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8
未逸轩内,关北将方才楚姑娘的话一字不漏的对着容庭又说了一遍。
书房里,少年坐在红木椅上,手上还拿着账本,脸上分明是认真的神情,可一只腿仍旧吊儿郎当的踩在椅上。
听了关北的话,他微微抬了下头,稍许一笑:“行,出去吧。”
关北摸不着头脑,呆愣愣的应了声便退下了。
容庭接着低下头在账本上圈圈点点,没再想安喜堂的事儿。
可此时安喜堂里,气氛却一度僵硬。
陈梓心不敢忤逆外祖母的意思,只好不情不愿的去了前厅,一眼就瞧见了外祖母给她寻的好郎君。
听说是大舅父部下的公子,陈梓心这么一看,他倒是生了一副好相貌,可惜跟二哥哥一比,总归差点意思。
她别别扭扭的坐下,老太太是看中了这柳公子,况且柳家当家主母又是个和蔼的,柳大人还是容正喧的部下,她寻思着,陈梓心嫁过去也不会受委屈。
柳杨氏打陈梓心进门就瞧着她,她毕竟也是打理一个后宅的,女子有什么心思,她一眼就能摸透。
这个陈姑娘,对她儿子可没意思。
不过短短半柱香的功夫,杨氏的态度便转了个大弯,方才还有那点结亲的意思,这会儿同老太太说话,反而拐着弯道:“陈姑娘这般才貌品行,老太太哪里还要操心,改明儿我也多多留意,替老太太瞧着。”
老太太嘴角微微耷拉,知道这事儿没戏,又吃了盏茶便送了人走。柳小公子似乎还真中意了陈梓心,扭头去瞧她,又被杨氏拽着袖子拉走了。
蓦地,室内一静,陈梓心心下忽然有些慌,抬眼去看老太太。方才她说话跟带刺似的,只一味想拒了这门亲事,现在人走了,老太太的面色也不好看,她自然是怕老太太生气。
老太太重重将茶盏放下,砰的一声,吓的陈梓心浑身一颤,她带着哭腔唤了句:“外祖母,心儿不想嫁……”
老太太缓了几口气,吩咐齐妈妈:“你去把楚丫头喊来。”
齐妈妈一怔,也不敢耽搁,立马去屋里叫楚虞。
陈梓心不想让楚虞看笑话,待楚虞到时,她神色已与往常无异。
“外祖母。”她朝老太太走去,路过陈梓心时,只见她紧紧握着拳,方才定是同老太太闹不愉快了。
老太太语气沉重:“你坐着,在一旁听着,听你姐姐怎么打算,记在心里,往后切不可同她一样!”
楚虞不敢回话,怕得罪老太太,也怕一句话让陈梓心不痛快了,便只点头安安分分的坐着。
陈梓心实在忍不住了,抬眸蓄了一眼泪:“外祖母,我不想嫁给什么柳公子,我就想在您身边陪着,我不嫁……”
老太太冷声一哼:“你哪里是想陪我这个糟老婆子,我早提点过你,别惦记未逸轩,别惦记未逸轩!你怎么就不听呢!”
楚虞捧着盏热茶的手微微一顿,她不动声色的抬了抬眸,随后又淡淡垂下眼帘。这话不仅是说给陈梓心听的,还是有意叫她听见。
要她记在心里,即便两年后她长大了,议亲了,也不许打容庭的主意。
楚虞轻轻抿了口茶,唇齿磕在杯盏边沿,忍不住弯了弯嘴角。说起来真好笑,怎么旁人都认为容庭是块香饽饽,连她都会有别的心思呢?
这么想着,楚虞只觉得往后还是要离容庭远些的好,省得再让人误会了。
陈梓心抽了口气:“外祖母,您是觉得心儿配不上二哥哥……”
楚虞下意识也朝老太太看去,她也好奇极了,怎么老太太就是不许陈梓心嫁给容庭呢,亲上加亲,岂不是更好?
老太太沉沉的叹了口气,一时没答话。齐妈妈实在看不过去,忍不住道:“姑娘,您在老太太跟前长大,您和楚姑娘就是她的手心手背,她又怎会觉得配不上?”
陈梓心娇声哭道:“那外祖母究竟为何不成全我与二哥哥,外祖母,心儿求您了,您帮帮心儿吧!”
老太太恨铁不成钢的瞧着陈梓心,连连摇头:“先不说容庭对你是否有意,就算有!你嫁过去了,又能知晓那混小子待你能有多好?若是将来受了委屈,你连娘家,都没得回!那时你要我老婆子如何替你做主!”
陈梓心一愣,楚虞亦是一怔。
老太太是煞费苦心了,楚虞倒是对老太太的话颇为赞许,若是陈梓心嫁到外头,受了欺负尚且有人做主,若是嫁到里头,届时怕是闹的安喜堂都不安宁。
“楚丫头,你觉得外祖母说的可有道理?”
楚虞猛地回神,稍稍点了下头:“外祖母是为我和陈姐姐思量,您自然不会害我们的。”
陈梓心止住啜泣,咬了咬牙,心下一狠,楚虞话语一落她便起身跪了下来:“我知晓外祖母是为了我好,但外祖母,心儿心里难受啊,我不怕的,不怕二哥哥对我不好,若是将来当真不好,那我也认了!”
楚虞抿了抿嘴,瞧见老太太脸色愈发不好。
她微微叹了声气,这安喜堂且还得闹一阵。
陈梓心垂下头:“只要能嫁给二哥哥,就算是当妾做小,我也、”
“住嘴!”老太太一挥袖,一盏茶便落了地,碎成了一地瓷片,落到了楚虞脚边,她往一边躲了躲,觉得自己这一趟实在冤的慌。
但她着实诧异,陈梓心素日里看起来端庄胆小,没想到却能说出这样的话。
当妾做小,老太太养她许久,怎可能让她当妾做小,这不是打老太太的脸么。
陈梓心跪在地上,一声声抽泣着,老太太则坐在上头,差点一口气没背过来,缓了好半天。
最后老太太也觉得太没颜面,打发了楚虞和陈梓心,陈梓心还不肯走,今儿个话都说到这个份上,没个说法她怎么肯离开。
楚虞不敢久留,生怕听了些什么不该听的,改日陈梓心回过神来又记恨她。
自从上回老太太给了胡氏苦头后,邹幼也从丧母的悲痛中走出来,病也好利索了。
她给楚虞递去一碗蛋羹,方才在前厅外隐隐约约听了一耳朵,她好奇道:“姑娘,您说老太太会撮合陈姑娘和二公子么?”
楚虞低头搅着勺子,轻轻一笑:“会。”
老太太是真的疼陈梓心,断然不会看她这般难受,指不定没两日就会让容庭来安喜堂请安了。
——
京城下了两日的雨,加之教书先生家中有事耽搁了几日,这两日楚虞大门不出,便闲得慌。
邹幼时不时瞧见自家姑娘立在窗前,往小径那儿张望,随后又失落的叹了口气。
“姑娘,您在瞧什么啊?”
楚虞双手压在窗栏上,沾了一手雨水:“我瞧着,安喜堂怎么还没来人。”
容庭怎么还没来,老太太可真沉得住气。
忽的,一道白衣晃过。
关北在身侧给容庭打伞,一边还嘟囔着:“公子,老太太怎的忽然叫你来问安,往常她都可不愿意见着你了。”
容庭抬眸,一眼就瞥见了趴在窗栏上的小姑娘。
他视线一顿,很快又收了回来。
进了屋里,他沾了一身的湿气散去,总算有些暖和。
上回他和老太太争执之后,便没怎么说过话,老太太这一瞧见他,心里要说的话,顿时又没底了。
容庭没先开口,老太太蹙了蹙眉头,还是先开了口:“楚丫头都跟我说了,你有这心,祖母便也宽慰了,这事儿就翻篇吧。”
容庭眼角微微一弯,大抵知道老太太说的何事。虽然那丫头是胡诹的,但容庭也没否认,顺着台阶就下来了。
“行。”他漫不经心的一笑。
又是一阵静默,老太太难得有这般为难的时候,容庭也不着急,倚坐在一旁,时不时抿两口茶。
“你如今也十八了,是时候娶妻,早日为我容家传宗接代。”
老太太顿了顿,上回就是因为要给容庭议亲而争执收场…
她闭了闭眸,罢了,陈丫头是她跟前养大的,这事儿她不说,谁说?
“你不喜李家那姑娘,祖母也不知你到底喜欢哪家姑娘,你同祖母说说?”
容庭还真低下头思索了一番,要说京城的官家女子,他还真见过不少,但要说喜欢,还真没有。
可若是说最相熟的,应属丘嫦沁才是。
丘嫦沁那丫头成日跟在丘长决身后,像条小尾巴甩都甩不掉,容庭知道,她还挺瞧得上自己的。
不过容庭也知道,老太太不喜丘嫦沁那般骄纵蛮恨的大小姐。
“祖母要是实在等不急,您瞧瞧,丘家那姑娘,丘嫦沁,如何?”
老太太果然闻言色变,眉头一皱:“那不行,如此刁蛮的女子,我容家可伺候不了。”
容庭耸了耸肩:“啧,那如何是好,孙儿心里也瞧不上别人了。”
老太太急了:“你当真喜欢丘家那姑娘?”
容庭弯了弯嘴角,特懂事儿道:“祖母要是不喜欢,我也不是非娶不可,就是这心里难受,且要个两三年才能好,婚事便先拖着吧。”
老太太:“……”
“你瞧着,陈丫头如何?”老太太试探一问,紧紧盯住容庭的神情。
容庭嘴角一顿,依旧是笑着回老太太:“我这眼神不大好,您让我瞧,我也瞧不出个名堂来。”
老太太:“……”
行,她算是明白了。
这明摆着落花有意流水无情,白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