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宫里出来,没有直接回陆家,先回了宁家。
虽之前回门过了,只那时时间短,能看出来什么,今个正好。
到了宁家,宁老夫人和宁五夫人围着她,询问新婚后的情况。
“都好。”宁菲菲说。
宁老夫人问:“陆大姑娘如何?”
“大姑娘生得特别好看。”宁菲菲说,“叫人一看就喜欢。”
“教养得十分好,身边的妈妈也得力,听说是我婆婆从前的大丫头。”
“每日上午来给我请安,白日里做功课,夫君每天回来会检查。”
“她是个特别聪明的孩子,字写得有模有样。”
她说话的时候带着真心的笑,对继女持这种心态,宁老夫人和宁五夫人也放了心。都道:“她还小呢,你好好养她。女孩子在家里待不了几年,将来不过一份嫁妆,妨碍不到你。”
“是。祖母母亲放心。”宁菲菲保证,“绝不会丢祖母和母亲的脸。”
老太太知道她们母女肯定还有话说,便大方地放她们去了。
宁五夫人带着宁菲菲回到自己的院子里,打发了丫头们,关上门问起夫妻事来。
宁菲菲脸上飞起红晕,只羞涩地捏着腰带。
这模样,宁五夫人就放心了。她笑道:“年纪大有年纪大的好处,不比那愣头青,什么都懂,也晓得疼人。”
再问房里人。
宁菲菲道:“没有,我打听过了。京城这边没有房里人,说是开封的家里也没有,以前有收用过的,打发了。”
“偶尔收用不怕,看怎么处置,看给不给名分。”宁五夫人教她,“别的都不重要,你赶紧生出儿子来才是最重要的。”
宁菲菲用力点头:“我晓得。”
宁五夫人道:“若有孕了,就把云霓和暮霞给他。这两个,爹娘兄弟都在我手里,翻不出天去。”
宁菲菲抿抿嘴唇。
宁五夫人一看就明白,年轻女子,谁没经历过这个阶段呢。
她推推女儿:“别犯傻,似嘉言这样的,你以为他会守着你一个人?他若是现在就想收了那两个,你也得大大方方的,别叫人看笑话。只记住给她们用避子汤,谁也不能先过你去,长子得你来生。”
宁菲菲只垂下头,不说话。
宁五夫人叹口气,知道女儿还天真,想想这个事反正一时也不急,就不催她了。
转问起中馈的事。
“回门之后,就都交给我了。”宁菲菲道,“娘,陆家实富庶的。”
她将陆睿给内院的额度告诉了宁五夫人。
宁五夫人听了艳羡:“这么多吗?你可有福了。”
宁家也是大族,但子孙众多,也没分家。大家的俸禄都要交到公中,再由公中领取月例。
大家族都是这样,虽然总体上讲是个庞然大物,实际上落到每一房每一个人头上,就分薄了,更不要说这种没分家,从公中拿月例的。
理论上讲父母在无私财,但实际上,叔叔伯伯们有本事的,能在外面捞钱。只宁五爷虽是嫡出,却是兄弟中没本事的那个,平日里都靠老太太心疼他,私下里给个补贴。
五房也就是维持个体面。
此时看来,深感女儿不入宫这一步走得太对了。
她道:“单传也有单传的好处,财产不曾分薄,全都是你的。”
又道:“你婆婆又在开封,上头没人管你,我想你了咱两个就能见面,多好。”
最后道:“得亏没进宫,就你爹做梦当国丈,我就觉得不靠谱。这么多人争着当皇后呢。肯定只一个皇后,那其他的人怎么办?我当时就想,万一我们成了‘其他’怎么办。你看现在,知道‘其他’是什么样子了吧。”
宁菲菲眼睛明亮:“娘,我从来没违背过长辈,独这一回,我不后悔!”
宁五夫人欣慰地笑了。
宁菲菲回到自己家,问了问,也没什么家事。
京城陆府只三个主人,事情的确也少。只如今三月份了,都换了春衫,就该操持起裁夏装的事来了。
也算是宁菲菲成为当家主妇经手的第一件大事。她摩拳擦掌,想着怎么把这陆府里丫头小厮们的着装改一改,让人眼前一亮。
到了傍晚,下头人悄悄来禀:“翰林回来了,去了书房。”
宁菲菲道:“哦,是不是还得给大姑娘检查功课?”
下人道:“是,大姑娘已经过去了。”
宁菲菲道:“好。”
下人刚走,书房谴了人过来:“翰林在书房用饭。”
宁菲菲心中微感失落。但这事陆睿提前跟她打过招呼的,道是他经常在书房用饭,若不特意来说,就不必等他。
当时听着只觉得他心思细腻,贴心、周到。
此时心中忽然闪念,叫住了书房丫鬟:“大姑娘在哪里用饭?”
丫鬟道:“也在书房用饭。”
宁菲菲到:“……哦。”
丫鬟退下去,宁菲菲的妈妈凑过来道:“别急,日久见人心。”
宁菲菲道:“我不急,大姑娘还小呢,肯定得适应一下。”
妈妈道:“翰林实疼爱大姑娘呢,你也要对大姑娘好一些。”
宁菲菲点头:“嗯!”
只她嗯完,不知不觉说了一句:“大姑娘生得真好看。”
还记得成亲第二日认亲,陆璠来给她磕头,喊了声“母亲”,一抬头,那眸子琉璃似的,小人儿玉雕似的。谁见了能不喜欢?
“有那样的爹,怎能不好看。”妈妈掩口笑,“以后你生的,也好看。”
宁菲菲却顿了顿,忽然道:“前头的夫人,应该是个美人。”
因陆璠虽生得十分像陆睿,却也有不像陆睿的地方。她不像陆睿的地方,也生得美。
妈妈不以为然:“门户那样低了,若不生得美,怎好意思嫁到陆家去。姑爷是个什么样的人,谪仙似的,不是什么人都能配的。”
宁菲菲点点头。
晚上陆睿按时回房。
他如今既无侍妾,也无通房,只有一个新婚妻子,自然是要宿在正妻的上房才是正理。
宁菲菲依偎在他怀里入睡,睡得格外香甜。
新婚的生活宁静甜美,过了几日,宁菲菲试着跟陆睿提起陆璠的教养之事:“夫君公务繁累,大姑娘读书的事,不如交给妾吧。”
作为继母,她想担起对继女的教养之责。
陆睿道:“我好歹是个探花,教人读书,你难道能强过我?”
宁菲菲觉得事情不是这么论的,可这话的确反驳不了。她的才学比家中姐妹们好一些,出过诗集,但又没法跟李大娘李十娘那样的去比。
前些日子入宫,跟李大娘交谈了几句,她就吓得住口了。
陆睿摸了摸她的头,温声道:“你别操心了,忙好家里的事就行了,没事回去看看岳母,反正离得近,不需特意跟我说,想去便去就是了。”
宁菲菲的心一下子热起来。
谁家能这么自由啊,便是上头没有婆婆,回娘家也该禀过夫君,经夫君同意才是。
她甜甜地笑了:“嗯!”
果然隔了几天便又回了娘家。
宁五夫人“哟”了一声,还有点担心:“回这么勤,姑爷不说什么吗?我原说过几天过去看你呢,没想到你就回来了。”
宁菲菲道:“夫君说,我想什么时候回都行,不必特意跟他请示。”
宁五夫人心里这个满意!
若女婿有打分制度,这个女婿,得打满分。
又到了休沐日,陆睿花了一上午的时间带陆璠读书,摸了摸她的头道:“今天爹爹和夫人一起用饭,明日再陪璠璠一起用饭。”
璠璠道:“好。”
夏青家的在一旁,抬眼飞快地睃了陆睿一眼,又垂下眸去。
陆睿看了她一眼,对璠璠说:“这些书,都归到原位去,你知道在哪里吗?”
璠璠说了句“知道”,叫丫鬟们捧著书去外面书架上放书。
夏青家的跟着起身,陆睿喊了一声“夏青家的”,夏青家的又转身停下。
屋中没了旁人,陆睿问:“刚才想说什么?”
夏青家的只垂下头。
陆睿温声道:“你是母亲和蕙娘一起选出来的人,璠璠以后都要托给你,只管说。”
夏青家的这才道:“为大姑娘计,实该让她与新夫人多亲近亲近。”
陆睿沉默不语。
夏青家的道:“内宅里男人顾不了那么细,还是当家主母说话管用。”
陆睿道:“雾笙在书房,有事吩咐他,让他去外院找平舟或者霁雨。有什么不满意的,额外需要的,单独去办,都从外院走账。我给璠璠单立一笔,不走内院的帐目。”
夏青家的心里叹一声:“知道翰林疼大姑娘,只她到底是女儿家,有许多女儿家要学的东西,还得靠夫人。”
陆睿只沉默。
夏青家的道:“将来到了年纪,带着出门走动,宣扬名声,说亲相看,样样都是要母亲来的。”
陆睿道:“知道了。”
言尽于此,夏青家的退下了。
陆睿在房中坐了一会儿,起身往上房去。
在朝堂上,要应付皇帝,上官,同僚。
在家里,要照顾好女儿,应付好妻子。
一个人就得有很多面,每一面都得做好,面面俱到才行。
上房的次间里,却堆满了各色的衣裳料子。
“夫君。”宁菲菲笑着唤他。
陆睿过去:“在做什么?”
“在挑裁夏装的料子。”宁菲菲拿起一块大红尺头,“夫君你看,这个给你裁件对襟可好?”
江南士族讲究清雅恬淡,京城却崇尚富贵靡丽,审美上颇有差距。
那块料子大红色,工艺繁杂,十分的华丽。
陆睿的目光,被那红色吸引住。
他伸手摩挲了许久,抬头道:“多给我裁几件,我喜欢穿红色。”
他说完,房中忽然变得鸦雀无声。
为什么所有人都盯着他看?
为什么没有人说话?
为什么新婚妻子目光中带着震惊?
陆睿缓缓抬手,摸上自己的脸。
摸到了一手的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