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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9章 两难抉择

断心殿,一派肃穆。

还算宽敞的空间一下子挤进了一窝人,显得有些拥挤。触目所及都是身着各色长袍的六派人士,面容冷峻,姿态高傲。

“还不叫你们秦掌门出来,出了如此大事,怎能耽误!”说话的女子不过二十左右,一身浅青色劲装,年纪尚轻,一张圆脸上却满是嚣张气焰。

昆仑弟子陪着笑脸:“我师尊正闭关,已经派人去请师叔了,还望姚掌门耐心等待。”

“等什么等!没看到六大门派的人都来了么?想不到昆仑是这样接待客人的!”姚心蕊不耐的接过递上来的茶水,继而重重摔到茶几上,毫不掩饰的怒火。她担任峨眉掌门不过几月光景,因为资历较浅,底下的人对她均是口服心不服,这次正好借着机会出出风头,也顺便发泄一下积累的怨气。

“姚掌门好大的火气。”

姚心蕊腾地转过去,柳眉倒竖:“朱掌门这话何意,难不成我堂堂峨眉为了江湖安危着急担忧也有错?”

华山掌门朱不悔留着两撇小胡子,模样有些滑稽,明明是不入流的长相偏要努力扮出德高望重的姿态,略微仰着头,阴阳怪气的道:“我们六派今日是来灭除江湖败类的,可不是来听你一介女流叽叽喳喳的。”

“你!”姚心蕊气得几乎咬碎了一口银牙。

君离央适时的出现:“众位稍安勿躁,各掌门长途跋涉赶至昆仑,自然都是热心诚挚之辈,既然如此,不妨就再卖在下一个面子,等昆仑主事的人过来,届时再争论也不迟。”

“哼。”二人互看不顺眼,各自别过头去。

“师叔来了。”黑袍小童像见了救星似的,飞快的跑上前,“无彦师叔,六派的人都到了,弟子惶恐……”

无彦摆手,附耳过去悄声吩咐:“我知道了,你回飘渺居一趟,让你两位师姐暂且别到大殿来,有事我会再找她们。”

少年领命,迅速退下。

无彦回身换上笑脸,拱手道:“六派齐聚一堂,也是不易之事,难得我昆仑今日这般大的面子,只是不知道诸位前来有何指教?”

姚心蕊立马道:“你昆仑出了个下三烂的叛徒……”

君离央出声打断:“姚掌门先别动气。”顿了顿他又道:“无彦前辈,晚辈今日听闻江湖上传出一则荒谬消息,道是昆仑嫡传大弟子同段离宵那魔头有染,甚至还是他早已安排好派入昆仑内部的棋子,所以晚辈斗胆,召集了各位前来查证。”

无彦微笑:“君盟主客气了,只是既然用了‘听说’二字,那么也不排除是空穴来风,江湖上口出谗言妖言惑众的大有人在,怎可为了这些子虚乌有的捏造来败坏我昆仑百年清名呢?”

君离央收起客套表情,道:“不妨叫李姑娘一同出来,届时有什么话也好说清楚。”

旁人纷纷应和,“对,叫她出来。”“难不成躲起来不敢见人了?”“昆仑出了败类还要偷着掩着,叫人耻笑!”

话语愈说愈难听,几乎不堪入耳。近两年武林动荡不安,六大门派虽是结成同盟,可暗地里也是互相较劲,各自地域各自管辖,井水不犯河水,而对于昆仑成六派之首这件事也有所微言。此次盟主君离央出发前有所暗示要宣扬高歌立大功的门派,众人更是卯足了劲,恨不能将昆仑挑下马,从此自己坐上龙头老大的宝座。

一时之间厅堂内乱哄哄的,到处是不怀好意的挑衅之词,还有大部分人幸灾乐祸的表情。

无彦皱眉:“冉冉身子微恙,恐怕不能出来对质,还望各位谅解。”

君离央挑眉,在一旁煽风点火:“无彦前辈这可是正大光明的徇私啊,将一个有叛徒嫌疑的奸人藏起来,实在有损昆仑大派的名声。”略微低头一斟酌,他佯装无谓的扭头面向众人痛心道:“看来昆仑存心包庇,我们也无能为力,还是回去吧,武林不幸武林不幸啊……”

一句话激起千层浪。

姚心蕊正愁没地方发挥,听见这话自然跳出来尖声道:“昆仑也不算大,那个臭丫头既然藏在这里,我们这么多人难道还找不出来么!”

“这句话在下倒也认同。”朱不悔难得点头。

无彦面色极为难看,他怎么都想不到这帮人会来硬的,武林正派同盟之间从未有过眼前这个状况,一时之间也不知怎么应对。倒是一干弟子均是愤愤不平,长剑在手堵在门口,誓不让外人擅闯昆仑。

情况陷入僵局,若是开打,同盟自相残杀这种事传出去未免可笑;若是不打,这些千里迢迢赶过来的野心之辈又不平衡……

“我昆仑的事务何时需要别人来插手!”清冷的嗓音似流泉滑过山涧,森森透着寒意。

“师尊!”众弟子大喜。

秦无伤白衣微曳地,宽袍广袖,风轻云淡的立在门口,却是说不出的气势凛然。拂一下白袍便已迈入屋内,目不斜视的直接往高堂处走,两旁人等不自觉退开让出一条路来。

“众位大驾光临有失远迎,若是为了这种荒谬的猜测,还是请回吧。”他面无表情,说话时声音虽不大,却是异常决绝。

君离央一愣,倒是没想过这秦无伤也会护短,于是冲身侧的人使了个眼色,继而轻笑道:“秦掌门,这可不是无端的臆测,有凭有据。”

语毕,人群中有一黑衣少年缓缓站出来,轻声道:“师尊,弟子可以证明大师姐和段离宵早有串谋。”

众人哗然。

秦无伤美目微动,淡淡道:“说下去。”

少年跪在地上,低声道:“那日弟子陪大师姐出去置办嫁妆,后来在饕餮酒楼被人下了药,弟子体质先天对迷药有所抵御,所以只是假意昏过去,孰料就看到段离宵同大师姐在商量夺取千决心法的事情,还说要杀光武林这帮正道人士……”

“你说谎!”苍白着脸的女子有些虚弱的扶着门框,面容极为恼怒。

君离央扯起嘴角:“李姑娘,你可总算出现了。”

李冉冉这次总算体会到电视剧里那些被诬陷的苦情女主角是怎样的心情了,没错!她的确是段离宵的棋子,但是那日在酒楼她根本没有预料到会碰到他,又哪来的商量一说。这个少年摆明了是被人买通,睁着眼睛说瞎话。

一念及此,她更加愤怒,指着那少年的头就骂:“你是收了别人好处还是怎么,居然这般可耻……”

“住口!”秦无伤厉声。

她不甘的闭上嘴,手心紧握,指甲深深陷入掌心犹不自知。

无彦叹气,叫她不要来偏要来,这次浑水一搅和,更加添乱,定了定心神,他上前问道:“你说的可属实?”

少年碰碰的磕头:“弟子不敢说谎,弟子可以发誓,绝无半句谎言,而且弟子还发现了一物,请众前辈过目。”

精巧的卷轴摊开,是潦草的两行行书――今日午时,饕餮楼见。落款处是妖娆的醉绮罗花瓣。

众人一副了然模样,怒指李冉冉:“你还有什么话好说!”

这般拙劣的嫁祸,一帮乌合之众。她在心里冷哼,想到某人每次提起正派人士时那鄙夷的表情,忽而就笑出声来。

“还不闭嘴!”秦无伤暗中隔空点了她的哑穴,可惜众人已被她的笑声彻底激怒,面红脖子粗的要求昆仑清理门户。

君离央浅笑:“事到如今没什么好说了吧,这般明显的证据,若秦掌门再护短,其余的门派前辈也会不依,到时候……”略微拉长音,他耸了耸肩:“引起江湖纷争就不好了,你说是不是?”

秦无伤不语,定定的看着面前的女子。

李冉冉也看他,笑容仍旧挂在脸上,却是说不出来的苍凉,她用眼神询问,如何?要惩治她么?若不惩治,昆仑的地位便有可能不保。

秦无伤蹙眉,内心已是排山倒海一般的惊天大浪,隐隐刺痛和挣扎顺着血液流淌在四肢百骸,长指掐着袖口,指节微微有些泛白。

她在逼他……逼他做选择……可是,他又能怎么选择……

良久,他别过脸,淡淡道:“取长戒。”

李冉冉被点了哑穴,无法说话,站在那边笑的愈来愈洒脱。这个男人,这个她曾经深深迷恋过的男人,终究也是护不了她,江湖道义,他看的那般重,道义枷锁,已经不可磨灭的在他身上烙下痕迹,她怎么可以还去奢望那些不可及的东西……

趴到长凳上的那一刻,她已经麻木,闷声不响的一动不动。那把犀利的长戒砸在身上很是痛楚,倒刺渗进皮肤,拔出来的那一刻几乎是血肉模糊。可是她居然都忘了哭,耳边充斥的他人恶意嘲笑的声音也像徘徊在远方,茫茫然听不太清楚。

“这个妖女,就让她同那魔头一同陪葬好了。”

“听说那魔头被秦掌门打下山崖,生死未卜,我看差不多已经魂归西了吧。”

“前些日派人查探,莫离山庄也是一派萧条,甚至还挂起了白绸,像是在做丧事,哈哈,真是大快人心。”

这几句话,偏偏就像有了意识,自发钻入耳朵来。她从喉咙口逸出悲鸣,挣扎着爬起来,又被人按倒,眼泪终于不受控制的落下,她原本死了的心鲜血淋漓的再度被剖开,比长戒杖责还要痛上千辈。

他死了,他真的死了……

那个说只是出去取水的男人,那个嚣张到连笑都气焰高涨的男人,残忍的连一句话都没留给她,就这样消失了……从此再不会有人夜半时分翻进她窗口,也不会有人用绵软的嗓子唤她,所有属于他的一切都将成为记忆……

一念及此,她的眼泪掉得更凶,拳头无力的砸着长凳,她好恨,恨他这般恶劣,霸道的在她心里烙下痕迹,又决绝离去……

眼泪流到嘴角,苦涩的滋味,她的头似有千斤重,意识逐渐模糊,头一偏就陷入无尽的黑暗……

“住手。”秦无伤眉眼微动,趴在长凳上的女子静静的没有丝毫声息,竟像是死去了一般,这让他的心没来由的轻颤。

君离央冷然道:“秦掌门,至少也得杖责一百吧。”

秦无伤抽出腰间流渊,反手就刺入自己左肩,鲜血顺着剑身流下,他沉声道:“教徒不慎,我也有责任,剩下的五十棍,就留到明日再罚,众位看在这一剑上,就不要再揪着今日不放了。”

很快有弟子上前搀起浑身是血的李冉冉,无彦不忍,叹气道:“先送去戒律堂。”

众人虽不平,但因着这一剑也不再咄咄逼人。姚心蕊上前一步道:“秦掌门可别出尔反尔,明日我峨眉还会留在昆仑。”

秦无伤面上滑过冷意:“请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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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夜,静寂无声。

她在剧烈的疼痛中醒来,浑身都疼得颤抖,低头望一眼,衣服上满是暗红血渍。而身边的环境也变了样,不再是那小小的阁楼,也非飘渺居熟悉的寝房,而是类似地牢的地方。干草铺了一地,圆木栅栏横在眼前,她苦笑了下,有必要这般囚禁她么,她现在的状况能走上一步路都算得上天方夜谭了。

瞅见里头有动静,看守的弟子立马走进来,见李冉冉气若游丝的趴在那里,不由心软道:“大师姐,肚子饿么?我去给你弄点吃的吧。”

李冉冉感激的笑笑:“不用。”

少年不忍,还想开口安慰几句,孰料后颈忽而被人重重一击,眼前一黑就软软倒在了地上。

李冉冉虚弱的抬头:“谁?”

黑衣人也不理会她,干脆利落的劈断牢门,单手将她扛到肩上,随即飞速窜出……

不远处,有白影静静凝视,长长的一声叹息,飘散在空中,久久不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