祝英台终于可以回去读书了。
祝夫人亲自来告诉祝英台这个消息时,祝英台当场就笑了起来。
这里是祝家的主场, 祝英台完全没有反抗的余力, 不但祝英台没有,刚刚才成长起来的马文才也没有, 会稽学馆才是他们的主场。
祝英台至今都不知道马文才是怎么能让大中正的中正官上门“捞”她的, 难道马文才有后门,知道中正官什么时候去学馆里寻找人才?
对她来说, 马文才简直太神奇了。
然而对祝夫人和祝庄主来说,马文才简直像是个扫帚星,从他带着同窗来开始就没什么好事, 先是江枫逼迫着祝家庄收容他,后又是胡大逃亡劫持了祝英台, 再加上这次的中正定级……
要不是有祝家父母和马家父母正在相谈的那件事,恐怕祝夫人第一个将他先扫地出门了。
“你父亲叫你把字写的差一点,差一点,你倒好,这般不听话!”祝夫人蹙着眉头教训女儿, “惹出这种事来, 万一事泄, 你有没有想过这名声传出去, 你以后的风评?”
祝夫人陷入了焦虑之中:“现在各个都来道贺,我们是收还是不收?人家是以为‘祝小郎’前途无量才来道贺的,你这祝小郎是假的,我们岂不是成了骗人钱财的骗子?可要是不收, 又是不给别人面子,不识抬举!就这一点,你父亲头发都愁白了几根。”
“收下以后回礼重些呗。”
祝英台吐了吐舌头。
“你还敢说!”祝夫人怒道,“赶紧收拾收拾东西,带着我挑选的人,给我回会稽学馆去,你一走,我们才好闭门拒客!只是有一点,等回去后,你不能和那马文才再同住,我让你父亲修书一封给贺革,你这次回去,给我乖乖独门独院的住,也不要再弄出什么书墙、不耻下问的名头来!”
“能一个人住吗?不是说书馆里为了天子门生来了许多士生,甲舍本来就少,现在根本没办法一人一间……”
顾?门第那么高,还是特意从吴郡来的,现在也还是和别人一间。
“我管他怎么分,如果他不想今年冬天馆中学生挨冻,就想想办法!”
祝夫人冷道。
“您是说……”
祝英台惊喜地睁大了眼睛。
“我怎么生了你这么个欠债的!”祝夫人没形象的翻了翻眼睛,“我们庄里先是报病让你退学,现在又想回去,会稽学馆难道是我们家开的?自然要送些寒衣和炭火资助下学馆里的寒门学子,方才好开口求馆主帮忙。”
祝英台没想到自己回家还能有这么个“意外之喜”,可以帮着馆中寒生少挨冻几天,简直是归心似箭,恨不得马上就走。
“我已经问过了,你那几个同窗里,顾?和马文才原本就是要回学馆才南下的,这几天你可以和他们一起走。孔笙则是来魏坤家拜访,知道马文才和顾?要来,顺道一起过来探病的,明天就要告辞离开。”
祝夫人看不上魏坤,对和善的孔笙印象却很好。
“你好好招待人家。”
“好好好,我好好招待。等下我就叫半夏准备收拾收拾东西回学馆。”
祝英台喜不自胜。
祝夫人看着女儿如此急迫,显然对出庄游历兴致大的多,再想到她以前在庄里和在庄外的性格相差如此之多。
一种惶恐的预感渐渐笼罩住了她。
再想起李管事说的,她阻止其他船只去追赶胡大的事……
他们家的孩子,绝不能如此软弱。
“英台……”
祝夫人抿了抿唇,突然说道:“我和你父亲商议了下,你这个‘祝小郎’不能做太久。”
“什么?”
祝英台一愣。
“我们祝家庄平日里虽然低调行事,来往的故交也少,可总是有人知道我们家嫡子只有一个,其余都是庶子的。如果有人向上面检举我们‘以庶充士’,结果会比你女扮男装更可怕。”
祝夫人打断了她的幻想。“所以,别肖想什么‘天子门生’、‘太子门生’,等这个风头过了,你就回家来,老老实实当你的祝九娘。”
“在此之前,你可别再给我做什么妖!”
她也不怕祝英台做什么妖,这次去学馆,可不会只有一个半夏了。
知道了祝家的打算,祝英台嘴角的笑容渐渐暗了下去。
“我知道你不想这样,谁在家中当姑娘时没想过能肆意一把?”祝夫人温柔的摸着祝英台的头,表情慈祥,口中的话语却冰冷地多:“你已经比许多女孩幸运的多,再想别的,就是罪过了。”
“知道了,阿娘。”
祝英台低下头去……
眼中却闪烁着不服输的光彩。
***
冬天选择回学馆的士生不多,他们毕竟不是为了读书来的,对于很多士生来说,学馆中先生们讲授的课程很浅显,这些原本就是为寒生编纂的“课程”在很多士生看来,根本就是“俗不可耐”的浊官才需要学习的东西。
是以寒冬腊月里,大部分士生选择在家中度过寒冷的冬天,再去上学,魏坤和孔笙就是如此。
马文才和顾?一个家在吴兴,一个家在吴郡,会读会稽学馆都是另有原因,两人来看英台,都不过是给家中一个理由提早出发罢了,此时接到了英台,回学馆倒不是那么着急了。
但祝家庄有着急的理由,几乎是急不可耐的准备好了一切,又派了专人送三人从水路前往会稽学馆。
为了让祝英台在会稽学馆中能得偿所愿,祝家派出了家中的大船,除了祝、马三人外,还带了四个侍卫和半夏。
原本祝夫人还想让祝英台带上女扮男装的女罗,谢天谢地,女罗的身材太过丰满长得也太好了,根本没办法让人信服,结果祝夫人能让人带上的眼线就那几个侍卫。
他们是男人,就注定了不能进入祝英台所住的内室,只要不是一天到晚盯着,祝英台自信有许多能做的事情。
“你们家好大的手笔。”
马文才看着被不停搬入船舱底部的箱笼,笑着道:“现在不担心引人注意了?”
“我们家冶铁坊那么多,炭是从来不缺的。”祝英台撇了撇嘴。“那些冬衣很多是为庄中表现好的荫户准备的,为了给馆中,也不知有多少荫户要挨冻。至于引人注意……”
她看了看马文才。
“不是有你和顾?同行么?你们两都家大势大,我们一起回学馆,谁知道这些箱子是我的还是我们的?”
“这么说,祝夫人倒是老谋深算。”
马文才心想。
“或者说,是早已经计划好了,将劣势化为优势。”
“我现在是能回去啦,可我阿娘说,她不会让我留到秋天考核‘天子门生’的时候。”祝英台看着曹娥江的江水,丧气道:“现在‘祝小郎’名头太盛,我是出去躲风头的。”
“等太子那边看到了你的字,下了求贤令,也由不得你父母了。”马文才神情有些得意:“太子最有容人之量,又善于用人,即使知道你是个女子,也不会有什么危险。若你表现出足够的才学,便是在东宫里做个女官也可以的。如此一来,你便能摆脱祝家庄的控制。”
祝家庄手在长也不过就是乡豪,虽不知他们在做什么,可太子萧统的身边却肯定是安全的。
最重要的是,若他记得不错……
太子后来与皇帝有隙,且并不长寿。
马文才眯了眯眼。
“可太子是个短命鬼啊!”
祝英台心里嘀咕。
“一个短命鬼能护我多久?”
她还是抱紧马文才的大腿吧。
两人心中皆有秘密,却不知那秘密双方都早已知晓,如今各怀心思,却也能皆大欢喜。
这一路极为顺利,就连最挑剔的顾?也庆幸自己搭上了祝家的船。
上虞本就离会稽学馆很近,附近的船舶又都卖祝家的面子,船舶行进速度快,冬日江上也没有什么颠簸,没几天就到了会稽山。
马文才先是在山下和别院里的惊雷、追电汇合后,知道自己安排的一切都没有出什么意外才上了山,这时候祝英台才发现马文才居然在会稽山下有个别院,啧啧称奇。
因为是冬天,士生大多还没有回返馆中,寒生也不会下山,所以马文才一行人行李虽多又人多势众,居然没有引起众人的注意。
众人一回馆中,便去拜见贺革,贺革已经接到了祝家的信函,面对祝家如此之多的“赞助”,这位正在为馆中物资不足而头疼的馆主不得不为之动容。
马文才和祝英台受馆主召见之时,梁山伯也在。
“你们来了?”
看见马文才和祝英台来了,贺馆主停下和梁山伯的交谈,回身招呼二人。
待马、祝二人行过礼后,贺革开门见山。
“祝英台,你父亲说你大病未愈,需要静养,请我安排你一人独住。”贺馆主道:“你也知道,甲舍本来就不够住,且访问官来过后,又有不少观望的高门子弟想要入会稽学馆就读,开春后恐怕有许多乙舍都要清理出来供他们住宿。”
祝英台本就不想和马文才分开,闻言反倒大喜,刚准备说自己无所谓……
谁料贺革却话音一转。
“不过,徐之敬除士后,我门下弟子所住的偏院里空出一间来,我考虑了下,准备让马文才搬入徐之敬原本住的院子,如此一来,你便能独居了。”
“这……我不同意。”
祝英台皱着眉,摇头反对。
“我们和徐之敬一同前往浮山堰,可谓是患难之交,他被除士原本已经是令人惋惜的了,我们不但不能帮他什么,反倒要雀占鸠巢,岂不是更令人寒心?”
“这种雪上加霜的事情,我们不能做。马文才,对吧?”
“正是如此。”
马文才点头,“我便是去住乙舍,那间偏院也是不会去住的。”
贺革见两位弟子都如此“正直”,欣然大笑。
“哈哈,你们来之前,山伯正在与我说你们不会同意,果然如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