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请获奖的学校公司上来领奖。”
宽阔深沉的颁奖台上,主持人老师重复了一遍,“还剩下a23公司,请获奖的学校公司来领奖。”
鹿行吟还睡着,所有人都没反应过来,直到旁边有人推了推坐在边缘的易清扬,他才一头雾水地反应过来,茫然问道:“刚刚是说的我们吗?”
黄飞键和沈珂也从题目中抬起头,互相确认了一下,最后才推醒鹿行吟:“小鹿,小鹿司令,怎么回事?我们怎么是第一?”
鹿行吟睁开眼。
他昨晚遇到一个比较难的题目,自己查到深夜才解决。
今天闭幕式,起初他在认真听着,但是听着听着就忍不住睡了过去,被顾放为拉过去放在了自己肩头。
顾放为也有点诧异:“你这几天做了什么?怎么突然第一了。”
“顾神,你那个模型不会有问题吧?”黄飞键嬉皮笑脸的,“还是小鹿司令棋高一着啊!”
“绝对没问题,这种模拟经营模式我以前也做过不少遍,这个模拟软件比较死板……”顾放为有些疑惑,他抬头望向鹿行吟,漂亮的眉毛一挑,“你怎么做到的,小计算器?”
前边台上在催,鹿行吟赶着从报告厅狭窄的座椅间挤过去,只是回头冲他一笑。
这一刹那仿佛三月阳光透入,眼角眉梢挂着的狡黠与张扬得意,就这么不显山不露水地冒了出来。
顾放为怔了怔,心跳快了起来。
“是和客户公司达成合作协议吗?”黄飞键说,“奇怪啊,我们是往下游运货的,甲方和乙方的关系,再独家的合作,他们给得到这么高的利润吗?我记得咱们只有五天时间,还有顾神玩剩下的两万多块钱本金。”
“对啊……这怎么做到的?”
报告厅里,陆续有人开始议论这件事,“八十多万太夸张了,最佳选址和运营模式,所有客户公司都不要钱了只在他们那儿以最高成本下订单,都到不了这么高的数据啊!钱就那么点,我们制作公司初始资金只有二十万,他们客户公司也只有二十万——怎么做到的?他们能赚到三十多万的钱吗?”
鹿行吟走上了领奖台,站在第一的位置。
台下已经喧哗了起来:“不看看数据吗?”
“是啊,他们a23组破产了四次我记得,所有人空闲时间都在自习,没做这个系统。”说话的是五中的,他们这次排第三,也是自己做了算法和程序,选用了效率最高的几个方案。几个制造商学校ceo都面面相觑,“什么情况?”
主持人老师还是和第一天一样,面无表情:“评奖结果以最终结果为准,经由主办方评审,确定符合规则。下面有请原料公司、制造公司、客户公司获奖代表发言,地下如果有什么疑问,也可以现场提问。”
“有问题,请问青墨七中a23公司如何拿到最后八十多万的总资产?”
一个尖锐的男声掷地有声地从后排冒出来,所有人听声辨位,彼此议论道:“是四中的。”
“复议!他们就是把所有客户公司掏空了也拿不到这么多钱啊!”
……
面对所有学校的热切发言,主持人一脸疲惫,微微有些不耐烦地说:“知道了,下面有请a23制造公司ceo发言——哪位?”
后边组委会小声议论,笑了几声:“这些孩子们还挺认真。”
“不管办成什么一样子,都还是有认真的学生的。”
……
鹿行吟举手:“是我。”
主持人将话筒递给他。
报告厅灯光落下,鹿行吟低下头,碎发就投下错落的阴影,整个人白净挺拔,熠熠生辉,一瞬间吸引了所有人的视线。
顾放为坐在远处的座位上,屏息凝神。
说不出为什么,这个模样的鹿行吟充满了魅力,充满了他所认知的,“弟弟”以外的神秘感——从不外示于人,却沉稳贴合他整个人的气质,是璞玉,剔透而坚硬。
“请你就你们公司的发展策略谈一谈,如何做到这么高的总资产呢?”评审席上的一位主办方老师打了个呵欠,接过旁边人递来的纸条念了出来。
“什么都没做。”鹿行吟轻轻笑了笑,“靠破产。”
“……”
“……???”
此话一出,底下所有人都陷入了迷茫中:“他在说什么?靠破产??”
“a23公司的确是破产了四次……但他们怎么做到的?”
“感谢p711公司的配合与合作,我们签订了独家合作协议,每单以0.00001的成交价格卖出我们的所有商品,总值20万。”鹿行吟说,“卖到破产,领取政府资金,随后继续进行这个环节。而每一个新的季度,p711公司又将以他们公司全部资产的价格,向我们采购个数为1的一批货物,买到破产。每破产一轮,我们双方公司都将为对方公司争取到20万元左右的净利润。四轮加在一起,一共是八十万。”
“这就是我们公司的全部运营策略。”鹿行吟平静地说。
他一路说,后边评委席的老师们已经逐个精神起来,等他们听懂之后,一时间表情或是哭笑不得,或是揉太阳穴,大声叹气。
底下学生们鸦雀无声。
静谧持续片刻后,喧闹才从中爆发。
“卧槽?他们这是赚政府的钱啊?”
“还有这样的哈哈哈哈哈!太绝了!等于什么成本都没有,专门赚政府拨款啊!鸡贼!人才!政府反正是五次内无条件拨款,这就是最大的提款机!”
“而且是合作共赢的事,客户公司和制造公司不构成竞争关系!难怪如此,难怪如此!”
“这不算作弊吗?”
“作弊个屁,规则之内的东西,规则里有哪条说了政府资金不计入总资产?其他几组多少都是破产过的,你们现在总资产的原始资金,不都是政府拨款?”
“哈哈哈哈我靠,这个操作零成本啊,加起来只用投标和接单就行了,难怪a23还有时间自习!笑死我了。”
底下已经笑成一片。
本以为这个活动本身就是一个骚操作,没想到拿奖的第一名还有更骚的!
大部分学校选了混数据等破产,少部分学校不愿放弃竞争的骄傲努力运行,因此耽误了学业,只有青墨七中的学生,不仅用自习赶上了进度,还利用规则拿了个奖,两边不误。
所有在场学校,或多或少都对这个荒谬的活动抱有几分怨气,鹿行吟的这个操作让他们大呼过瘾,除了榜上有名的另外两个学校,所有人都在大笑着站起来鼓掌,掌声和喝彩声响彻整个礼堂,淹没了主持人的话,都在喊:“牛逼!”
“青墨大佬牛逼plus哈哈哈哈哈!”
主办方显然也有点不知道怎么办——青墨七中的做法实在是太过叛逆、太过跳脱了,但他们偏偏没有违反任何一条规则!
这个所谓的仿真经营比赛本来就是打个名头骗赞助拉资金的,自然也不会有人仔细研究软件逻辑是否过于呆板,规则是否完善。
“这……”评委席的老师们纷纷对视着。
他们被市里拨派下来,上面是市里的命令要把这个活动办好半死,下面又要面对学生们的怨气:“为什么线上数据和线下票据无法统一?”“老师,你们考虑过物流部的任务量吗?我们要对接两端,线上线下,我一个部门比人家整个公司的kpi都高,做这个仿真经营游戏还要加班是吗?”
……
制造公司第二名是鹰才,第三名是五中。
五中的学生率先集体喊了起来:“我们没意见!第一名就该是青墨的!”
“照常颁奖吧。”最左侧的主办方老师揉了揉头,苦笑道,“第一名,实至名归,早点结束吧。一切都按照正常成绩评定送去市里,加入每个学校的综合水平考核。”
“等一下。”黄飞键慢腾腾地站起来,用他洪亮而粗犷的声音说道,“我也对鹰才中学的有疑问,我觉得他们可能偷看了我们这边的数据算法,这是真正的作弊。”
“你说什么?”另一边,鹰才的几个学生纷纷站了起来,对他怒目而视。
“要自证清白也可以,我刚听五中他们说了他们自己的运筹学算法,有一个选址-生产成本-运输成本模型,把你们的拿出来看看。”黄飞键盯着霍思笃看,眼神不言而喻,“难道你们还能用偷来的东西,压在人家老老实实认真做数据的学校上头吗?我们ceo剑走偏锋,那是官方认可的,和p711订单往来都有记录,你们呢?你们的算法在哪儿呢?”
霍思笃有点慌了起来,她抬眼看向顾放为,似乎是想要求助,却见到顾放为视线放在台上,只专注、认真地看着台上的人。
温柔而深邃。
他们旁边,沈珂弯着腰从五中方针中走了回来,比了个“ok”的手势:“妥了!他们支持我们拿第一,我们发声让他们拿回本来该有的第二名!偷东西的人就不该霸占别人的位置!”
*
“季律师,那边评分加权已经结束了。”
“这次鹿行吟所在的a23制造公司拿了第一名,并且鹿行吟是ceo,按照赠与规则,他将获得40分的评分。到现在总分为,56.65312.”
“思笃小姐,思烈少爷呢?”
“那个……他们所在的鹰才中学,原本是第二名,但是后面……因为说,作弊,偷数据,并且也看到了监控……取消了成绩。”电话另一头的声音听起来有些尴尬,“都没人认真的一个仿真经营,没想到那些孩子为名次和规则争了一下午,本来中午就能结束的闭幕式,硬是拖到了晚上。鹰才取消了资格,也没有名次,原来的第三名,市五中,补上了第二名的位置。”
“也就是说,霍思烈,霍思笃成绩不变。分别为82.66与100.073。”
“鹿行吟的加权成绩……”
“不用算了,这个学期还剩三次月考一次全市统考,如果他继续保持现在的成绩,这个学期结束,就能超过霍思烈少爷。”
*
冬夜,大街上。
青墨的少年们没有立刻回到学校中,而是由胡老师带着吃了一顿饭,当做庆功。随后四散去买奶茶、零食,回去带给班上的同学们。
街道上,顾放为和鹿行吟并排走着,排队买奶茶。买完后,他们走入一条小路,人渐渐地少了起来。
这才有时间单独说话。
顾放为偏头看鹿行吟,鹿行吟把吸管戳进奶茶盖中,小口戳饮,腮帮子微微鼓起,清秀可爱。
顾放为伸手去戳了戳,鹿行吟赶紧咽了下去,瞪他。
顾放为一笑,觉得心底有些发软,他轻轻问:“我的小计算器,白天怎么想到的这么做?”
“在规则之内犯规。”鹿行吟说。
顾放为皱起眉,想了想:“在规则之内犯规?”
“我做题,先看可用条件,然后排列组合,打碎重组。”鹿行吟说。“也不是犯规,只是找到问题的解决方法就行了。”
顾放为愣住了。
他突然想起曾经帮鹿行吟上物理竞赛课的一次,那时他看到鹿行吟记的笔记。
鹿行吟做题,永远是三板斧,拼图的思路,极端和冷静的势利应试思维,冷静得让人几乎有些不适。
原来不只做题,鹿行吟随时随地,都运行着这一套法则。
找到已知条件,拼凑轮换可用信息,解决未知问题。
“……也真敢想,万一给你取消资格了呢?”顾放为摸摸他的头,“路子挺野啊,男朋友。”
鹿行吟说:“条件里有:这是一场学校和我们都不用太在乎输赢的比赛,所以我考虑过这个情况。”
他安静地抬眼看向他,似乎没觉得这是什么大不了的事。
“弟弟,你这样……太理智了。”顾放为低声问,“如果……如果你竞赛被压分,失去了唯一一个上高中的机会,你会……”
“我不会在你面前跳楼的。”鹿行吟知道他又想起了当初的事情,安静地说,“我会回去当一个修理匠。等我攒到钱,把奶奶的病治好,再回去念书。”
“……怎么搞得像你真想过一样?”顾放为哑然失笑。
鹿行吟笑了笑,没说话,主动凑过来牵住他的手,两人并肩往车站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