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倾“哦”完那一声就走了过去, 拿过茶几上的身份证塞回兜里,忍不住又顺嘴问了一句,“你不会真连自己的名字, 都不记得了吧?”
青年努力回忆了几秒,眉心微蹙了一瞬, 像是回忆得颇为费劲,“好像,大家都叫我阿肆。我也不是很确定。”
“阿四?”安倾重复了一遍, “哦,那说不定你在家排行老四吧。”
青年点点头,唇边笑意依旧, “应该就是这样了。”
“……”安倾看着他, 也不知道他为什么还笑得出来。
像是看出了安倾的后悔和无语,青年眼里闪过一丝落寞, 又像是怕被她看见一样,很快隐藏下去, 却正巧落进安倾眼里。
心里微涩了一瞬,安倾看了眼时间, 轻叹了一声,“要不今天先这么着吧, 你先休息, 明天再好好想想,万一你只是惊吓过度,睡一觉就想起来了呢。”安倾自己都不太相信地跟他说。
“好。”青年点了点脑袋, 像是身子终于回暖,撑着沙发扶手站了起来,“你饿吗?”
安倾:“?”这人特拿这儿当自己家的动作和语气是什么鬼?
“家里有吃的吗?”青年又问。安倾刚想说我给你叫个外卖吧, 就听他缓声又道,“我也不知道能帮忙做点什么,你好像饿了,我给你做点吃的吧。”
“?”还没懵逼完,安倾的肚子,就极其配合地发出一声咕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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厨房里,青年站在安倾几百年都用不上一回的灶台前,熟练地下起了安倾塞在冰箱里的意粉。
男人把煮熟的意粉沥干水盛进盘子里,又开了那罐子即食肉酱。安倾本以为他准备直接淋上去,毕竟她以往就是这么干的,却没想到,男人利落地另起了一处火,平底锅微热,淋了些油,就把肉酱放了进去,轻轻翻炒。
本想默默看他表演,试图寻找出一点这人过往信息的安倾,终于忍不住了,怪纳闷地问:“你这是干嘛呢?”
男人盯着锅里肉酱的长睫未抬,淡笑道:“这样好吃些。”
别说,被他这么一折腾,是比她以前随意捣鼓的香多了,就连肉酱的颜色都好看了不少。
只是,说好的富家小少爷呢?连她这样半道落魄的,做个饭都费劲,这人的手势操作,是不是太熟练了一点?居然还知道肉酱过一遍油锅更好吃?
安倾渐渐,又对自己先前的判断,起了一丝丝怀疑。
意粉锅里余温仍在,水汽蒸腾,安倾视线透过雾气,扫到男人侧脸。
如果说表,是富婆送的。脑袋,是富婆老公打坏的。
外加这大好青年又漂亮,又有常识还会做饭。
这逻辑,好像就特么通了啊!
小小年纪,下海做鸭。一不小心,被人打傻。
啧,怎么还押韵起来了。安倾眼梢一抽,甩了甩脑袋。不应当不应当,哪个富婆出手那么阔绰,介绍她一个啊,性别这一块她绝不卡死。
“倾倾,你一个人住吗?”酱料出锅的间隙,这个叫“阿四”的身世成谜青年,笑意淡然地问她。
安倾瞬间警觉起来,“你什么意思?”
青年偏头,看着她笑了笑,“我只是想提醒你一下,还好你遇到的是像我这样的好人,万一是坏人怎么办?一个人住,还是要注意安全的。”
安倾:“……”您还真是,除了失忆,其他啥都没失。连爆棚的自信都仍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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吃完了东西,这人仿佛是比刚刚精神了不少。大概是真又冷又饿,大冬天的在外面伤着了。
“我家小,”安倾看着已经准备收拾碗筷的青年,跟着站了起来,“你就睡客厅的沙发床行吧?”
“嗯,”青年点点脑袋,应声的时候乖得不行,眉眼唇角浅浅弯着,“好。”
安倾见状,怔得心跳都漏了一拍。她真是,好久没见过哪个男人的眼睛里,能有这么纯粹的光了。
“额嗯……那什么你要洗澡吗?”屋里暖气蒸得安倾脸有些热,小姑娘磕巴道,“就是我家没有男装,你只能先凑合着自己的穿一下了,明天要是我收工早,陪你去买两件吧。”
也不知道听见了什么让他开心的事儿,安倾看他笑意好像更深了些,“好,谢谢倾倾。”
男人声音清朗,尾音又咬得有些轻,叫她名字的时候,搞得跟呢喃低语似的,显得特深情,叫得人心发酥。
安倾想让他别这么叫她,又觉得自己跟个失忆没失智的单纯小伙计较做什么,挠了挠头,随他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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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肆洗完澡再出来,看见安倾已经翻了一堆东西坐在了客厅里。余光瞥见茶几上那堆碘伏纱布的时候,男人目光稍滞了一瞬。
“坐。”安倾压根也没注意,放下手机站起来,“你那脑袋也不知道有没有问题,涂点碘伏消消毒吧。”
沈肆走过去,西装早已换下,只穿了件白衬衣,显得人又年轻了些,看着安倾淡笑道:“好,谢谢倾倾。”
“疼吗?”安倾拨开他的发根,棉签蘸着碘伏在他蹭破的头皮上轻轻点着,“疼你就说,我手轻点儿。”
安倾的吹风机搁在了小浴室里,沈肆洗完澡就吹了下头发。此时泛着点温热潮气的额发垂在眼前,挡了些许视线,看不清眼里情绪。
碘伏微凉的触感,混着小姑娘指腹的温热,贴在头皮上,男人背对着她的脸上,唇角扯起精准计算过般的浅笑弧度,配着清润含笑的嗓音,“不疼的,谢谢倾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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临睡前,沈肆趁着安倾进卧室的档口,把现如今浑身上下唯一值钱的东西,提前从手腕上解下的那块表,递到了她面前,“倾倾,给。”
安倾脚步一顿,微怔。
“谢谢你帮我啊,”沈肆话音柔和,神情认真又单纯,“我现在还想不起来,只能先给你这些了。倾倾你放心,以后我想起来了,一定会好好谢谢你的。”
“嗐,你这……”对如今的安倾来说绝对不是一笔小数目的表,明晃晃地摆在她眼前,安倾犹豫了一秒,挠了挠头没接,“你这也太客气了吧。”
看他仿佛并没有想要收回去的意思,安倾想了想,“这样吧,我先替你保管一下,等你想起来的时候,再问我要回去就是了。免得你当什么不值钱的东西给丢了。”
沈肆像是早忘了安倾先前表态的,并不知晓这表的价值,不着痕迹地笑着递到她手心里,“好,你做主吧。卖了也没关系的,毕竟这段时间,都要麻烦你了。”
仿佛一笔巨款塞到了她手里,安倾下意识地嘴一瓢,“都是一家人么,别客气。”
“?”沈肆有些不解地挑了挑眉眼。
快速眨了两瞬眼睫,安倾淡定道:“我们都有一个家,名字叫中国嘛。”
沈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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安倾进了卧室,把“阿四”给她的表塞进了床头柜。又怕给他刮坏了,往后还得抠她老本来赔,已经关好的抽屉,又给它抽了出来。
挠了挠头,最终决定效仿一下麻袋装巨款,安倾随手抽了几张床头柜上的抽抽纸,仔细帮他的百达翡丽裹了几层,又拉拉扯扯地抽松,营造出一种极其随意,像是用过的废纸忘了扔一样的效果。然后塞进抽屉,重新关上。
此刻安静下来,安倾真有点后悔脑子一热就把人拖了回来。金钱迷人眼这话真是一点没错。
想发个消息和乔温沈夏说一声,又怕俩人骂她傻逼,冲过来把外面那个扭送派出所。
除此之外,安倾倒也不着急。反正这家里所有值钱的东西都在她卧室,除非他有本事连夜把客厅里的沙发,厨房里的冰箱搬走,不然她也没什么损失。
一想到当初要是没沈夏乔温帮自己一把,处境得有多难,一想到青年眼里的无措落寞,安倾心里那点不忍就抑制不住地开始冒头。
人都拎回来了,难不成还把什么都不知道的他再扔大马路上去么?
最终,安倾退出了三人小群,挠着脑袋烦躁又认命地吁了口气,躺进了被窝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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隔音不算很好的卧室里,传出安倾关灯的声音。卧室门缝下面的光,倏地一暗。
客厅里重新安静下来,过了半晌,斜倚在沙发床边的男人,掀开被角,无声下床。
客厅小阳台朝马路那侧的窗帘,被男人掀开了一角。路边一辆停了许久的黑色小轿车,不知是不是凑巧,也在这时打了一瞬双闪,接着启动引擎,开进夜色里。
垂手放下窗帘,沈肆看了眼卧室阖紧的房门,神情平静。
男人眼角眉梢,没有任何多余的表情,眼睫缓眨了一瞬,墨黑瞳仁深邃,一如安倾今夜初见他时,误以为看错了的那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