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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0章 40

叫老公。

这三个字一出,林洛桑只觉全身一僵,浑身血液倒流,连同着后颈到天灵盖都开始发麻。

好端端的为什么要叫老公,老板不好吗

她大脑放空了一会儿,并在脑袋里思索着丈夫提出要求的具体可行性。

说来也怪,尽管情感状态没有发生任何变化,但在想要辱骂他的情况下,这两个字的发音可以异常顺利;而现在这种正常情况里,这两个音节仿佛被黏在舌尖一般,怎么尝试都很难宣之于口。

裴寒舟就这么看着她入定般思索良久,仿佛历经了极大的心理斗争,而后她徐徐掀开眼睑,启唇。

她张了张嘴,舌尖抵住上颚,开始发音

“那我再想想别的办法。”

裴寒舟“”

第一次尝试失败,林洛桑摇了摇头,腾回自己的原位置,打算继续做音乐,机器人方面再做点别的打算。

每一个作品都像是她的儿子,如果有办法能让它完成得更好,她一定会不遗余力地去做。

林洛桑就在电脑跟前坐了会,反射弧归位,还是憋不住吐槽道“你太绝情了,这么举手之劳的事情还要向我提要求,我还得说你们男人喜欢听的话,你有考虑过我儿子的感受吗”

说到这里她脑中灵光乍现,像是忽地被人开辟了一个新思路,她再度目光灼灼地逼向裴寒舟“我们结婚了对吧”

男人完全不知道她在问什么,冷淡抬眼“你觉得呢”

她又指了指自己的屏幕“既然结婚了,那这首歌是我的儿子,也就是你的儿子。”

在这一刻喜当爹的裴寒舟蹙了蹙眉,从眉峰中溢出来了个好看的问号。

“儿子马上要出生了,你连点奶粉钱都不愿意给吗”她声情并茂地控诉,讲得头头是道条理清晰,“你做父亲的没有一点养育的职责也该有一丝奉献的心吧总不能让我这个妈含辛茹苦地伺候他一生吧儿子想要个机器人玩具怎么了,很过分吗”

裴寒舟就这么对上她的视线,手指微动,半晌之后低声问“为什么不是女儿”

林洛桑

她被男人新奇的脑回路打了个措手不及,这才摸了摸耳机,跟着他胡扯“生儿生女都一样,但是这首歌比较像儿子一点。”

“女儿怎么了,女儿就不能想要个机器人吗”

裴寒舟略微颔首,也将目光移回了自己的屏幕上“想要就自己挣,我不会溺爱孩子。”

也不知道以往从不拒绝她要求的男人,今天为什么非要她叫那种称呼才肯满足要求。

林洛桑哽咽半晌,这才理了理耳机线,心有不甘地嗫嚅“你这人真是绝情得可以。”

当晚她只能怀着遗憾与不满入睡,梦里都在和这没良心的垃圾男人大战三百回合。

不知道是早晨几点,总之天光还没有大亮,她被人从酣畅淋漓的梦中叫醒,听见男人低声唤自己“林洛桑。”

听起来应该不是什么大事,她还处于混沌的睡眠当中,含糊不清地“唔”了声。

“眼睛睁开,解锁一下你的手机,”裴寒舟循循善诱,“解锁了我就给你机器人。”

她脑子根本不想转,听他这么一说,强撑着掀开眼皮,看到手机最上方的面部识别锁打开后,本打算起身问两句,最终睡意还是战胜了理智,又抽空力气再度陷入了昏睡。

直到九点时她恍恍惚惚地转醒,意识忽然清明,想到裴寒舟几小时前的行动,心头一跳,迅速转身摸到自己的手机,检查他都干了些什么。

壁纸没变,软件没删,文件没丢,通讯录好友也没删。

可能只是想看看她手机里有没有秘密

她手机里根本没什么不能见人的东西,于是便没有在意,放下东西去刷牙了。

今天上午纪宁和盛千夜来找她玩,三个人约着一起去喝早茶。

聊了好一阵子,盛千夜说到最近有个很好玩的事情,便分享到了群内让她们看始末,林洛桑一点进微信,正要去群里,却发现手机屏中出现了某个陌生的对话框。

她以为是谁改了头像,点击去一探究竟,发现这个用户的朋友圈数量是零。

而她和这位“好友”唯一一条对话,发生在今早五点半

z我通过了你的好友验证请求,现在我们可以开始聊天了。

林洛桑“”

裴寒舟这垃圾竟然趁她精神昏迷神志不清的时候,偷偷加了她的微信

并且还是用她的微信扫他他通过的

林洛桑下唇颤了颤,竟找不出什么语言可以形容这个男人的无耻。

“怎么了”纪宁发现了林洛桑的失语,“你在发什么呆”

“你们觉得一个男人的不要脸有极限吗”林洛桑思索了半晌,极为认真地看向她们,“我觉得没有。”

为裴寒舟下了定义后,她事无巨细地说明了当下这件事的前因后果,最终还配合佐证,展示了一番自己和裴寒舟诞生于今早五点半的对话框。

盛千夜在第一秒发出爆笑“他还挺有手段呢,知道趁人之危,不错,果然是无良资本家,你这个称呼没有白起。”

纪宁端起水杯喝了一口,过了会才给出评论“我怎么觉得还有点儿反差萌”

“你疯了吧”林洛桑立刻伸手去摸纪宁的额头,“你是不是跟纪时衍拍综艺拍到失去分辨能力了醒醒,不是和纪时衍认识的男人就是好男人。”

“偶尔,也需要这种调剂一下枯燥的婚姻生活,”纪宁咳嗽两声,掩饰道,“不是吗”

盛千夜被整件事的逗得笑个不停,腾出空为纪宁解惑“你想多了,他们的婚姻生活一点都不枯燥,林洛桑随时随地都想暴打自己老公一百遍。”

紧接着,话题就变成了两个女人劝诫正在拍恋爱综艺的纪宁“远离男人神清气爽,开启快乐新生活。”

说着说着,盛千夜看到林洛桑表情复杂的脸,又把话题绕了回来“我总算知道,你上次为什么言之凿凿说你和裴寒舟不会产生爱情了。”

林洛桑正拿着手机忙活,含糊不清地回了个音节,倒是一边的纪宁又开口问“感情这种事也能确定万一真喜欢上了呢”

纪宁问完之后,房间里短暂安静了几秒,外面有声音钻过门缝幽幽地荡了进来,像是谁在看经济学课,此时正在阐述“移动止损”的专业术语,大概是讲追随最新价格设置一定点数的止损,当市场走向预测的另一面时,要及时地将收住亏损账面。

对林洛桑来说,感情也是一样的道理。

她收回玩手机的手,随性地扬了扬下颌,轻松道“喜欢上了的话,就及时止损咯。”

既然知道喜欢上的人不会喜欢她,不如及时喊停,避免因为沉沦过后再接受现实会带来的巨大创伤,也是所谓的,长痛不如短痛。

抽身越早,自身就相对安全。

“你说的及时止损是怎么个意思”盛千夜指尖轻巧地转着手机壳,问她,“离婚啊”

“应该。”

林洛桑抬眉“喜欢上的人只会越看越喜欢,你越喜欢他,他的冷漠对你造成的攻击性就越大。所以动心之后肯定就不能待在一起了啊,对双方都是折磨。”

她理智又客观地说完,仿佛只是在分析一桩和自己无关的事情,根据自保机制设定出了对自己最优的解决方案。

盛千夜和纪宁却只是钦佩又复杂地互看了一眼,欣慰于她的透彻,可莫名又有几分说不上来的惋惜。

林洛桑讲完之后就完全没再思考这个话题了,毕竟她的理智和情感都已经做了她认为最完美的选择,因此她翻了个身,屏着笑点进自己的资料页。

就在刚刚,她想到了一个非常好的,对付裴寒舟的办法。

在百度里找到自己想要的图片换上,修改用户名,再把朋友圈展示为三天可见。

她的页面空白一片,像极了一个没有感情的系统机器人。

她这个号只加了些关系特别好的朋友,不是工作号,是大家即使发错文件也不会出问题的关系。

三人聊天累了,进入短暂的各自玩手机状态,很快,喜欢往群里分享沙雕事迹的盛千夜发现了不对劲。

“我们群里怎么回事啊,这个绿色头像是谁的好眼熟。”

“我,”林洛桑火速认领,“别认错了,今天开始我就是你们微信里的文件传输助手,下次传那种文件的时候千万别误发给我了,尤其是盛千夜。”

被点名的盛千夜

“你好端端的把名字和头像改成文件传输助手干嘛”盛千夜难以置信地确认了一遍,“你欠削吗”

“我都没答应要加裴寒舟的微信,”林洛桑瘪瘪嘴,说明行为背后的缘由,“他都能用我的微信去加自己的,我用传输助手模糊一下他的视线怎么了”

这文件传输助手就相当于微信里的存储中转站,方便用户在手机电脑间进行文件传输。

盛千夜没想到还有人能拿微信内部设定玩这种骚东西,无语了好半晌才道“说到幼稚,你们俩真的难分伯仲,人间绝配,天造地设。”

“你就不怕人家高贵的总裁先生不用这玩意吗”

盛千夜的提问迅速触及了林洛桑的思虑盲区,她醍醐灌顶般思索了一阵,这才道“好,那我回去就给他洗脑让他用。”

盛千夜“”

吃完早茶后她们出去逛街,由于三个人都有了一定的人气,天气又正好寒冷,她们裹着围巾和口罩,小声交谈地穿梭在人群中。

好在高档商业区人不多,她们走了一阵后就放松了下来。

身侧楼宇高耸入云,vaa宽大的o极有气势地镶嵌在正中央,从装修到内部都弥漫着浓浓的冷感与昂贵气息,玻璃架上摆放的香水却有一排独特而少女的款式,在熠熠灯光的照耀下更显夺目。

盛千夜扯了扯口罩“vaa诶,赵璇雅一手搭建起的香水帝国。”

纪宁没做功课,侧身问“有什么典故吗”

“这是裴寒舟母亲旗下的香水集团,红了快二十年了。当初最红的时候,一百个女人有九十九个都在用她的那款经典花叶香水。”盛千夜抄着手笑了笑,“谁也没想到裴寒舟生在那样的家庭,竟然完全没有继承家业吧。”

林洛桑“你怎么知道那么多”

“这是个人都该知道的好吗,也只有你这种成天泡音乐水的不知道。”盛千夜指尖一点,“这么有缘到了这儿,走啊,进去看看。”

店内弥漫着vaa经典的味道,是大马士革玫瑰混着淡淡的柑橘香,还夹带了丝丝木叶气息。

林洛桑对这款香水在十几年前的爆红毫不意外,因为这个香调确实非常舒服好闻,且百搭,适合任何女性和任何场合。

店员见她们四处逛着,看起来都是会照顾生意的主儿,不由得跟在后面细致介绍“除了畅销款,女士们也可以看看我们家的中性香和男香,非常适合在重大日子送给男友或者上司。”

“不用了,”盛千夜拉下口罩,“他们不配。”

店员“”

然培养出的良好素养让店员只是哽了一下,很快,她又温和道“那还是看女香吗我们家各款女香也都非常不错,实力畅销,小花旦纪宁在初吻日记里用的就是我们这款呢。”

盛千夜拉下纪宁的口罩,问她“是吗”

纪宁愣了一下,旋即拢了拢围巾“好像是的,vaa是我们是赞助商之一。”

店员“”

没想到同时见到了纪宁和盛千夜,店员站那儿当机了好几秒,正准备开口说话时,又看到林洛桑扯下了口罩“你好,请问那边那款是女香吗”

真好看啊。

真人果然比视听盛宴里还要美,五官精致清纯明艳,气质卓绝,连嘴角稍微弯起的弧度都堪称绝杀。

店员看着她愣神了好几秒,这才反应过来似的“啊”了声,转向她指的位置,脑子里杂七杂八的念头噼里啪啦一顿乱烧,这才终于捋顺了语言系统

“是的,桑桑真的很有眼光,这款是梦游花境的经典限量款,味道是在我们家经典香的基础上添加了少许血橙香,但大体闻来和经典款无异,是畅销二十年的纪念瓶身,主要用来收藏。”

林洛桑抬了抬眼,为店员称呼里的那声熟稔的桑桑沉吟半秒“你认识我么”

“当然啦,电视上看过,视听盛宴我可是一集不落呢。”

星是要追的,但货也是要卖的,店员又将重点转向林洛桑关注的那瓶纪念香水,继续介绍道“这款瓶身镶嵌了蓝宝石粉宝石还有贝母,瓶盖可以取下来安在瓶底,珠宝部分没有用金属爪和胶水,采用密式工艺将其镶嵌。更重要的是,这款在三个月前就已经全世界断货了,您能看到的这唯一一瓶是一位老客户托我们留着,但最终出了些问题才没有买下。”

“这应该是全世界最后一瓶了,售完也不会补的,下次出经典纪念可能要再等十年了。并且这款香水真的非常划算,不仅可以喷,摆在家里当做工艺品也是很美的,设计部分是由知名设计师怀特莱斯利老先生操刀完成,整整用了半年的时间才制作成功。”

老实说,这个店员说了这么多,唯一也是最打动林洛桑的,只有那句“全世界最后一瓶”。

没有女人可以抗拒全世界最后一瓶且在三个月前就断货的香水,哪怕只是稍有些心仪,也会立刻毫不犹疑地购入。

更何况,裴寒舟母亲的审美真的很不错,这款香水从外到内都令人惊叹。

看到优秀基因这玩意儿真的是可以继承的。

她最终买了三瓶香水,盛千夜和纪宁各买了两瓶。

店员并没有看在她是赵璇雅儿媳妇的关系下打折,只是因为自己喜欢她,偷偷给她塞了十几个中样香水,还让她千万别说出去,不然自己会扣工资。

从vaa店内走出时,盛千夜伸着懒腰感叹“果然还是女人最知道怎么赚女人的钱,赵璇雅真是香水天才,怪不得能把事业做得这么风生水起。”

放下手,盛千夜转头看向林洛桑“她真人怎么样,皮肤和新闻里一样好吗”

林洛桑出神两秒,这才道“我没有见过。”

“真的假的”盛千夜对她的回答感到匪夷所思,“这么久了一面也没有见过吗裴寒舟也从不和他妈打视频通电话”

林洛桑回忆了会儿“至少在我面前,我没见过他和家里人联络。”

别说当着她的面联络了,裴寒舟甚至连家庭都很少提起,从来不说往事,也从来不讲述亲情,唯一提到的亲人只有曾祖母。

这么一想,她才觉得自己和他在这方面竟出乎意料地有默契,从没和对方讲过这类话题。

纪宁也道“我还以为当时婚礼没去只是因为有事情”

“应该是有事吧,你也知道他爸他妈的家族产业都做得很大,听说父母亲都很少见面,那见儿子的时间肯定就更少了,”盛千夜搭上纪宁肩膀,“富豪就是会比较忙一点,每天跨洲跨洋谈生意,有审不完的提案和应酬。”

说完,盛千夜又打开手机翻找了很久,给林洛桑看赵璇雅的照片“裴寒舟的妈长得也是真漂亮啊,标志的美人,从小含金汤匙长大的,你瞧这娇贵感都要溢出屏幕了,感觉在压着豌豆睡一晚,身上能给压出淤青来,豌豆公主本豌豆。”

她凝神看了许久,那双眼睛竟同裴寒舟的有几分孤傲的神似,都带着些强势的侵略性。

骨相瞧起来确实很像,但又有哪里是全然不同的,她说不太上来。

纪宁脑袋抵在林洛桑肩上,柔声道“裴寒舟运气真好,遗传的都是好基因。”

“裴寒舟自己也厉害好不好,脱离原生家庭可以把事业做得那么成功,多少富二代在父母的庇护下都飞不起来啊,风一吹就摔骨折了。”

身旁的盛千夜还在和纪宁谈天说地地闲聊,林洛桑看了看自己手上印着烫银标志的vaa手提袋,又抬起头,望向更前方的天幕。

天色有点阴沉,好像快要下雨了。

林洛桑回家之后没多久,男人也抵达了客厅,但很快他去三楼开会,她独自窝在沙发旁写歌。

写了会儿,她突然想起来今天买的东西还没拆,赶紧把袋子扒拉出来,欣赏了一会儿自己的战利品,而后揭开香水盖子喷了几下,让自己沐浴在温柔的花叶香气之中,心情也更加舒适了些。

不期然,身旁楼梯传来男人的脚步声,她盖上盖子抬头去看,发现裴寒舟正巧走到桌边喝水。

他手边还放着小助手洗好的车厘子,林洛桑觉得有些渴,走过去吃水果时也没有放下爱宠,准备给裴寒舟展示一下自己抢到的全世界最后一款限量。

结果还没走到他旁边,甚至拿车厘子的手都还没伸,男人眉头一皱猛地后退几步,转头看她时竟带了几分陌生。

他从来不会对她的靠近产生排斥,这是第一次甚至没看清就退了步。

林洛桑懵了片刻,想要开口却不知该说些什么,眨了眨眼睛,还没来得及再度靠近,就听见他极为沉冷的嗓音

“你喷了什么”

“香水啊,你不喜欢这个味道吗”

林洛桑把手指抵到自己鼻尖闻了闻,试图发觉自己身上的味道是否明显,但其实很淡,她很努力地才能闻出一丝,奇怪道“你鼻子这么好,这都能闻到”

男人用力地敛起眉头,一贯好看的眉眼落下几分阴翳和稍纵即逝的痛楚,似是头疼欲裂,他手腕抵着额头不住地向内按着,呼吸都有几分紊乱,足下步伐晃了晃。

林洛桑从未见过他这个模样,以为是香味触发了他的某项隐疾,连忙后退了几步,手下意识想要搀扶他,却又生生收了回去,问道“怎么了哪里不舒服”

他呼吸急促,手抵着桌沿反复用力,手臂上青筋浮现,鼻尖竟渗出了层薄薄的冷汗。

林洛桑吓得不轻,飞奔去茶几上拿手机,找了半天才找到管家的号码,还没来得及拨出,听得楼梯间又传来拖沓的响声,是他扶着楼梯在快步往上走。

裴寒舟走得很快,就像是在逃离某些可怖的回忆。

她哪里见过这种突发场面,拨电话时手都在抖,控制着让自己尽量简洁地阐述了当下发生的情况,而后让管家先上楼看看。

不到一分钟管家就顺利抵达,很快给她传来内线电话“夫人不用担心,先生已经好很多了,现在正躺在床上休息。”

林洛桑想起方才的画面仍心惊胆战“真的没事吗要不还是去医院看看”

管家给她打安神针“先生说不用,您放心吧,他对自己的身体有数。”

她“哦”了声,这才放下电话,看向桌上摆着的那瓶经典款女香。

她今天和以往并没有任何不同,甚至连话都没来得及讲一句,唯一不同的就是试了这款香水,也被裴寒舟敏锐地发觉了。

难道他很排斥这款香水

可这不是她母亲的得意代表作吗

她越想越糊涂,但所有可能都指向这瓶花叶香水,她也只能先将它送到门外,然后打开门窗透气。

为了避免再引起裴寒舟不适,她还去卫生间洗了个澡,浑身上下的香波都换成了惯用的铃兰香,妄图驱散自己身上所有的花叶味儿,揉揉搓搓了一个半小时才出来。

她吹完头发的时候,裴寒舟也休息好下楼了。

她有点儿不知道说什么,攥着毛巾的手无意识胡乱摩挲着,摸着自己毛茸茸的发根,总觉得有那么点儿抱歉的意思,没想好应该有的开场白。

是男人先开的口,他掩唇咳嗽了两声“怎么这么冷”

“我开窗户了透气,”她把玩着吹风机的线,抬眼问,“你好点了吗”

“好点了,”他垂眼道,“没事。”

林洛桑往前面指了指“那你去沙发上坐着休息吧,如果还有不舒服就告诉我。”

男人坐上沙发,看她在卫生间里忙来忙去,最后踮脚把吹风机放在架子上。

目光飘向雾蒙蒙的浴室和她微湿的发尾,才发现她洗过澡了。

裴寒舟拍了拍沙发“过来。”

林洛桑趿着拖鞋缓步走近,有点忸怩和逃避,距离他还有三米时猛地停下,“等等。”

然后她抬手,仔仔细细地将自己的手背手臂连同指尖闻遍,甚至连头发也没有放过,小鼻子一耸一耸,像只荷兰鼠。

“没有味道了。”她说。

他还没来得及回答,又听见她的声音“那你等会再出问题就不关我的事了。”

“”

气氛总算轻松不少,她坐到他旁边,定着头,用拖鞋轻踢着脚边的沙发柱,道“你对玫瑰也过敏吗”

“不是。”

“我喷的那个是”她解释,“你妈妈之前做的那款香,很红的那款,卖了二十年还畅销。”

“我知道。”

再无多言。

最后,裴寒舟说“以后不要喷那个了。”

“别的都不要,还是,只是那一款”

“她做的香水,都不要用。”

微妙的氛围在厅间扩散,她有很多话想问,可念头在脑子里一闪而过,又觉得是自己越界,最后只是点着头答了声好。

林洛桑从抽屉里拿出遥控器,想开着电视缓解一下气氛,刚调了个频道,听见男人低声问“刚刚是不是吓着了”

她摸了摸后颈,道“是有一点,以为是我做错了什么。”

“不是你的错,”他道,“不用自责。”

她感觉男人似是还有话想说,但最终他只是揉揉她的头发,说“忙完了就上去睡觉,我去卧室等你。”

“嗯。”

尽管那瓶香水是她喷的,但一贯毒舌的男人竟没有任何怪罪她的意思,这一时间让林洛桑有些意外,还以为他只是脾气没上来,直到晚上入睡前,在键盘和翻书的声响中,男人侧头问她“你之前说的机器人想要哪一种”

昨晚她说到机器人只是心血来潮觉得可以用,本准备今天具体思索一下方案,结果被方才的突发事件一弄,没了构想的心思,只能修改着编曲里的细节。

“那个我还没想好,想好了和你说。”

“嗯,如果需要做程序上的修改可能来不及,我到时候让秘书发给你主要分类,你可以参考。”

她正想说我们不是加了微信,又想到自己伪装成了文件传输助手,所以只是点点头,没有拆穿自己。

次日下午,视听盛宴的主题会议和抽签录制顺利召开。

为了公平起见,节目的表演顺序一般都是抽签进行,但有时候为了捧内定选手,会提前小修一下节目规则,让力捧的嘉宾拥有比较靠后的排位。

毋庸置疑,这次导演组也找到了林洛桑,问她要不要修改规则,放她最后一个上场。

她不太喜欢搞特殊化,加上觉得麻烦,便说不用,沿用往常的规则就好。

抽签的art也算在录制里,这一部分会剪进电视台的正片,也会当做网络版的花絮来播,所以各位嘉宾都化好了妆在房间里安静等待,倪桐因为脸上有伤口,所以在下颌处挂了口罩,眼妆也没怎么上,整个人看起来有点疲态和憔悴。

前天晚上的表演她也挂了口罩,加上声音嘶哑,一定程度上也影响了表演效果,比她平时的发挥水平要差一些。

大家随意抽签完毕,说来也是巧,林洛桑明明没有和导演组串通,最后抽到的还是好运气的最后一个,倪桐则抽到了第一个。

抽完之后大家去会议室讨论下期要唱的内容,林洛桑选择了一首藏头歌,叫释怀,整首歌都在描述主人公对于上一段感情的释怀,副歌部分的藏头连起来也是“我很释怀”,但结尾处的藏头却用词委婉地表明,其实所谓放下都是“骗你的”。

阿怪听到的时候就被惊喜到了“我好喜欢这个创意,酷”

从来都是坐在桌边不说话的希慕也点了点头“很生动地写出了女生分开时候的嘴硬,词也很高级。”

“这个想法真的蛮好的,”阿怪止不住地点头,“到时候背后屏幕的歌词再把重点句的第一个字标出来,一段放在一起,方便观众更直观地看到藏头诗的小巧思。”

林洛桑的想法与阿怪不谋而合“我也是这么打算的,等会和舞美老师说一下做个初步的,到时候排练再修改。”

大家讨论得热烈,倪桐却戴着鸭舌帽不发一言,整张脸隐没在帽檐下的暗影中,盯着某处发呆。

林洛桑以为倪桐被打击得不轻所以偃旗息鼓了,谁知散会后她去卫生间靠里的位置洗手,却意外听到外面的洗手台传来交谈的声音。

音色很熟悉,应该是倪桐经纪人和倪桐本人。

倪桐经纪人很显然急了,一个劲儿地大声说着“你这状态不行啊,这样下去怎么比赛你实力是有的,拼不到第一我们就争第三啊,拿季军也不丢人啊。”

说着说着又强迫自己有耐心一些“我知道你有落差,但一定要调整好,大家都这么厉害,你下场再不打起精神来,可就要淘汰了。这是我们目前能把握到的最好的机会了,你想就这样放弃吗”

水龙头传来哗哗水声,倪桐将遮面的口罩扯至嗓子口,用力地鞠着凉水拍打面颊。

寒凉的水毫无遮挡地直接渗进毛孔,刺骨的寒和痛难得让人清醒半分,倪桐的手还维持着开关的动作,任由水流持续冲刷,抬头看着镜子里的自己。

一滴一滴水珠顺着眼尾滚落,冰冷刺激着感官,她冷得微微发起抖来,但又有哪里正在燃烧。

倪桐指尖用力,牢牢地盯着某处,声音宣誓一般回荡着“知道了,我会打起精神的。”

三天后,视听盛宴下期节目的第一次排练正式开始。

林洛桑总觉得哪里有股说不上来的不对劲,自己率先练完后便留了个心眼,等到最后,看完了倪桐所准备的歌曲。

她总算知道倪桐打起的是哪门子的精神,这回她的歌词创意又被倪桐给扒了。

她的叫释怀,倪桐的就叫我不能爱你;

她的副歌藏头是“我很释怀”,倪桐的藏头就是“我爱你”;

她的结尾写“骗你的”,倪桐这回聪明的知道改一点了,没有选用藏头的句式,而是直接改成了一句平铺直叙的“我不能爱你吗,可是我爱你”。

岳辉看着眼前的情况,也无语地抱起了手臂“第一次的时候见她,还觉得她对你的喜欢有几分扮演的成分,现在我信了,她是真的爱你,她眼里只有你,除了你别的女人她都看不上眼,她就算死也要死在你手里。我开始怀疑了,她是不是个深柜啊”

林洛桑其实并不怀疑倪桐喜欢自己的歌这件事,毕竟很久之前聊天,倪桐就是靠对她以前每首歌的了如指掌,才让她觉得找到了志同道合的音乐人,放下了一小部分戒备。

喜欢其实会带来潜意识的模仿和学习,但倘若过了度,再加上二人之间的利益关系,喜欢和参考很容易就走向了变质的道路,成为滤镜下无休止的复刻。

小暖提议“要不跟导演说吧,赶紧给她安排个病让她滚蛋,就说有事录不了了。”

“不瞒你说,在听到她副歌的那一刻,我也是你这么想的,”岳辉松了松脖子,若有所思道,“但我刚刚突然不那么想了。”

林洛桑转头“你怎么想”

“留着呗,就这样让她滚蛋也太划不来了,突然销声匿迹哪有正面batte有意思,”岳辉挑着眉尖,“既然她这么喜欢你”

林洛桑“那我换歌。”

岳辉表情瞬间凝固,几秒后才反应过来“啥别啊我不是那个意思,你别激动,冷静点,要不我们还是跟导演组说一下撤人吧”

林洛桑摇头,已经有了新的解决办法。

“既然她这么喜欢我”林洛桑勾唇笑了笑,“那我就亲自给她写首歌吧。”

其实早在倪桐用了女高音和合成器的那次,她就隐隐这样的主题和想法,但后来由于各种原因便暂时搁浅,今天又突然来了思路,打算把这个想法拾起来。

也算是,不辜负倪桐老师这么久以来的关注。

只要倪桐敢听,就一定会知道是在说她。

新思路寄生是她目前手上词写得最快的一首,仅仅只是从演播厅到回家的几十分钟车程,她就已经完成了一大半的歌词创作。

到家门口时她心情正愉悦着,感觉到里头有声音也没仔细听,哼着毛坯调子按下指纹锁。

就在锁“咔哒”一声感应开门后,客厅里也恰巧飘出一句完整的话,钻进林洛桑的耳朵

“这就是你和我说的自己的人生自己决定你的决定就是和那样一个女人结婚”

“你真的明白自己在做什么吗”

客厅的气氛弥漫着窒息一般的胶着,如果能再重来一次,林洛桑想,她绝对不会在那个时候听从自己脚步的惯性,踏进门里的。

她在玄关处站定时,背对着她的女人正巧回过头来。

是和裴寒舟有着八成相似的脸蛋,极美的皮相和骨相,被盛千夜誉为娇贵美人的赵璇雅。

裴寒舟的身生母亲。

虽然是母子关系,但赵璇雅却和裴寒舟中间隔着一道长长的桌子,疏离又冷漠的距离。

裴寒舟坐在那端眼神冷冽一言不发,赵璇雅虽是愤怒,却得体地只是红了耳根。

而空气中充斥的,正是几天前,裴寒舟极为排斥甚至反应剧烈的

赵璇雅亲制的,花叶香水的味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