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顾景文并不接他的话茬,只挥手让丫头去春在堂抱满哥儿过来。
一屋子的人,该喝茶的喝茶,该吃果子的吃果子……竟然没有一个人吭声。
顾暖和张居龄少年时的关系便很好,现在又成了大舅哥和妹夫,便有些不忍心,“夙之,你不用太担忧。
晗姐儿的一切都还好。”
一直昏睡不醒……是一切都还好?
顾晴抬眼去看顾暖,中了举人又怎样,和大哥哥相比还是不够聪明。
二房别以为女儿嫁的好,儿子又肯努力,就能博出头……也要看看有没有福气消受。
“不亲自去瞧一眼,我总是放心不下。”
张居龄穿了件薄氅,身姿如松。
他说话不紧不慢的,不妥协也不显得态度强硬。
顾临旁观了半响,“慌什么,横竖人都在家里了,丢不了。
先坐下喝盏茶水吧。”
张居龄拱手应“是”,坐在了顾暖的身側。
有丫头倒了盏热茶,他端起来,抿了一口。
袅袅的热气如丝如缕,飘荡着向上,不一会儿就消散了。
外面的天,黑的已经看不见路了。
昏黄的烛光洒在他的侧脸上,面如冠玉。
顾昣伸手去拿白玉盘子里盛放的蜜瓜,不经意看到了这一幕,脸微微地一红。
张居龄长的实在是好看,比一向容貌出众的顾家人都要好看。
武氏冷淡地笑了笑:“我们顾家是最好说话的人家,此番也不是故意为难你……”她顿了顿:“晗姐儿生孩子,你竟然是事后才知道的,她是什么体质?
大风口里吹一吹都能病倒,你难道不晓得?
好在还命大些,如果这会子人没了,又当如何呢?”
张居龄薄唇一抿,良久,才开口:“是我不好,没有尽心地照顾到她。
祖母若是肯让我带她回去,一定日日夜夜地守着。
再不出任何的纰漏。”
要带她孙女儿回去,武氏自然不肯:“你如今官做大了,公务繁忙也是有的,我并不十分的强求这些。
但晗姐儿刚生产完,不易挪来挪去的,大夫也说了,她要好生地养几个月,不然身子骨总难好全的。”
她不想孙女回固安,倒不是全为着张居龄的缘故。
张家乱哄哄的,还有一个糟心的王氏,孙女儿如何能安心静养呢。
这时候。
乳母蒋氏抱着孩子和桃红一起进来了,俩人屈身给众人行了礼。
“满哥儿怎么样?”
武氏看着包裹到严严实实的孩子,问道。
“挺好的。”
蒋氏点点头:“吃饱了就睡,也不闹人。”
武氏看见重外孙,脸上带了笑容,“是个可人疼的。”
她转头示意张居龄,“去看看他吧。”
张居龄“嗯”了一声,起身去了蒋氏身旁,掀开大红绣竹叶纹包被,看到了孩子的小脸。
那是个和自己长的很像的孩子,微张着嘴巴,正睡的香甜。
张居龄的心一瞬间就被牵绊住,这就是妻子为他生下的孩子吗?
脸蛋儿好小,身量也很小,还没有他的手臂长……伸手摸了摸孩子白皙的脸蛋儿,抱在了怀里。
初为人父,他感觉很复杂,当然不乏喜悦。
胸口处涨的满满地,又酸又软。
仿佛整个世界都圆满了。
他娶了顾晗,自认是夫妻和睦,心心相印。
更不需要借用孩子来拴住彼此。
但孩子却是俩人生命的延续……有了孩子,生活才会更热闹,更有盼头。
人活一辈子,谁又不愿意享受父子天伦之乐呢?
“他的名字唤满哥儿?”
桃红低声回道:“是少夫人给小少爷起的小名。”
或许是张居龄抱的不舒服了,孩子先是睁眼看了看他,然后“哇”地一声哭出来,眼泪争先恐后地往外涌……
张居龄吓了一跳,手脚都不知道该往哪里放。
“怎么了?
好端端的哭什么?”
武氏看向蒋氏,问她:“看看他垫的介子是不是湿了?”
蒋氏接过孩子,熟练地抱着哄他,又跟着武氏房里的小丫头去耳房解开大红绣竹叶纹包被查看。
桃红也跟着去了,过了一会儿,又出来回禀:“小少爷确实是尿了……”她又说:“奴婢得抱着小少爷回去了,干净的介子春在堂准备了许多。”
“好,好……”
蒋氏摆摆手:“去吧。”
桃红屈身行礼,挑帘子出去了,找了蒋氏一并出了凌波苑大门。
漫天的星星一颗挨着一颗,闪着微弱的光,比任何时候都多。
“孩子也看过了,阁老走吧。”
顾景文下了逐客令。
“三叔……”张居龄依旧很温和,但脸上却面无表情:“我必须要见到晗儿。”
“我不许!”
“三弟。”
顾景然去拉顾景文:“你说话注意点分寸。”
张居龄是他们的侄女婿不假,但人家也是位居高官的阁老,皇上面前的红人。
今时不同往日。
怎能轻易的得罪?
顾临把手里的盏碗放下,摆手让屋里的众人回去:“天色晚了,你们都各自回屋歇息吧。
留老大和老三在这里就好,也陪我说说话。”
以赵氏为首的女眷们纷纷起身,行礼后,次第有序地退下。
整个正厅都冷清起来,顾临问张居龄:“文儿大概说了些今日的事情,我想听一听你的说法。”
“……我和安宁郡主之间清清白白,所有的事情都是和皇上提前定下的,为了刺激朱高知,逼他现身……”朱高知果然上当了。
“什么?”
顾景文一愣,又关朱高知什么事。
“朱高知喜欢安宁郡主。”
张居龄说的平淡,顾临却听的惊诧无比……用自己的亲表妹去做局,当今的皇上还真是心思缜密,这等智慧和狠戾,怕是连死去的圣祖皇帝都不及他。
武氏不大清楚这里面的弯弯绕绕,却也明白了张居龄话里的意思。
她叹了一口气:“晗姐儿看着温顺,其实是个敏感的孩子,性格也倔犟,认准了什么就不肯回头……她心里不知道又怎么想,你去见她一面吧。”
“谢谢祖母,我会好好同她解释的。”
张居龄恭敬地行了礼,转身就往外走。
简直是大步流星。
“母亲……”
顾景文去看武氏,都来不及阻挡张居龄。
“儿孙自有儿孙福。”
武氏劝解道:“晗姐儿身子本来就虚弱,月子里更不许伤心难过了……他们夫妻俩说开了也好。”
“母亲说的有道理。”
顾景然难得附合了一句。
顾景文低头喝茶,还想再说些什么,终究也没有开口。
张居龄到春在堂的时候,顾晗正倚着迎枕坐在床头吃饭,床上摆了个小炕桌。
菜系都是她喜欢的口味。
“多喝些这个。”
孙氏舀了一碗人参排骨汤,亲自拿了汤匙喂女孩儿喝:“韩大夫嘱咐了,让你多补补身子。”
顾晗答应着,喝了几口:“母亲,你也忙了大半日,早些回去歇着吧。
我这里有桃红她们几个照顾着,不会有事的。”
“母亲不累,母亲就在这陪着你……”
孙氏心疼自己的女孩儿:“满哥儿夜里啼哭了,母亲也好替你哄着些。”
女孩儿的脸色苍白,是虚耗透了。
“母亲安好。”
张居龄拱手给孙氏行礼,“我来服侍晗儿吧。”
“你来做什么?”
孙氏脸色一沉,顾晗伸手拉了拉她的衣衫:“母亲……”满屋子的丫头、婆子,总要给张居龄留些面子。
孙氏起身把手里的碗递给张居龄,起身去了外间。
张居龄往前走了几步,坐在床沿上,也不说话,只盯着顾晗看。
一开始还不觉得,看的久了,顾晗就有些别扭,别过脸去:“你闲下来了?”
声音里面的疏离……张居龄能听出来。
他却探身去亲她的额头:“晗儿,谢谢你。”
“满哥儿也是我的孩子,有什么好谢的。”
话虽如此说,眼圈却红了。
生孩子多疼啊,现在想起来还在后怕……稍有不慎,满哥儿可能就憋死在她的肚子了。
那时候,天知道她有多么渴望张居龄的陪伴!他什么都不用做,哪怕握握她的手也是好的。
“晗儿,真的对不住。”
张居龄听见妻子的哭腔,难受的紧,“这一次真的是我考虑不周,但你要相信我,我和安宁郡主之间真的什么事情都没有……不过是在演戏而已。”
“我发誓!”
顾晗低着头没吭声,张居龄是很骄傲的一个人,他做过的事情从来不屑于撒谎、隐瞒。
或者说因为自身够强大,觉得没必要。
他这样说,其实她是相信的。
她气的是,他明知道自己会去裕王府赴赏花宴……为什么不肯提前告诉自己一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