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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79章 虚实之间

就在太子和三皇子焦头烂额之时, 二皇子所在的豫章王府里却是欢声笑语。

临川王倒了,他的门客顿时如鸟兽散, 然而大部分可用之人,都归了萧综门下。

太子看不上这些人, 嫌他们品性低劣、手段狠辣,然而萧综却丝毫没有这样的“清高”, 他往日里和褚皇后这样的旧臣来往,又和萧宝夤这种人有合作, 早就已经习惯了在暗地里行事, 也明白用人不看人品,而看位置的道理。

这些门客确实不是什么好东西,可下了临川王的船, 这世上也没有多少船能比二皇子的更稳了。

加之他们是旧臣新附, 更是有心要让萧综看到他们的本事,好更重用他们, 于是当朝中对二皇子身份的谣言一起,这些人就将所有能用的手段都用了起来。

流言这种东西, 向来是传的最快的,更让人糟心的是传播流言不需要什么证据, 譬如说二皇子是前朝皇帝之子这种事,根本就是死无对证, 总不能把萧宝卷的坟挖开来问是不是吧?

更别说萧综到底是不是怀胎八月就出生的,除了能翻阅宫中旧卷的少数几人,谁能证明?

所以这流言一出就直击要害, 根本就没有让人辟谣的机会。

东宫虽然做的隐秘,但毕竟和这些人比起来还算是“嫩”了点,这一查查到东宫头上,甚至查出是太子心腹徐勉的手笔,所有人就“呵呵”了。

豫章王府的门客们往日里跟着临川王,什么样的流言没见过?

他们的主子是个蠢货,不但自己做坏事,全建康的人做坏事都恨不得栽赃在临川王头上,他们早习惯了这种事情,谣言一起,他们根本不关注辟谣的事,而是苦心要制造一个更大的“谣言”。

东宫是吧?

后宫之事是吧?

后宫所有女人都扳不倒丁妃,那皇帝呢?那郗皇后呢?

丁妃是如何翻身的,别人不知道,临川王身边的旧人知道的却不少。

毕竟萧衍的父兄被萧宝卷杀了后,萧衍就把这个亲弟弟接到了自己的府里,像是养儿子一样养大的,郗皇后是他的长嫂,也少不得日日请安问候。

郗徽当年无子且善妒,所有被塞进萧衍后院的女人都没有沾过他身,后来不是自行求去、就是被安排着赐给底下人,只有这个丁令光死活不走,哪怕郗徽将她当做奴仆使唤,她每日都干着重重的活儿,依然也无怨无悔。

她声称自己若是回了家,迟早也是被家里人随便找个人嫁了,如同买卖一般,还不如留下来当个奴婢,伺候萧衍夫妻。

就这样,她成了萧衍后院里除了郗徽以外唯一的女人,也因为太过逆来顺受,最终降低了郗徽的戒心,成了郗徽身边的贴身侍人。

哪怕她顶着后院姬妾的名头,在那些年里,也就是个奴婢而已。

贴身侍人是吧?要伺候吃食吧?

听说郗皇后是在丁令光接近后那几年身体才不好的,有猫腻啊!

郗皇后的儿子生下来没多久就死了?

哪有那么凑巧的事,肯定是被害了啊!

二皇子是前朝皇帝的儿子?你当后宫女子承恩不需要检查身体啊,万一得病了怎么办?

肯定是有心之人传谣啊,你问谁传谣?谁得利谁传的!

东宫的人散布流言哪里有临川王府那些旧人厉害,而且他们深谙流言烂大街就没用了的道理,还做的虚虚实实,一开始并没有传出去。

临川王府的旧人里,有不少是曾经伺候过萧正德的,萧衍当年无子,萧正德就被抱养了几年,而这些人里恰巧有一个婆子是郗皇后赐下给萧正德的,曾经是伺候过郗皇后的旧人。

萧正德犯事后,这些奴婢也被驱赶了出去,很多过的穷困潦倒,这婆子家里的儿子好赌,于是便被设了局,一家老小的卖身契被攥在别人手里,又知道临川王府这些人的厉害,这婆子只能听从安排,去时任光禄大夫的丁建光那敲诈勒索。

敲诈的,便是当年丁令光在郗皇后饮食中下药的事情。

丁建光是太子的亲舅,丁妃了解萧衍的性格,自封为三夫人后从未为娘家谋过利,也没有和娘家来往密切,所以丁建光一直只有虚衔,没有实职。

这种敲诈无凭无据,丁建光肯定不会任她敲诈,但她说的太真实,连丁建光也不敢笃定没有,再加上丁妃和娘家不怎么来往,他也没办法立刻入宫去问,心中焦急之下,竟派人去杀那婆子。

这些人本就不是为了敲诈,而是等着丁建光中圈套,那婆子被追杀自然活不了了,但死之前已经知道可能有杀身之祸,便提前送了封书信入御史台,言之切切,甚至将当年丁妃如何买通她,代替自己做小皇子的衣服、如何给郗徽下药云云,说的详细无比。

她本来就是伺候郗皇后的旧人,当年郗皇后的喜好、生活习惯无比了解,这信只要萧衍一看到,就知道她确实是在郗皇后身边伺候过的,不会造假。

御史台收到信后,果然不敢擅专,连忙送去了宫中,萧衍果然震惊要求御史台暗中彻查此事,于是御史台查到了婆子的死,也查到了是丁建光的人下的手,现在死无对证,想要再彻查也没法往下查了。

有时候信任的崩塌就是一瞬间的事,根本无需证据。

萧衍的逆鳞是郗皇后,即便他现在富有天下,也无法遮掩他曾是个失去妻儿的鳏夫之实,而郗皇后和佛念的死,是他一直以来的痛苦和遗憾,也是让他无法逃避的自责。

在郗徽最需要他的那几年里,他在为了父兄复仇而征战,根本没有办法陪伴在她的身边。

萧衍一直以为是自己的疏忽和冷落让郗徽郁郁而终,他在妻子死后第三年才让当时伺候郗徽有功的侍婢丁令光怀了孩子,如今突然一切都是后者的算计,于是那封信,让他的疑心和恨意就犹如蔓延上参天大树的藤蔓,疯狂地生长了起来。

无论是不是真的,在萧衍心里,这些就是真的。

这是唯一能洗脱他心中“愧疚”的契机。

二皇子的反击,反击的漂亮又隐秘,甚至连东宫那群人都无法猜度到所谓的“真相”不过就是场谣言。

正因为丁妃并非如同表现出的那般纯良,即使连东宫里的属官得到消息,都不觉得这件事是诬告,甚至连太子萧统自己,内心都隐隐觉得以她母亲的城府和手段,说不定真做出过这些事情。

之后的“东窗事发”,便更显得顺理成章。

丁妃在后宫中能坐稳这么多年,当然不可能只靠儿子。她一个微末小官的女儿出身,却能在后宫中诞下三个皇子,当然也有无数手段。

这些事情,在她安坐后宫时不会被揭发出来,一旦皇帝要彻查她,她身边总不可能都是硬骨头,往日里调整饮食、安排构陷,传播二皇子流言的事情,就犹如滚雪球一般一桩桩攀扯出来,越滚越大。

直到雪崩。

“这位丁夫人说到底不过是女子,只知道用些后宅的手段,却不知道这些手段在前朝之争里,委实算不了什么。”

如今在萧综身边最得势的门客苗文宠,笑得肆意张狂。

“而后宅女子能够动用的人手太少,左右不过是身边之人,只要牵一发便能动全身,可谓到处都是破绽。”

萧综下首坐着的几个臣子也是心情舒畅,眼看着辛苦数月的布局终于收了线,终日打雁的终于被雁啄了眼,都是痛快。

而萧综眼里也有笑意,但他笑的不是别的,而是之前父皇心急如焚的解释。

在得知宫中有过那样的传闻、并且很有可能传到儿子耳中后,萧衍亲自去见了儿子,并且告知了他的身世。

当年他的母亲根本就没有受孕,只是月信不准,误以为有孕在身。她那时思念亡夫,夜夜在萧宝卷最爱的一棵柳树下哭泣,而他则思念亡妻,即使手诛了仇人也不能释怀。

约摸是这种“同是天涯沦落人”的心理,让他在柳树下幸了她。

他恨极了萧宝卷,留在后宫的萧宝卷嫔妃宫人都曾被诊过脉,有孕的早就被他斩草除根,吴美人根本不可能有孕还留在后宫里。

皇帝以为是丁妃故意传出这种流言,但萧综知道,这流言并不可能是空穴来风,毕竟他母亲确实是七八个月便生了他,而且也从未澄清过这样的传闻。

更何况从小他的母亲便告知他不是父皇的儿子。

结果只有可能是他母亲撒了谎,但如今他已经不在意这个了。

她为什么会撒谎,他会弄明白。

“东宫那边,肯定是焦头烂额。”

屋中之人快意无比。

“怕不止如此。”

屋角,一直不苟言笑的王府常侍梁话说道。

“丁令光隐忍而有野心,这样的人绝不会眼看着自己失败。这谣言一被做事,连太子和几位皇子也要被牵连,像她这样的心性,多半……”

他话音未落,门外就有管事大声通报。

“殿下,宫中传了话,丁夫人薨了。”

***

丁令光自尽了。

她服下了剧毒,没有给自己任何机会。

因为皇帝的训斥和恼怒,太子和三皇子在门外足足跪了两个时辰,才得以进去探望生病的亲母,结果等到的,只有生母服毒而亡的身影。

接下来的时间里,整个宫中兵荒马乱,有去太医署找太医的,有去金部要准备灵堂的物品的,有去各个衙门商议后事的。

以往这些都是丁妃统管,如今她死了,后宫里群龙无主,天都像是塌了一半。

也是徐之敬好运,他那一番话让丁令光没有再挣扎,也给了他自己逃脱的机会。

到了金部,他问清了傅歧今日在部里办差,立刻便请了人带他过去。

待见到这位同窗好友,他也顾不得别的了,一把抓住他的手。

“傅歧,救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