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杨思远被狱卒伺候着梳洗过,又换了干净衣服,真的就浩浩荡荡地踏上了回去的路。
途中,蒋磊喊了杨若说话:“杨大人得了冷热病,你们回去后,要赶紧找个大夫给他医治。”
“啊?”
杨若十分吃惊:“什么时候的事?
怎么从来没有人和我提起过。”
蒋磊看了他一眼,答非所问:“在下愚钝,有一事不解,还需杨大人开导。”
“你说。”
杨若桃花眸微眯。
“你觉得杨阁老为什么能从牢狱里放出来?
真的只是字面上的无罪开释吗?”
“不。”
杨若摇摇头:“若如此,父亲就不应该有牢狱之灾。”
蒋磊笑起来:“杨大人,你是个明白人,为何会纠结有没有人和你提起杨阁老的病情?
大家不言语就是证明不能言语。”
蒋磊的话,字里行间虽然隐晦,却也足够让杨若明白了。
大家之所以闭口不谈,当作不知道此事。
不过是圣上的意思。
最狠莫过于帝王心,谁能拗的过?
他还不太清楚朱佑妄把父亲关在狱里到底为了何事?
却能想通是圣上的私心所为。
仅仅为了自身的利益就能拿一个忠心耿耿的老臣开刀,折磨到如此境地了……还想着加以利用。
朱佑妄!
他跑上跑下地为父亲打点,大把的银钱洒下去,却一点的动静都没有……恍然大悟。
“多谢蒋大人指点。”
杨若拱手:“……来日方长,杨某必有重谢。”
“不必了。”
蒋磊笑着摆手:“杨阁老的病症是昨日发现的,大夫说是才开始……并没有外表看的那么严重。
好好将养一段,保不齐就痊愈了。”
他算是安慰杨若吧。
现在的杨家风雨飘摇,杨阁老基本上废了,能依靠的只有杨若了。
他要是再失去信心,那杨阁老才真的无救了……
杨若“嗯”了一声,挑帘子吩咐德顺去请德济堂的宋严。
他听张居龄说过此人,医龄久,医术也很好。
杨思远离开北镇抚司的时候,几十个衣饰统一的锦衣卫前呼后拥,称得上震撼……果然。
半个时辰未到,凌王爷朱高知便得了消息。
他先找了王府里的幕僚商议,之后才前往皇城。
想直接找父皇打探一下。
刚到午门,便遇到了从马车上下来的安宁郡主。
“安宁。”
朱高知和她说话:“你怎么这时候进宫?”
安宁郡主娇俏一笑:“皇后姨母说想我了。”
她一身红衣,发髻上带着金钗,明艳无双。
皇后一直很疼她,朱高知是知道的。
他笑了笑,伸手揉揉她的齐眉额发:“我也很久没有给母后请安了,陪你一起去。”
难得遇见安宁一次,见父皇的事情还是往后拖一拖吧。
“好啊。”
安宁还是很喜欢这位自小就疼爱她的凌王爷,甚至比她亲表哥裕王爷都喜欢,因为凌王爷会无限制地宠她,她在他面前想做什么便做什么。
说任意妄为都不为过。
“知表哥,宁儿很久都没有见到你了……很想你呢。”
她亲昵地抱住朱高知的胳膊蹭了蹭。
“是吗?”
朱高知俊秀的脸上都是笑意,心里十分熨贴:“……我也想你。”
“当然啦。”
安宁郡主举起小手保证:“宁儿从来不说假话……知表哥不相信吗?”
“我相信你。”
朱高知的声音温柔极了。
俩人说说笑笑地往长寿宫去。
皇后娘娘住在长寿宫。
一路都是宫女、太监行礼问安的声音。
长寿宮是前后两进院,和其他宮宇的规格是一样的。
皆五间正殿,东西配殿各三间。
黄琉璃瓦,歇山顶。
闳敞轩昂,富丽堂皇。
安宁郡主到的时候,皇后正在后进的院落里喂锦鲤。
巴掌大的锦鲤在一搂粗的青缸里自由游动,十分活泼。
水面上还种植了莲花,含苞欲放的,与锦鲤相映成趣。
“姨母安好。”
安宁小跑着过去,对着一个慈眉善目,身穿深紫色对襟宽袖春衫的中年妇人屈身行礼,乖巧道:“宁儿好想你。”
“又说巧话了,想我怎么不进宫?
还偏让我去召你。”
皇后伸手点她的额头,“淘气。”
安宁吐了吐舌头,解释道:“母亲给我请了个女红师傅,整日里忙着练习针线……连吃饭、午睡的功夫都没有。”
“这么可怜呢。”
皇后笑着逗自己的小外甥女。
恰在此时,朱高知也走了过来,拱手行礼,恭敬道:“给母后请安。”
“起来吧。”
皇后摆摆手,问他:“贤贵妃最近怎么样?
许久未见到她了。”
“多谢母后挂念,母妃一切都好。
就是得了风寒,暂时不宜吹风……”朱高知笑道:“前几日,她还说要来长寿宮给您请安呢。”
母妃因为四弟的离去,精神不济,也无心出来各宫应酬,对外就只说得了风寒。
“请安是最不要紧的……等养好了身子也不晚。”
朱高意去西北军营的事,宮里传的是沸沸扬扬……贤贵妃作为他的养母,心里应该挺不是滋味吧。
尽管不知道皇上为何做此决定,但其中的因缘定然不少。
皇后敛眉,可惜朱高意走了……纵然真的发生过什么,也无从提起了。
安宁却不甘心被晾在一旁,她拉了拉皇后的衣袖,撒娇道:“姨母,我饿了,想喝一碗掺了桂圆肉的牛乳粥。”
“你呀,无论多久不见,小嘴还是一样的刁。”
皇后说话间,转身吩咐宫女:“去小厨房安排,按照郡主的喜好做。”
宫女屈身应“是”,退了下去。
“走吧,咱们去屋里。”
皇后拉着安宁,和朱高知开口。
“一切听母后的。”
三人进了正厅,按身份坐下,有宮人上了茶水和糕点。
安宁拿起桃花酥就吃,“咯吱咯吱”地,十分随意。
皇后皱了皱眉头:“宁儿,你是个姑娘家……注意礼仪。
吃东西怎么能发出声响呢,教习嚒嚒没有教你规矩吗?”
“姨母。”
安宁委委屈屈地放下了桃花酥:“人家觉得和您是最亲近的,所以才敢放肆。
出门在外,都是规规矩矩的,一步路都不会走错的。”
她看向皇后:“您不信的话,可以问问知表哥。”
朱高知咳嗽一声,端起盏碗喝茶,“母后,宁儿所言不虚。”
皇后摇摇头:“宁儿,你是个大姑娘了,又出身高贵,一言一行都要谨慎。
你母亲和裕表哥都拜托我给你找个好婆家呢。”
安宁低下头,食指对食指:“……我知道了。”
朱高知听皇后提起安宁郡主的亲事,心里微动,问道:“母后,宁儿……有着落了吗?”
他端着盏碗的手都绷紧了。
“嗯?”
他说话很含糊,皇后想了一下才明白过来,笑了笑:“倒有几个合适的,都是京都的青年才俊,家世模样都不错。
就不知道咱们宁儿能不能瞧上眼了。”
朱高知脸色当时就不如原来好看了,他惦记安宁不是一年两年了,怎能让她被别人定去呢。
皇后一向和母妃不和,她肯定不会把安宁许配给自己的。
最好的办法就是由父皇来赐婚。
“姨母……”
安宁郡主的小脸都羞红了:“这样私密的事,您怎么……”
皇后“呵呵”地笑:“宁儿真是长大了……你知表哥是自己人,有什么可害羞的。”
安宁还是不好意思,低着头不吭声。
朱高知却坐不下去了,随便找个理由告辞。
有宮人挑起靛蓝色云纹细布帘子,他抬脚走了出去。
身后的皇后还在和安宁说话:“宁儿,现在也没有外人了……你和姨母好好说一说,想嫁个什么样的夫婿?”
安宁大眼睛眨了眨:“真的能说吗?”
“当然了。
你说出来了,姨母才能按照你的要求去做。”
朱高知听到这里,愣了一下,鬼使神差地躲在了门口。
守门的小宫女刚要说话,他就“嘘”了一声,示意闭嘴。
然后,凝神静气。
隔了一层帘子,安宁的声音听起来就有些弱了,好在还清脆,朱高知勉强能听清。
“……我喜欢当朝的状元郎。”
少女说到心上人时不自觉的喜欢晕红了脸颊。
“状元郎?”
皇后一愣,“你是说杨若吗?”
她记得,杨若是名噪一时的状元郎,三元及第,很有才华的一个小伙子。
“不是他。”
安宁抿唇一笑:“是张居龄。”
“张居龄?”
皇后问道:“他是谁?
成家了没有?”
她久居后宫,一时之间还真想不起来是哪号人物。
“他是今年的状元郎,长得可好看了。”
安宁的语气带着淡淡的骄傲:“比杨若还有才华呢,裕表哥都很佩服他……对了,他现在做了裕表哥的侍讲侍读。
裕表哥还夸他讲的好。”
听见外甥女说的这样详细,皇后忍不住地问:“你见过他了?”
安宁“嗯”了一声,“宁儿见过他几次……就是想嫁给他。”
皇后还说了什么,朱高知已经听不下去了。
又是张居龄!他简直无所不在!
安宁郡主只能嫁给他,别的人想到不要想。
他气冲冲地出了长寿宮,直奔父皇批折子的乾清宫而去。
到地方才发现人不在,等问了才知道,父皇去慈宁宫瞧皇祖母了。
“凌王爷,您要是不忙,去旁边的庑房等一会儿吧……皇上一般是吃了晚膳后,才会回来……”伺候朱佑妄笔墨的宫女说道:“奴婢让人给您砌一盏茶水。”
朱高知想了想,答应道:“好。”
差不多酉时了,最多半个时辰,父皇就会回来的。
他心里藏了几件事,一定要问明白的。