邢燕夺知道的,邢燕承近来迷上一个小女医,还想娶那小女医。这事让家里不满,觉得邢燕承历来沉稳,怎在女色上犯了糊涂。
邢燕夺原也觉得邢燕承不大有分寸,直到自己见到这摘下面具的小女医,才蓦然懂了。
他跟邢燕承性格与处事截然不同,喜欢的事物也鲜少一样,却没有想到,两人对女人的喜好,倒是出奇一致。
顾磐磐倒是没有认出邢燕夺。她救人心切,心无旁骛,而且邢燕夺坐着,她都已快忘记那天在邢家宅子见过一个戴面具的男人。
顾磐磐都来了,皇帝也不可能说:你回去,换个男的太医过来。
毕竟医者救死扶伤时,患者是没有男女之分的。何况还是他的猫伤了南翊郡王。
隋祉玉的声音听不出什么情绪,脸上也没有不悦,只是道:“嗯。”
顾磐磐便说:“请郡王随我来。”她已经看到南翊郡王手背的伤痕,知道是哪一位了,她打算带南翊郡王到外边处理。
在饭桌旁处理伤口,自是不妥。
“好。”隋礼叙便站起身来。
顾磐磐的出现,如一颗石头落进水里,溅起串串水花。
在场的勋贵们倒不会觉得,此女到了御前,那就一定是被皇帝看上了。
宫里的人都在不停寻找机会向上爬。皇帝根本不用说,各监各局也有的是管事的公公,想方设法把美貌宫女往御前送。
万一那宫女飞升了,总会回馈一二。即便不飞升,能与皇帝身边的罗移等人攀上交情,那在这宫里的地位,也不一般。
他们还不知道,这位顾女医,是皇上钦点到御前。只当是哪个手握权柄的太监,为了讨好皇帝做的安排。
毕竟谁都清楚,陛下这等心智,是断不会为美色所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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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允时人尤其爱养猫,本国和外域来的猫皆有许多,不要说达官贵人,就是普通富户,养猫的也随处可见。
因大允养猫的人太多,顾磐磐才听爷爷说过,有人被猫抓后也得恐水症的,应当按照《肘后备急方》《千金要方》等书中对疯犬咬人之法防治。
尽管麻烦点儿,但若是真染上恐水症发作,那可真是药石无救,死状可怖。
故此,顾磐磐不敢拿南翊郡王的伤口当普通划伤来处理,就道:“会有点痛,还请郡王忍耐一二。”
隋礼叙点点头:“好。”
顾磐磐先是拿清水将隋礼叙的手背进行冲洗,又取出一只小小的薄砂罐,滴入酒滴,引火入罐,将小砂罐对着隋礼叙手上的伤口,拔除恶血。
果然很痛!隋礼叙低叹一声。
君臣几人的目光,又齐齐看了过来。
这水榭的内外间,中间没有槅扇,而是一道纱帷,这时连纱帷也是拉开的,用珠链子拢在柱上,纱帷随着水风不断翻滚。
等于是直接可看到外间的南翊郡王和顾磐磐。
众人便见顾磐磐白嫩的手指,捉着隋礼叙的手正在拔毒,少女的侧脸,被霞光勾勒得如姑射玉女一般,身段亦是寸寸曼妙,动作轻柔怜悯,十分注意病人的感受,竟一时不知南翊郡王是在遭罪还是在享受了。
隋祉玉正闲散靠着黑檀椅靠,听新上任的大理寺少卿说话,听到外间那边的动静,漫不经心看去几眼,视线在顾磐磐微抿的红唇停留片刻,很快就收回了目光。
邢燕夺则不动声色看看顾磐磐,他在想,皇帝正要赏他,他若向皇帝提出,将这个小女医赐给他作为奖赏,不知皇帝是否会应允。
不过邢燕夺终究是没有提。因为,他虽觉得顾磐磐生得合他心意,却还不至为一个只见一面的女人,就要去跟邢燕承抢。
正好那弹奏琵琶的少女姜珠已一曲结束,端着酒盏,过来想给这位被陛下亲自接风的邢大将军敬酒。
姜珠知道陛下对她无意,陛下是让她来服侍将军,心思便都放在邢燕夺身上,更何况这位年轻的邢大将军,邢都督,五官实在是英俊漂亮,叫她看一眼便心如撞鹿。
姜珠迷恋的目光从邢燕夺的脸上移开,又上下看看他,隔着袍服也能看出是何等完美的体魄。教坊司是伺候人的地方,若是将军能开口,带走她,带回邢家,就是她的造化了。
姜珠便颤着声道:“将军,姜珠敬您一杯。”
邢燕夺笑着饮下一杯,指尖把玩着杯盏,没怎么搭理姜珠,却也没再去想顾磐磐。
没过一会儿,隋祉玉与邢燕承双双站起,两道身形相差不多的身影,一起来到水榭另一边。
待皇帝与邢燕夺去了外头单独说话,余下其中一人低声评价:“乔贵太妃之后,还是第一次见这样的绝色。”当然指顾磐磐。
他身边的人也低声回道:“可还是贵太妃更有韵致。”他是乔贵太妃暗地里的忠实仰慕者。
这两人自小关系极近,都是出自公府之门,又是表兄弟,私语自是无所顾忌。
若只说容貌,顾磐磐还要胜一筹,但女子的风情尤其重要,能让人脱胎换骨。贵太妃今年二十一岁,是一种女人的成熟美态,简直是妩色入骨,几乎没有男子见了会忽视那等风姿,所以先帝才那般神魂颠倒。
只可惜这一年说是身子骨弱了,很少再露面。
这小女医才多大,最多是及笄吧,的确生得婀娜,多了分纯真,但那种女人味却是无法相及。
先前那人笑了笑,不说话了,他还是更偏好顾磐磐这样的。
只不过在宫里,大家都很收敛。皇帝虽不管他们对女人如何,只管交代下来的事,他们办得是否妥当。但在御前终究是御前,不可失仪。
顾磐磐可不知自己被议论着,她将南翊郡王手背的恶血完全地拔除干净,随即又用了艾条,在伤口熏炙。
她手脚很利索,做得也很细致。
隋礼叙听到顾磐磐说,猫抓也可能致恐水症,这才重视起来。
顾磐磐又给南翊郡王写了两个药方子,一个败毒的,一个护心的,让他拿回去连服十五日。
隋礼叙已成亲,王府里情况还较为复杂,他没有对顾磐磐生出别样想法,纯粹觉得这女医真不错,人虽不大,医术却很有些自己的见地。便鼓励了顾磐磐一番。
这下,大家都不觉得顾磐磐能到御前,是走了什么门路,因为这位女医的确有她的优秀之处。
顾磐磐回到南药房,突然想起一件事,女医……值夜班不大方便吧?
不过,各宫都有值夜的宫女,可没见别人宫女说不方便。为了学到东西,辛苦一点也是值得。
顾磐磐这个问题,还有一个人也想到了,那就是罗移,罗移下午就想到了。
他那时就已朝皇帝道:“皇上,顾女医晚上歇在南药房的值房,恐怕不恰当。”太医毕竟是男子,虽然各有值房可打盹,可还是男女有别。
罗移的意思是,要不夜班就免了,那么个水嫩嫩的小姑娘,就像一朵鲜花,得养着,夜里就不要再磋磨。
隋祉玉闻言略微颔首,道:“是不方便,你在……配殿罢,在配殿给她置一间屋。”
“……?”罗移诧异一愣,但他很快答是,没有重复地问。
圣心难测,但罗移却是了解皇上,他说出口的话,不必质疑,照办即是。
于是,顾磐磐夜里打算在南药房过夜的时候,就被通知,让她去乾极殿。
顾磐磐的房间是在西配殿里,家具陈设很整洁,她摸了摸被褥,见是很细滑柔嫩的薄丝被,她其实有些挑床,当然也想住舒服点儿。但她又蹙了蹙眉,她这住得,是不是离皇上太近了点?
不过,她觉得,皇上若对她有什么想法,肯定不会这样迂回曲折。
皇上赐铜人给她时,不是说了吗?女医稀少,以嘉其志。她只能这样想。
房间是默鲤带人布置的,她身旁的小宫女还在悄声问:“默鲤姐,这顾女医也不是天天住,为何能住那样的房间。还给添置了玉瓶插花。”光那一套被褥,别宫的贵人都用得了。
默鲤哪能听不出小宫女言外之意,大家都是有些不平的吧?便说:“磐磐姑娘在慈寿宫,可是住整个清宁斋。”
果然,那小宫女就不说话了。
顾磐磐原本是想歇下,可她却发现自己肚子很饿,下午她要在南药房用膳时,突然被叫走。等她回南药房的时候,膳食已经撤掉。
她当时看书看得入神,也没觉得饿,到现在才发现,真的是好饿啊,饿得约莫连觉也睡不着。
她想,到底要不要告诉默鲤姑娘呢?
顾磐磐几乎没这样挨过饿,她搓搓肚子,最后还是起身走了出去,她住的配殿是在正殿与后殿之间,皇帝的寝殿就在后殿,因此,走到庭里,正好看到几道身影过来。
最前面那个人,即使是在这黑夜里,也无法让人忽视他的伟姿美色,不是皇帝是谁?
看看她这个运气。顾磐磐想装作没看到也不行,在原地福身:“皇上……”
“这样晚,你不在房里待着,还在外面走什么。”隋祉玉停下脚步,看着顾磐磐略微皱眉。
“我……”顾磐磐声音稍微低了些许,但她还是决定说出来:“皇上,我很饿。”
隋祉玉差点以为是自己听错,他养的小宠物们经常问他要吃的,但这么大个人问他要吃的,还是第一回。
想想顾磐磐去给南翊郡王诊治的时间,他明白了,问她道:“有没有很想吃的,或是不想吃的?”
顾磐磐看看皇帝,没想到自己还有这个待遇,就又笑出了两个小梨涡:“喜欢吃鱼,若是炙烤着最好了,咸味和辛味可重些。还想要甜饮。若是有青瓜汤相佐就更美。”
她一口气说完,又道:“就是不知都这个点儿了,厨下还有没有。”
隋祉玉道:“有。”随即看罗移一眼。
罗移觉得,这磐磐姑娘真是可爱,乾极殿有,乾极殿什么都有,随即着人去御厨房传信。
厨房那边以为是皇帝要吃,以最快之速给做了几道菜呈上来。
正好顾磐磐留在皇帝那边,隋祉玉说有事问她。可她在那边等好一会儿了,也没见皇上问她什么。
直到菜呈到隔壁方桌上,皇帝带着顾磐磐去隔壁一看,就发现有一道香气扑鼻的烤鲥鱼,还有油酥八宝鱼圆,还有一道金汤青瓜鱼脍,看着就美味。她要的甜饮也有。
按理说,再看看一旁的皇帝,实在是容色可餐。她应该立即大快朵颐才对。
隋祉玉站在她身旁,道:“坐吧。”
见顾磐磐坐下拿起筷子,却仿佛是不好意思在人面前动筷,他唇角含淡淡笑意,说:“吃啊,顾磐磐。”
顾磐磐有一瞬觉得,她怎么觉得,皇上看她的眼神,就像在看他喂养的那些小东西,叫它们,吃啊。
“皇上,该沐浴了。”罗移过来禀道。
隋祉玉却是不急,摆摆手,示意罗移退下,坐到顾磐磐身边看着她。
顾磐磐转眸,没去看皇帝的脸,垂下目光看了看他懒洋洋靠着背靠的身躯,尤其是那双长腿。
“顾磐磐,你看哪里?”隋祉玉突然敛了笑,身体坐直。有小姑娘往男人下身看的,眼神还欲语还休?
“不是。”顾磐磐看看皇帝,因为,皇上那六合靴的靴尖,都踩到一点她的软缎绣鞋鞋跟了。他自己感觉不到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