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磐磐就要回宫了?”邢燕承见顾磐磐的药箱已收拾好,就问她。
今日天色尚早,他想带顾磐磐去一家新开的茶道馆。
顾磐磐便说:“燕承哥哥,我暂时还不回宫。书院下月就要开射御课,我打算去买两张弓,备着上课用。”
青鸾书院虽称“书院”,但其实是乐舞射御,包括顾磐磐学的食医,还有茶道、女红等等,均是有所涉及。
大允有尚武之风,贵族女孩们,很多是从小就会骑马开弓,而顾磐磐的骑术虽佳,但她的射之一项,就几乎没有练过。以后这骑射都是要考的,她不希望这一门把她的成绩拖得太厉害。
想着就快开射御课了,顾磐磐当然要提前购置好弓。
邢燕承闻言笑了:“你何用到外面的铺馆去买弓。”
“嗯?”顾磐磐看看他。
“找我不就可以。”邢燕承道。
衣裙胭脂什么的,他不好帮忙,但邢家是大允第一武将世家,那还缺少良马和弓箭么?最不缺的就是兵器。
他便又说:“你自己懂得如何挑选弓么?我带你去一个地方,选两张好弓。”
顾磐磐想着,这的确是,她一个外行自己去买弓,可买到的未必适合她啊,说不定花了大钱还得上当。她得选一张适合自己的好弓,这样才能把射艺练起来。顶多她付钱给燕承哥哥就是,毕竟已劳烦他够多。
她就同意道:“那就要有劳燕承哥哥。”
“无妨。”邢燕承带着顾磐磐上了马车,来到一处宅院外,只从院门看,倒算不上高门大户,连个牌匾也没有。
然而等顾磐磐下了马车,跟着邢燕承走进去,却是发现里面是别有洞天,至少她行过影壁之后,根本想象不出里面会有多大。
也就是个给邢家子弟和权要人物玩儿的地方,并非机要之地,因此,可以带顾磐磐来。
但邢燕承有私心,他不想让别人看到顾磐磐的容貌,因此,还是让她穿着那身男式袍子,并让她仍戴着面具。
邢燕承带着顾磐磐直接前往武场,像那些歌姬舞姬正在献艺,蓄养着家.妓的那两个园子,直接就绕了过去。
到武场后,两人正要迈进兵器场馆,一道身影高高站在凌风塔,半眯着眼下望,他看着邢燕承的背影,又瞥一眼邢燕承身边那抹纤秀的身影。
“老二那是带着谁?”正是从云州凯旋,却秘密提前了几天回京的邢燕夺。
看那背影,虽做男子打扮,但那个窄肩,那腰身的婀娜线条,还有轻柔的步态,应是个女人。
他身边副官道:“可要卑职去查探。”
“不必。”邢燕夺收回目光,直接迈步下塔。
邢燕承与顾磐磐已挑选好了两张弓箭,有好几张适合女子使用的,但有两张是鎏金嵌宝的,太过华丽。顾磐磐不能太招摇,邢燕承就帮她挑了一张白漆软梢,还有一张轻竹长弓,让她练习那张梢弓为主。
邢燕承带着顾磐磐在武场里练箭,给她示范指点,顾磐磐这才知道邢燕承的箭术竟然这样好。
有个好老师,她当然学得更起劲,以免到时射艺不精,被某些人看笑话。
邢燕承虚扶着顾磐磐,引她拉开弓弦,但将手撤开时,他转头看看顾磐磐,却有些不想放开。
他不是重欲之人,但他毕竟是个男人,又正值最血气方刚的年纪,与喜爱的小姑娘在一起,难免会动些心思。
不过,以他的自律,当然能很好地克制。
顾磐磐浑然不觉,专心致志地,感觉自己越练越有劲。
这时正好有管事找邢燕承,顾磐磐便提着弓,开始尝试一些邢燕承在时她不好意思尝试的举动。
她先朝左靶射了一箭,又迅速朝旁边一靶射一箭,又换一靶,每靶一箭!
因为她觉得方才邢燕承这样换靶拉弓时,姿势动作看起来特别潇洒,她甚至已经开始构想自己箭术飞升后的英姿。
但她的准心可实在不能跟邢燕承相比。
虽然她射箭的速度快,拉弓的姿势也的确格外漂亮,但脱靶的着实不少。
顾磐磐很快就听到一声嗤笑。
顾磐磐一愣,她这才发现,身后不远处站了一个人,那人在打量她。方才那笑声,就是他发出的。
仿佛在说:射艺还这么烂,就迫不及待换靶射!
她发现,这人竟也戴着面具。今天可不是中元节,竟叫她碰到两个戴面具并且都不大友善的人。
邢燕夺是秘密回京,自是戴着面具。虽然看不到长什么样,但气势仍给人一种惊人的压迫感。
顾磐磐又仔细看看他,见这个男子穿着鸦色袍子,身形高挑而强健,那肌理在薄袍撑出的线条,一看就是英姿峻伟。总之,一只手就可以轻易捏死她那种。
于是顾磐磐很识相地转过头,只假装没有听见这人不友善的嘲笑声。
两人无人说话,但邢燕承这时却回来了,他只看一眼,自然就知道这个戴面具的人是谁。
他微微诧异:“你回来了?”
“刚回来。”邢燕夺道。
这两人见面,自然有涉及家族和朝廷的机密之事要谈。邢燕承就道:“磐磐,我让人先送你回宫,可好?”
顾磐磐也觉得今天练得差不多了,就道:“好的,燕承哥哥。”
邢燕承提醒她:“但是你这弓箭,恐怕带不进宫里。”
外边的兵器的确进不了宫,除非是皇帝特别恩准,顾磐磐只好托邢燕承把弓带给邢觅楹,下次开课就帮她带去书院。
邢燕夺在一旁看着两人说话,直到顾磐磐离开,才与邢燕承并肩进了一间静室。
接着一连十来天,顾磐磐都没有再见过皇帝。
连隋祐恒想去乾极殿请安,也被拒绝。隋祐恒见不着皇帝,很不开心。
顾磐磐倒是如常生活,偶尔也在想,皇帝怎么突然就不见魏王了呢。直到这一日,京中发生一件事。
銮仪司和御前亲军司,在京中抓走数名官员,封锁抄家,当今圣上,一日之内,连下九道抄家与处斩令!
这九道上令,皆是源于一起盐课贪污案。
先帝安平三年起,因多地远离战乱,各道州上报人口增长,额定盐销量已太少,请求增加盐引定额。先帝立的规矩是当年的定额之外,增加的盐引需缴税两倍于定额数。官员抓住这个契机,欺上瞒下,以增额的价格卖出大量定额盐引,向盐商强索贿赂,导致盐价疯长,穷人家难知盐滋味。
此案由两名巡盐御史冯世安和左齐共同“上报”,经勾沉司查证,共有盐铁司,大同、定州等共十六个州府的一百三十多名官员涉案,官阶高至盐铁司副转运使,低至州衙长史,多者一人便以此敛财达十万两银之巨。当然,除去盐课谋私,还有数罪并发。
在地方上的官员已就地处决。中央官员则是遭到抓捕。
此事一出,朝野震惊。像容定濯等少数权宦是知道皇帝在查盐政,可没想到皇帝能查这样快这样多,更没想到他真敢开刀,还一开就是一片。
各地风咆雨哮,一夜入狱的,就地处斩的,拒捕发生混战的,还有宫门外跪了一地求见皇帝的,翻覆喧沸,乾极殿里却是岿然不动。
隋祉玉还在看书,手握书卷,罗移不断进来禀报求见的官员名单,终于说到户部尚书苏庆华求见时,隋祉玉突然站起,淡色眸子一片冰冷肃杀,厉声道:
“盐铁副使张苛献的罪行,罄竹难书,朕这里的卷宗,抱去明政堂,让容苏一党仔细看个清楚。”
随即露出讥讽笑意,道:“传朕旨意,若执意求情者,按党羽论处!”
罗移却是知道,隋祉玉真正大怒的时候其实早已过去,今日正是割取胜利果实的时候,心情是大好的。
罗移便想着如何助助兴,就说:“陛下,乔贵太妃的远房表妹进宫,音容兼美,连贵太妃也赞其音律,一手琵琶可谓出神入化。不若命她前来侍奉?”
罗移是罗虚的义子,对皇帝极是忠心,始终惦记着皇帝的子嗣问题。
隋祉玉的确是心情好,听罗移说起女人,目光深了深,略微沉默,道:“不必。传魏王过来陪朕说话。”
罗移一愣,传魏王?这皇上还第一次主动传魏王陪侍。
隋祉玉又加一句:“魏王闹腾,记得把能约束他的人亦唤上。”
罗移又是微愣,脑中瞬间转过无数思绪,看看皇帝,道:“是,陛下。”
隋祐恒还是第一次受到皇帝哥哥召见,以往都是他自己去皇帝那里蹭座,今儿个心里的滋味别提有多美。
隋祐恒的亲王袍服终于连夜赶制出来一部分,按规制他今日并不需穿蟒袍,但他坚持穿上一件红色小蟒袍,他要穿给皇帝哥哥看!
到了乾极殿,隋祐恒为了匹配这身绣蟒小袍,上前很正式地行礼:“臣弟拜见,滑……滑帝哥哥!”
隋祐恒缺了一颗门牙,说话豁风:“滑……滑帝哥哥,姐姐说,窝在换牙了!”说完担心自己的形象,又赶紧捧起小手捂住嘴。
“……”隋祉玉看了看隋祐恒,一时没说出话来。
他看向他身边的少女,却见是个陌生的脸孔。
那是薜荔,并不是顾磐磐。薜荔很紧张,并不敢直视皇帝的脸,只立即行礼道:“奴婢薜荔,见过皇上。”
隋祉玉收回目光,道:“嗯。”
隋祉玉想了想,单独带着隋祐恒来到殿外,走了数步,他问:“怎么顾磐磐没有跟你一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