说皇后嫂嫂怀孕,祖母高兴了一晚,还让我将小小心意呈送给嫂嫂。”她不止是口头恭喜,还送来了闻家女眷的贺礼。
皇后这一胎简直是万众瞩目,朝堂上下无不关心,闻家当然也不例外。
顾磐磐知道皇帝很敬重闻老夫人,也面带笑意说:“锦思回去帮我谢谢外祖母,让她老人家多注意身体。”
闻锦思看看顾磐磐的腰身和平坦的小腹,很难想象一个小孩子将从里面孕育。若是可以,闻锦思当然是想进宫的,她已知道表哥以前没有临幸过淑妃等人,若是皇后怀孕的时候,自己能够独得表哥的宠爱,也怀上一个龙子就好了。
但是家里没有人提要她进宫当娘娘,连表哥也没有这方面的表示。她从小受到的家教也让她做不出来勾引表哥的事,只好憋在心里。
闻锦思还未离开,冯贵嫔等人也过来了,都是来送贺礼的。坤承宫一时热闹得很。
就在这时,外面的内侍掐着嗓子道:“陛下驾到……”
隋祉玉很快来到殿中,觉得香气太重,他先是看一眼端坐在椅子里的顾磐磐,又看看这殿里跪了一屋子的女人,叫了平身。
乔慈衣就见冯贵嫔等人都是拿眼不停偷瞄皇帝,显然到皇后这里是醉翁之意不在酒,她轻蹙了蹙眉,随即便听皇帝沉声道:
“皇后养胎需要安静,从今日起,没有经过朕的允许,任何妃嫔不得到坤承殿打扰皇后。都退下罢。”
冯贵嫔等人都是一愣,一个个暗暗捏紧手帕,然而谁都知道皇帝惯来的强势,不得不躬身答是,只好默默离开。
这时又听隋祉玉道:“慢着。”
众妃嫔心里暗暗惊喜,以为是皇帝回心转意,道:“陛下还有何吩咐。”
谁知隋祉玉却是补充道:“不止坤承殿,以后若是皇后在花园里,或是在别处,你们也要注意避让,不可惊扰。”
冯贵嫔等人闻言,气得险些喷出一口血来,只得再次齐声答是。
隋祉玉是考虑到,顾磐磐若是刚怀孕,他就将众妃嫔放出宫,担心有人说是皇后善妒造成。等年节大赦天下一起,说是天象所示,对顾磐磐的影响要小一些。
等闻锦思与众妃嫔离开后,韩林亲自检查闻家女眷送来的贺礼,虽说闻家地位特殊,但韩林依旧不敢有任何大意,唯恐皇后和龙嗣出了任何问题。至于宫中淑妃等妃嫔送来的贺礼,韩林更是压根没有摆到顾磐磐面前。
乔慈衣本就对女婿很有好感,见到皇帝的态度,又见韩林这样上心,她悬着的心才稍微安放。
见帝后有话要说,乔慈衣中午就离开了皇宫,又去找那位给她治病的江医士施针。
她想着晚上再回容定濯的那院子,把帝后之事告诉他。
这江医士入京以后自己开了一家医馆,见乔慈衣来了,给正在看的病人写完药方,立即就将乔慈衣迎进一间厢房。
乔慈衣平素施针都没有什么异常的反应,今日施针的时候,却是见她指尖颤抖,面色苍白,直道:“头痛得很……”
塔娜赶紧上前,那江医士也知道容定濯对这位病人有多重视,立即上前查看。道:“夫人,我先为你取针,你坚持一下。”
他迅速为乔慈衣取下银针,不敢再刺激乔慈衣的穴位,又给她把脉,问道:“夫人是觉得头部胀痛抑或刺痛,还是颞颥疼痛,可否做一下描述?”
“就是胀痛。”乔慈衣紧紧捏着塔娜的手,呼吸变得短促,额头细汗点点,虽然只是断断续续的,可是她大都想起来了。
那些事仿佛就在不久之前,每一样都让她记得那样清晰。
她想起来她是怎样爱上容定濯,又是怎样跟他做露水夫妻,想起少女时那些能有心上人相伴的快乐日子。
也想起两人之间从身份到经历的巨大鸿沟,想起她如何与他争吵,两人那时脾气都大,矛盾也越来越多。
至于磐磐,正是她和容定濯的孩子。
不过,她生了孩子,掌教就将她和磐磐关起来,还好,是白歧悄悄帮她离开。
但是后来遇到水灾,磐磐又被弄丢了……
乔慈衣慢慢闭上眼,昏厥过去。塔娜紧张道:“夫人,夫人!”
作者有话要说: 赶紧发出。周末掉落包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