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天晚上,面对着丈夫“生个儿子试试”的提议,林洛桑自然是给予了义正言辞的拒绝,原因是自己太累。
当然,她的拒绝从来也没什么用
她本来在等着小布蕾哭闹,好让男人这两天先放自己一马,但计划落空,几个月来头一次――
小布蕾酣睡整晚,甚、至、连、一、个、翻、身、都、没、有。
仿佛也在期待一个弟弟或妹妹的到来。
林洛桑第一次在父女连心中感受到了绝望。
虽然裴寒舟说得信誓旦旦,甚至连二胎的性别和名字都决定好了,日子也是挑的好时候,但林洛桑仍然不信,这次他也能那么准。
以前她感觉自己是天选裴妻已经够荒谬了,难不成这男人还是天选之子,说怀孕就怀孕准确造出了一个小布蕾,还能预测到个弟弟
很快,现实给了她答案――
那天下午她刚制作完编曲小样,打算休息会再修改,便放下电脑打开电视机,调出了一部自己很喜欢的迪士尼电影。
单纯看大电影有些枯燥乏味,好像手上和嘴里同时缺了点什么,林洛桑不由得伸出手在周遭探寻了几下,最终收获了两罐布丁。
她不会在家准备任何零食,想来也是嗜甜如命的男人放在这儿的。
而她的理智还没有决定好,手上动作就已经很诚实地率先拆开,并挖出一勺送进嘴里。
清甜香滑,是位非常合格的看剧伴侣。
就这样,她一边聚精会神地看着电影,一边顺从本能地解决着布丁,自己还没反应过来就吃完了两罐,甚至望着空空如也的罐底还舔了舔唇角,仍旧没有被满足。
低下头再寻找,桌上已经没有布丁了。
刚拆开一罐的裴寒舟顿了顿,将最后一盒递给了她。
林洛桑笑吟吟地接过,继续重复着自己方才的动作,抿到第三口时,意识到不对劲了。
她半咬着勺子,透明的柄压住柔润的绯色唇瓣,鼓起两团小小的软肉。
似是有些迷茫,她僵着动作放空了几秒,这才睁大瞳孔看着裴寒舟,又看向桌上的几个空罐,像是在问自己怎么会吃了这么多,而他又怎么能助纣为虐――
还没来得及用眼神质疑完,男人也察觉到有什么不对,宽大手掌覆住她额头,几秒后才道“要不要去测一下”
林洛桑还以为这该死的男人要问自己长胖了几斤,立刻敏感地眯起眼“干嘛”
裴寒舟沉声道“我觉得你怀孕了。”
“”
“你是不是想孩子想疯啦”她也俯身过去摸他的额头,眨着眼娓娓道来,“我既没有恶心也没有想吐,一切感受正常,哪里像怀孕”
“我觉得是。”
为了避免她不配合检查,男人一脚将她的拖鞋踢到沙发下,直接抱着她放上马桶,顺便把验孕棒也塞她手里了“测一下,听话。”
她颇有微词地拆开验孕棒,待男人出去关上门后,裴寒舟才听见她在里间不满地辩驳“难道你上辈子是算命的吗”
“你自个儿瞎想就算了,还非要我配合,我为这个家付出太多――”
讲到一半戛然而止。
里面沉默了大约一分钟。
裴寒舟催促“怎么了”
很快,里面传来一阵oo的声响,林洛桑光速洗干净手拉开房门,将还在滴水的手掌递到他眼皮底下,眼神殷切,似乎还带着碎光。
裴寒舟没明白这是忽然闹哪出,蹙眉道“什么”
她指尖轻蜷,小心翼翼地咽了咽口水“神仙,帮我算算什么时候能拿格莱美”
“”
看她赤脚站在地上,男人双手卡在她腿窝处将她托起,她也顺从地攀住他的脖子,双腿环在他腰间,悠长地叹了口气。
就这么面对面抱着,可以很清晰地感觉到他的气息喷洒在耳畔。
裴寒舟确认道“是不是怀了”
“是啊,”她还是觉得很离奇,“你到底怎么猜到的,谁给你托梦了”
“我看你这几天体温有点高。”男人逐条分析道,“而且连吃了三罐布丁。”
孕妇的体温会比平时更高,也会比平时更嗜睡、吃得更多。
听完男人的话,她嗤了声“果然还惦记着那三罐布丁。”
抵达沙发后林洛桑也没放手,牢牢地箍住男人的脖子,将他的脸又拉近了些,面部用力时鼻尖微微皱起,软塌塌凶巴巴道“你只是嫌弃我把你的零食吃完了。”
裴寒舟使不上力,半条腿曲着垫在沙发上,这距离太靠近,像是接吻前的预备姿势,甚至能看到她上唇轻抬时露出的两颗小虎牙,尖尖的。
好像很凶猛,却一点儿没有攻击性。
沉吟半晌,男人低低笑开,似是愈发确定。
“肯定怀了。”
“什么意思,”她视死如归地撞他脑袋,“你说我无理取闹是吧”
男人揉揉她的发顶。
“没有,夸你可爱。”
或许是前两次准确的预测给了男人信心,不知怎么的,裴寒舟就笃定她肚子里的是个男孩儿。
为了保险,她委婉地说不如再准备一个女孩名,但男人只是摇了摇头,说不用。
好在林洛桑机智,由于是三个布丁引发出的一系列事件,她便给二胎宝宝起了个“布丁”的小名,无论生男生女都能用。
小布丁活泼好动,林洛桑的孕期便没那么轻松,经常半夜被闹起来,索性就去阳台踱步看夜景。
而无论多晚,只要她起床,裴寒舟也会掀开被子陪她一起,让她感觉到安定,也不会觉得是孤身一人在战斗。
她本以为丈夫都是这样的,直到后来加入了一个交流群,才知道孕妇妈妈痛苦而老公呼呼大睡的不在少数。
有时候她和裴寒舟只是坐在藤椅上,什么话也不说,看着远处灯牌明明亮亮,她披着毯子半梦半醒,他尽力不发出响动。
他能分担的有限,却在用自己的方式给她慰藉与能量,这样的过程比结果更加重要。藏于日常点滴中的关切与陪伴,是再好听的情话都无法比拟的。
属于小布丁的胎教是绘画,林洛桑买了各种各样的填色书,还买了很多水粉颜料,甚至开始学起了画速写,某天晚上画了一张小布蕾,就开始歌颂母爱的伟大。
她问裴寒舟“你知道我为什么会买这么多绘画材料吗”
一句“为了孩子我什么都可以”还没说出口,听见他淡淡“嗯”了声“因为你自己想玩。”
被一眼看穿的林洛桑“”
速写画到第33张的时候,小布丁顺利出生了。
如裴寒舟所料,真的是男孩儿,和他幼时简直长得一模一样,就连抿唇的弧度都如出一辙。
林洛桑怀疑男人拿的真是预言家的剧本,因此出院后的第一件事,就是在大半夜悄悄地将他拉进被窝,在一片漆黑和暧昧中打开手电筒,照亮自己的掌纹。
“真的不能帮我看看什么时候拿格莱美吗”
裴寒舟“”
裴星河小朋友三岁时出落得愈发帅气,连林洛桑都不由得夸他真的好会长。
不仅外貌遗传,性格也遗传,裴星河小朋友在家里无法无天是个小霸王,到了外面又变成寡言小冰山,怎么逗都不会笑,仿佛身体里安着一个偶像剧男主的人设。
长得像爸爸,是好事,毕竟院子里的小女孩儿都愿意跟他玩,什么都不懂的年纪,就连过家家都有无数人抢着当他老婆。
但也不是什么好事。
爸爸说男孩子要坚强,不能像女孩子一样总是哭;男孩子要谦让,要明白女士优先的原则;男孩子要有力量,要绅士地替姐姐和妈妈拿东西。
道理他都懂,他也知道爸爸给予的爱是同样多的,可是为什么爸爸对姐姐就那么温柔呢为什么呢
于是在不谙世事的年纪,裴星河小朋友却诞生了人生的第一个烦恼――
因为姐姐长得像妈妈,所以爸爸总是心软,怎么办
随着时间的推移,林洛桑也渐渐发现了这个问题。
男人的爱是均等的,但表现的方式并不相同,他陪儿子玩和教育的时间更多,但教育方式一旦挪到了女儿身上,就只有一个字――
宠。
四个字,往死里宠。
那天吃完晚饭,四个人照例要去不远处的公园散步。
两个儿童水杯并排摆在柜子上,男人先是拿起了蓝色的,随后喊来裴星河,让他自己打自己的水,裴星河乖巧地走到饮水机边自食其力,裴寒舟全程看着,怕小孩子烫到手。
确认打水完毕之后,他将水杯挂在裴星河小朋友的肩上,问“重不重”
“不重”裴小朋友目光坚定,“能背得动”
“好。”
男人颔首,随后顺势拿起一边粉色的水杯,准备替女儿装好。
林洛桑伸手制止,随后唤来小布蕾“鹭鹭,过来自己打水。”
小布蕾正在看电视,闻言从沙发上磨磨蹭蹭地滑了下来,随后向父亲投去了一个可怜巴巴的眼神。
裴寒舟握住林洛桑手腕,默不作声将所有的缘由揽到了自己头上。
“我最近喜欢给粉色杯子打水。”
林洛桑拧出一个费解的问号“你自己听听这说的像话吗”
裴寒舟“”
“好,”林洛桑也接受了男人的思路,顺着道,“我最近喜欢看鹭鹭打水。”
“――选你喜欢还是我喜欢”
“”
“你喜欢。”
随后小布蕾就委委屈屈地打好了自己的水。
但是因为活在爸爸的宠爱下,她已经很久没有自己打水了,最后盖子没拧太紧,水泼了一凳子。
水迅速在柔软的坐垫上蔓延着往下沁,小布蕾吓得直往后退。
裴寒舟脚步下意识往前挪了挪,想替女儿处理,林洛桑眼明手快地拦住他,问小布蕾“桌子上是不是有纸”
“嗯”
“爸爸妈妈不怪你。”
“鹭鹭自己打泼的水自己擦,为自己做的事负责,好不好”
小布蕾鼓着脸颊点了点头。
就这样,林洛桑一边压制着裴寒舟体内的神秘力量,一边陈述着让小布蕾树立正确的行为意识,等小家伙慢慢擦完,已经过去十来分钟了。
但林洛桑说到做到,并没有怪罪和责罚她,四人终于离开家,前往公园。
公园后有一条很偏的小路,路上有铁轨,偶尔才会有火车驶过。
小布丁非常喜欢那条路,因此他们经常去。
但是小布蕾对这条路并不熟悉,跨横梁时不小心摔了一跤,扁着嘴正要哭着求抱抱,听见妈妈温柔但有力量的声音。
“你先自己站起来,然后爸爸抱,好吗”
林洛桑知道她摔得并不严重,于是鼓励她自己站起来,小布蕾也算听话的乖小孩,一边哭着一边自己爬起来,随后迅速扑入爸爸的怀抱。
林洛桑抽出湿纸巾,一边给小布蕾擦身上的灰尘一边叹,同裴寒舟道“还是要让她建立自己解决问题的意识,你又不能宠她一辈子,永远给她开路和处理问题。”
“能啊,”男人答得轻松,“为什么不行”
“”
看着小布蕾被裴寒舟抱起,林洛桑问小布丁“要不要妈妈抱”
“不用,我可以自己走。”
小男孩儿活力无限,裴小朋友在石子上跳得正带劲。
今天的散步时间过长,林洛桑穿的是带着点跟的鞋子,走了两个多小时有些累,停下来揉了揉脚踝。
男人回头“腿疼”
“嗯,有点。”
经常穿恨天高,她腿部的承受能力会脆弱一些。
闻言,裴寒舟放下怀里的小布蕾,半蹲着伏在她身前。
她笑“你背我啊”
“嗯。”
就这样,方才还是宠儿的小布蕾迅速被放下,艰难地和弟弟手拉着手走在小道上,欣赏着爸爸背着妈妈缓步走在路灯下的身影。
小布丁宛如前辈般,带着“路漫漫其修远兮”的看透语调,阐明真理“妈妈才是放下一切的首要任务。”
小布蕾哒哒两步凑上前去,稚气而不解地问“妈妈不是成年人了吗,成年人累的话也要人背吗”
裴寒舟将背上的人往上颠了颠,摇头。
“不是,妈妈在爸爸这里,永远是小公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